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發言中, 喬鏡全程都沒有一卡殼。

　事實上，他和禮堂中的其他人一樣，全部注意都被景星闌頭上的那個風車吸引了。

　即使喬鏡演講到一半的時候男人就已經把它摘了下來, 但很多人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目, 不就往他的頭頂瞟一眼, 等過了一會兒, 再瞟一眼。

　好怪哦, 再看一眼.jpg

　看著在場記者們興的表，景黎扶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覺得自己已經預見到之后父親在家咆哮的場景了。

　“至于嗎？”他低聲音問道。

　景星闌淡淡道：“他值得。”

　他很明白, 自己這位便宜大哥，本質上是個表面溫和但心權力/很重的人。

　因此，他們永遠也無法互相理解。

　景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最終嘆了一口氣：“好吧。”

　其實最初景星闌“沖冠一怒為藍”的時候, 景黎還懷疑過自己這位二弟是不是故意演給自己看的, 但是經過今天這一遭……

　就算是演戲, 他心復雜地想，那也未免戲太深了些。

　“等過會兒我去跟那些報社打聲招呼, ”景黎說，“不會讓他們報道的。”

　景星闌笑了笑：“放心, 馬上就會有更大的新聞了，他們不會盯著我的。”

　景黎：“嗯？”

　但還不等他繼續追問，周圍響起的掌聲就打斷了景黎還沒說出口的話。

　——喬鏡的演講結束了。

　但在沖著臺下的觀眾們鞠躬后, 他并沒有直接走下演講臺, 而是停頓了幾秒鐘, 等待掌聲平息后繼續說道：“最后, 請允許我向恩師左向庭先生和文校長表達自己深深的謝, 他們對我的幫助猶如撥云見日，學生沒齒難忘。”

　“我在進大學后不久，便申請了學校的補助，正是這筆錢幫助我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他看著坐在下面一臉欣的文春秋，和看似沒什麼表的左向庭，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正視前方。

　“因此，在畢業之際，我將把《五十六》的全部稿酬都捐給母校，希在未來，學弟學妹們也能夠心無旁騖地在課堂上學習，不墜青云之志，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我的發言結束了，謝謝大家。”

　話音落下，全場寂靜。

　喬鏡抿著，再次朝臺下深深鞠了一躬，正當他轉想走的時候，廖長義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站住！”他不可置信地喊道，“你是晏河清？”

　黑發青年轉過來，沉默幾秒，微微點了點頭。

　伴隨著他點頭的作，整個禮堂瞬間沸騰了。

　各界代表紛紛開始頭接耳，后排的學生們激到臉發紅，拽著旁人大聲議論著關于晏河清的各種小道消息，旁邊的記者們更是恨不得下一秒就沖上臺，懟著喬鏡的臉咔咔拍照。

　大新聞！這絕對是大新聞！

　但最震驚的，還是坐在角落里的康平和小說社社長。

　兩人現在的表出奇的一致，都于一種大腦斷片的狀態中。

　好半天，社長才僵地轉過頭來，盯著康平沒頭沒尾地問道：“你知道？”

　康平眼神空地搖了搖頭。

　他現在終于明白了，為什麼那天喬鏡在看到自己的讀后時，會出那種難以直視的微妙表。

　——蒼天啊，他寫的那些東西居然被作者本人看到了！

　康平絕地把腦袋深深埋在雙臂之中，抖著深吸了一口氣。

　……他還是去自掛東南枝吧。

　著四周越來越大的喧嘩聲，文春秋忍不住皺了皺眉。

　在現場的況失控前，他及時站起，拔高聲音道：“各位同學和代表們，請安靜一下，畢業典禮現在還沒有結束。”

　廖長義和他對視一眼，也知道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候喊住喬鏡，于是什麼都沒說的默默坐下了，只是一雙眼睛還死死地盯著臺上的黑發青年。

　看他的表，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喬鏡心虛了一秒，在文春秋眼神的暗示下又朝臺下鞠了一躬，然后快快地溜了。

　在畢業生代表發言完后，接下來就是學生合唱團的表演。

　然而，盡管禮堂已經恢復了安靜，但很顯然，這會兒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經不在臺上了。

　景黎斜眼瞥了旁人一眼：“這就是你說的‘大新聞’？我現在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之前護的跟什麼一樣，怎麼突然就舍得讓人站到臺面上來了？不怕之后再出事？”

　景星闌：“放心，不會了。”

　沒人比他更了解喬鏡的格了。

　就算這次因為種種原因克服了社恐上臺發言，但只要一畢業，景星闌可以肯定，過不了兩天喬鏡就會重新變家里蹲的宅男作家，并且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出門。

