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 喬兄，”半路上，走在一起的曾亮突然出聲問道, “我長你一歲，就直接你名字了，不介意吧？”

　見喬鏡搖頭，他便笑道：“那好。不知喬鏡你家里是從事哪一行當的？恕我孤陋寡聞，此前竟不知學校里還有你這麼一號人。”

　這話帶了一挑釁，但是從曾亮里說出來，配合他臉上那真心實意的表，倒讓人半點都生不起來氣, 反倒會覺得此人當真是在愧疚一樣。

　但喬鏡卻依然不聲，甚至還微微抱了懷里的008。

　“家中親人均已去世。”他淡淡道, “沒什麼好講的。”

　曾亮頓時出一臉懊惱的神, 他一拍大：“瞧我, 沒甚提這個干什麼！抱歉, 是我唐突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有些詭異的眼神瞥了一眼喬鏡懷中皮油水的黑貓, 心里嘀咕著章書旗這舍友還真是個怪人, 去喝花酒居然還帶只貓在邊。

　……而且, 這貓好。

　008怒視他：你禮貌嗎！

　但曾亮之所以能夠在京大學“名震四方”, 靠的就是他那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圓本事，因此在知道喬鏡家里沒什麼背景后, 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一起來的其他人上。

　一時間, 這個小團的氣氛被他搞得其樂融融, 就連一開始一臉不自在地跟在喬鏡旁的章書旗, 最后也沒能繃住臉, 被他用一個笑話給逗樂了。

　只有喬鏡至始至終都維持著那副淡漠的表，無論是誰來跟他講話，他都只是抱著那只黑貓，淡淡地點頭應聲，也完全不主和人搭訕，讓那些原本還對他好奇想要攀談的男生頓無趣。

　一個孤僻又古怪的書呆子而已，沒趣兒的很。

　“曾哥，什麼時候到啊？”

　等進了城，有個人實在忍不住了，蠢蠢地問道：“我記得前面有條窄胡同里，那麻將館的老板好像在后院還有別的營生，難道咱們今天是要去那兒嗎？”

　“非也，”曾亮連連搖頭，出一臉嫌棄的表，“那地方可都是下九流的腌臜之地，里面的人大多上帶著病，幾枚銅板一次的貨，去那種地方，找死嗎？”

　他神兮兮道：“放心吧，我這次帶你們去的地方，可是貨真價實的溫鄉神仙地，保管教你們樂不思蜀！”

　但章書旗卻眉頭皺，他為難道：“曾兄，萬一被學校發現了……”

　“章兄莫不是怕了？”曾亮笑了一聲，斜眼瞥他，“放心吧，只是去喝花酒而已，留不留下來過夜你們自己選，我只是帶你們去見見世面罷了。而且就算被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去那地方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

　章書旗皺了皺眉，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一行人跟在曾亮后，來到了城一繁華熱鬧的街道上。

　“這里就是？”章書旗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驚訝地著兩側的閃爍的霓虹燈，“我來過啊！可這兒不都是開舞廳和酒吧的嗎？”

　“章兄還是太單純了啊。”

　曾亮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帶著他們走進了一家會所。

　他徑直略過了在大廳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一對對舞伴，也毫沒有把注意力分給正穿著紅在臺上唱著意綿綿歌曲的郎，而是找到一位穿著寬大燕尾服、看上去像是這里經理的明男士，直截了當地問道：“二樓有沒有包間？”

　那一臉明的經理看著曾亮和他后帶來的喬鏡幾人，微微一笑，態度很客氣，但明顯不算熱絡：“有的，幾位是要去包間喝酒，打牌，還是聽歌？”

　曾亮哼了一聲，知道這人大概覺得他們是學生，怕他們消費不起。

　他回頭大聲道：“今兒個我請客，大家隨便玩，看上哪個就直接講啊！”

　喬鏡邊的幾人都歡呼起來，連聲贊著曾亮出手大方。

　這一路上喬鏡也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基本都是曾亮手底下的狗子，只有章書旗和另外一個打扮得很周正的男生，才是曾亮真正想要拉攏的對象。

　這個曾亮，家里應該是有些背景的，本人也有一定的學識能力，否則也不可能進京大學。只是把這套場上人世故逢場作戲的本事帶到校園里，未免就讓人覺得有些不適了。

　幾人呼啦啦上了二樓的包間，喬鏡挑了一個最偏僻的位置坐下，聽著旁其他人的歡聲笑語和清脆的杯聲，他把目放空，全靠自制力才勉強讓自己不要從座位上奪路而逃。

　當初他為什麼會和景星闌在街上撞見的來著？

　哦，對了，就是因為他不想去參加同學會。

　正當喬鏡試圖用回憶來打消自己在一群“人”中產生的坐立難安時，那位經理在外面敲了敲門，領著幾個漂亮姑娘進來了。

　“這都是咱們這兒最好的姑娘，唱歌跳舞樣樣在行，小兒也甜。”他笑容可掬道，自曾亮表明自己是家小叔在某某政府要員手底下當書，他的態度頓時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幾位先生，您看，要留下哪幾個？”

　曾亮被灌了幾杯酒，正是上頭的時候，聞言，他大手一揮：“全包了！”

