霍以驍掂了掂手中空了的茶盞，然后遞到溫宴跟前。

溫宴添上，又給自己添了些。

熱氣氤氳，霍以驍過水汽看著溫宴，慢條斯理道：“你？你找他什麼麻煩？”

溫宴道：“哪怕我不主找他的事兒，他還是會找你的麻煩。而我們兩個，是一條船上的。”

霍以驍的舌尖頂著后槽牙。

這個說法，溫宴說了很多遍了。

信口開河也好，真心實意也罷，小狐貍說話，頂多就能信一半。

可這會兒聽起來，這話竟是順耳許多。

比起皇上要求的什麼假的不能再假的“兄友弟恭”，和溫宴一條船，總比和朱茂、朱晟他們當真兄弟強多了。

所謂的兄弟，真與假，信不信的，都不順耳。

于朱茂他們是，于霍以驍也是。

“跟我一條船，”霍以驍道，“那你麻煩大了。”

溫宴莞爾。

本來也沒有想小過。

也好，霍以驍也罷，都是其中的棋子。

他們只要還在皇城的這副棋盤上，不管是退、還是站在原地不，麻煩都會紛至沓來。

躲不開的。

既如此，不如主迎上去。

霍以驍道：“朱晟會老實些時日，他昨兒吃了大虧，馮婕妤亦要蟄伏。”

朱晟就是這樣的子，霸道一陣，吃虧了就一陣，之后再卷土重來。

溫宴了然地點了點頭。

霍以驍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找朱晟麻煩不難，但你悠著些，他不是順平伯府的那種紈绔。”

溫宴挑眉。

霍以驍直接道：“我怕你把他折騰死。”

溫宴忍俊不：“驍爺這麼看得起我？”

霍以驍：“……”

這是看得起？

“不會折騰死，”溫宴重復了一遍，“不會折騰死，我得把他給你留著。”

朱晟是個很容易就被挑釁、激怒的人，在一些布局之中，他就是個炮仗，一旦不清底細的時候，霍以驍可以靠這個炮仗來破局。

跟昨天晚上似的，甭管朱茂原本是如何打算的，只要霍以驍和朱晟打起來了，所有的布局都沒有用了。

霍以驍沒有再說什麼，幾盞熱茶飲下，一倦意襲來。

他的子往后一靠，倚著墻，睡著了。

溫宴輕手輕腳地從他手中取出茶盞，沖歲娘比劃了一番。

雷肯定在附近，溫宴讓歲娘去找，給霍以驍拿能蓋一蓋的大過來。

雖然霍以驍不怕冷，這地窖里又避風，但這麼睡，總歸不是個事兒。

沒有等多久，歲娘抱著一件裘進來，與溫宴咬耳朵：“姑娘，雷說，驍爺后半夜就沒睡過，爬到了漱玉宮頂上，坐了一個晚上。”

溫宴接裘的手頓了頓，轉眸看向霍以驍，心頭一。

歲娘又道：“說是最后其余殿下都走了，皇上只留了驍爺，不曉得里頭說了些什麼，驍爺出來時面很難看。”

溫宴頷首，輕輕把裘給霍以驍蓋上。

別人不曉得，溫宴卻是知道的。

皇上和霍以驍能說些什麼的？

左不過就是那些。

前世，這一矛盾夾在兩人中間，從沒有消除過。

哪怕是為了復仇，霍以驍曾經把難堪的真相攤開來，但那些終究只是手段的一環，而無法公布于世。

他的生母，無法被承認。

他也不想為了得一個皇子份，去認一個不是母親的母親。

這是霍以驍最后的底線和堅持。

霍太妃曾跟溫宴說過，出無法選擇，那些都不是霍以驍的錯，可最后是他在承后果。

溫宴也半夜爬過屋頂，但霍以驍在宮殿頂上時，所思所想，他的心境，肯定與截然不同。

溫宴重新坐回杌子上，輕輕哼著曲子。

前回兩人坐船去茅家埠，霍以驍在小舟上睡著了， 溫宴哼的就是這段。

舒緩又輕的曲子里，霍以驍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二皇子府中，朱晟一腳踹在了幾子上。

他中午才離開錦華宮，皇上讓他閉門思過。

馮婕妤說的那些話，還在他的腦海里盤旋，以至于他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皇子妃劉氏帶人來探他，才進了書房門，就被朱晟給轟了出去。

昨晚他罵溫宴出差、侯府到了頭，可看見劉氏，朱晟只覺得頭暈眼花。

溫家不行，劉家難道就行了？

劉氏出誠意伯府，一代比一代逍遙自在，本不摻合朝堂事務，很是閑散。

當然，想摻合也沒有本事摻合，劉氏的兩個哥哥，蒙掛著了閑職，本不是干正事兒的料。

也是他朱晟瞎了眼，看劉氏模樣標致，請父皇賜婚。

沒想到，劉氏就是個木頭，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他現在是越看越不喜歡。

不及他府中的幾個人有趣。

話說回來，霍以驍若真娶了溫宴……

溫家沒什麼用，但霍以驍能靠著霍家。

嘖！

朱晟越想越不滿，讓人把親隨到了跟前。

“事還沒有辦妥嗎？”朱晟道。

親隨垂著頭，道：“那邊還在考慮，殿下先前說的是給他半年工夫……”

“我現在沒耐心了！”朱晟厲聲道，“你去告訴他，三天之給我答復，不然，他干過的那些好事，就自己去收拾吧。”

親隨應下，退到了門邊，又被朱晟住了。

“投誠有投誠的樣子，”朱晟道，“他總得做些讓我滿意的事，空口白話，我懶得聽。”

……

地窖里，霍以驍睡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

他按著脖子了，睜開眼睛，對上了溫宴的目。

溫宴一瞬不瞬看著他，似是有話要說。

“看什麼？”霍以驍了皮子，剛剛睡醒，聲音有些啞。

“季太醫那天給你看診，看的是什麼？”溫宴問。

“作息無序，”霍以驍說完，見溫宴一愣，他又解釋了一句，“夜里難免，白天時不時犯困，你在臨安也見識過，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想睡了。”

溫宴蹙眉。

在臨安時，霍以暄說過這個。

當時，他們都把這個定義為得空又年輕睡。

可事實上，在霍以驍這兒，是作息無序。

“太醫怎麼說？”溫宴追問。

“調養而已，”霍以驍答得很隨意，“真把它當病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