　喬鏡就是那種典型的，在進行過一次社后，需要長時間的獨和安靜思考讓自己恢復平和狀態的人。景星闌倒是正好和他相反，他是在長時間社后，偶爾會在家呆幾天轉換一下心。但無論是他還是喬鏡，都已經把和對方的相放在了自己的舒適區，在經歷了漫長的磨合后，終于達了完的互補。

　換句話說，就是他們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

　畢業典禮結束后，蠢蠢的記者們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們一窩蜂地涌上前四尋找，幾乎快把禮堂翻了個遍，卻還是連喬鏡的影子都沒找到。

　最后，他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采訪文春秋。

　然而這位也是個老狐貍，一直笑瞇瞇地顧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肯直接回答喬鏡和景星闌之間的關系，反倒是好幾個記者稀里糊涂地被他當場安利了幾本晏河清的書，等掏完錢后才反應過來，懊悔的一拍大——搞什麼鬼，他們可不是來參加義賣的啊！

　廖長義要比他們幸運一些，他好歹是個教授，喬鏡之前還忽悠過他一次，這不見一面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但是當他真的和心心念念多時的晏河清見面后，看著黑發青年在他面前拘謹的模樣，廖長義突然就發現自己之前想好的一肚子問題，竟然一個都問不出口了。

　左向庭一眼就看出了他語塞的原因，冷哼一聲諷刺道：“看來你也是知道自己歲數的人。堂堂一介教授，有這麼糾纏學生的嗎？有什麼問題自己想去，還指年輕人給你喂飯吃？”

　廖長義雖然知道左向庭說的沒錯，但還是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狡辯道：“你懂什麼，我這三人行必有我師，不恥下問！”

　“廖兄臉皮甚厚，”左向庭直搖頭，“吾甘拜下風。”

　當著喬鏡的面，這倆小老頭毫不顧忌地開始了遲來幾個月的掐架，槍舌劍，引經據典，分毫不讓。

　喬鏡：“…………”

　蟬鳴聲響，夏日的燦爛過樹葉的隙，他抬頭向天空，明白在這一刻，自己在這個時代短暫而彩的校園生活，就要徹底結束了。

　舍不得嗎？

　確實有一些。

　在單獨從文春秋手中接過自己的畢業證后，喬鏡最后一次向著幾位先生們深深鞠躬，在他們的注視下，最后一次推開了校長辦公室的大門，轉離開。

　“一代又一代，”文春秋嘆息道，“我們也老啦，玄華。”

　左向庭淡淡道：“人都會老的。”

　“是啊。”文春秋笑了笑，“接下來，就是年輕人的天下啦。”

　*

　第二天，不出所料，各大報紙都在頭版頭條上報道了喬鏡在畢業典禮上的發言。

　一時間，南北文壇紛紛嘩然——

　見了鬼了，晏河清竟然真的是個剛畢業的學生！？

　這也直接導致了在之后的一段時間，喬鏡收到的信件數量翻了三倍還有余。除了北寧政府的邀請外，還有各大報社和一些高校都對他開出了高薪聘請。甚至就連南方政府也跟著湊了一回熱鬧，他們似乎有一種錯覺，覺得喬鏡可以買一送一，只要他來南方了，過不了多久廖長義也會跟著他一起回來。

　但是喬鏡一個都沒有答應。

　他連這些信件都沒有拆開，基本都是景星闌幫忙回復的。

　因為就在他從京大學畢業后的第二天，難得回家一趟的喬景就告訴他們，因為前線吃，他們很可能就要被派去戰場支援了。

　喬鏡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在他看來，喬景完全還是個孩子，訓練了不到三個月，剛剛搞清楚各種儀表盤和按鈕的作用，總共試飛不到三次——甚至，直到下個月，他才剛滿十六歲！

　“別擔心啦，”喬景自己卻表現得很輕松，還有心和他們嘻嘻哈哈，“也不算馬上了，我估計還能在家呆好幾周呢。隊長都說啦，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派我們出的。”

　他說著，還瞥了一眼旁邊的胭脂。

　隨著年紀增長，喬景對胭脂的態度也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從一開始的針鋒相對到后來吵架時的默默忍讓，心思簡直不要太明顯。

　這次回來，他還給胭脂帶了一紅頭繩作為禮，然而沒想到，才剛說完這番話，胭脂的眼眶就紅了。

　“誰要你的破頭繩！”罵了一句，聲音中都帶上了一哭腔，“沒事盡會逞能，最好別回來了！”

　說完，便噔噔噔地跑上了二樓，呯的一聲，重重甩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