　經理和包間其他男生紛紛鼓起掌來，大聲贊嘆著曾爺壕氣，經理見狀，立刻丟給后的幾個姑娘一個眼，這些穿著綢緞旗袍、燙著時下最新大波浪的姑娘們便心神領會，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過來，挨著客人們的旁坐下，一個個似水地端茶倒酒，把幾個男生哄得北都快找不到了。

　章書旗更是咧著個大直樂，跟條二哈似的。

　但他目一轉，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抱著黑貓、抿著似乎在努力忍耐著某種緒的喬鏡，立馬一個激靈從溫鄉里清醒了。

　章書旗咳嗽一聲，鄭重其事地把已經按在自己口上的那只纖纖夷放下來，對著旁那位穿著綠旗袍的姑娘正道：“綠蘿姑娘，男授不親。”

　綠旗袍姑娘：“…………”

　都是老人了，你擱這兒裝什麼正經呢？

　喬鏡邊也坐了一個，年紀看上去是這群姑娘里最小的，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連臉頰上的嬰兒都還沒完全褪去，過于的妝容卻讓生生看上去像是老了四五歲。

　但是比較神奇的是，似乎和喬鏡一樣，也是個社恐，自在喬鏡旁邊坐下后就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還是那位綠蘿姑娘好心替解圍：“胭脂今兒是第一次上班，幾位爺別跟計較了。”

　說著，快速瞥了一眼還站在門口沒走、神不渝的經理，還用尖尖的高跟鞋鞋頭踢了這個名胭脂的姑娘一腳，擺臉道：“小妮子，給我打起神來！老娘之前怎麼教你的？給客人倒個酒而已，會死啊！”

　胭脂抿著，快速抬頭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抑著某種激烈的緒。

　但最終，還是默默地給喬鏡倒了一杯酒，遞到他的邊，聲音抖地說道：“……爺請。”

　喬鏡定定地看了一眼。

　這個小姑娘的材很瘦小，長相倒還算清秀，但是被厚厚的妝容掩蓋了原本屬于這個年歲的清純，只余下濃濃的風塵氣，和翻涌在眼底的深切憤懣。

　他不知道這怨氣的來由，但卻大概能有所猜測。

　喬鏡接過手中的杯子，突然松開一直抱在懷中的黑貓，一把抓住胭脂細瘦的手腕帶著站了起來，把周圍的人都震了一下。

　原本鶯聲燕語、喧嘩吵鬧的包廂霎時雀無聲。

　曾亮著酒杯坐在人群最中央，他怔怔地抬頭著喬鏡，半天沒有出聲。

　章書旗默默地咽了一下唾沫，在心里哀嘆一聲果然這樣了，正當他準備大義凜然地站出來替喬鏡圓場時，曾亮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喬，喬兄啊喬兄，”他拍著大，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但看表卻不像是被惹惱的樣子，“沒想到啊，真沒想到……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但既然這樣，那我們幾個就不打擾了，”他紅著臉沖經理招招手，大著舌頭道，“去，給這位單獨開一個包間，錢照舊算我賬上。”

　經理笑瞇瞇道：“好嘞，曾爺。”

　他領著喬鏡來到了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空房。

　胭脂面蒼白地跟在兩人后，呼吸急促，膛中的心臟張得呯呯直跳。

　在被喬鏡握住手腕的一瞬間，確實是呆住了，一直被拽到包間門口才反應過來。但還來不及反抗，在走出包間的那一刻，喬鏡就第一時間松開了的手，作之快，幾乎都在半空中劃出了殘影。

　看表，他自己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胭脂：“…………”

　一時被這位的態度搞得有些迷，但被這麼一打岔，張的緒倒是略微消散了一些。

　待兩人進去后，那經理還心地替他們關上了包間的大門。

　喬鏡掃了一眼屋那足足有一米多寬的西洋沙發，轉過來看著胭脂：“你……”

　“咕咚”

　咽唾沫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分外響亮，退后半步，柳葉眉蹙一團，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的青年——

　之前選擇坐在喬鏡邊，就是因為看他抱著貓的作很溫，在包間一群咋咋呼呼的公子哥兒中，胭脂勉強還算對他有一點兒好。

　誰曾想，知人面不知人心，到頭來卻是個中鬼！

　“我……我是被人/販子拐來，從家鄉賣到這兒的，爺，還請您放過我吧。”

　忍辱負重地放低姿態，低聲懇求道。

　但同時，垂在側的右手卻微微一，死死地握住了藏在袖間的發釵，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救命稻草。

　胭脂的聲音發：“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為您倒酒，唱唱小曲兒什麼的，求您別——”

　絕地看著喬鏡不為所地走到自己側，驟然繃起來。

　但事實上，喬鏡只是從角落里搬了兩個凳子放到的面前。

　“坐啊。”他認真道。

　胭脂呆呆地看著黑發青年自顧自地在板凳上坐下，然后從懷中掏出了紙筆，之前他抱著的那只小黑貓也不知從哪里溜進了房間，正蹲在椅凳邊上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末了，它還十分安心地靠著青年的腳踝，甩了甩尾，把自己盤了一團黑煤炭。

　瞪圓了眼睛，結結地問道：“你……您這是要做什麼？”

　喬鏡拔開鋼筆的筆帽，輕輕吹去金屬筆尖上的浮塵，然后抬起頭，很坦誠地與對視：

　“我想采訪你幾分鐘，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