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雁歸山,風景秀麗,姿妍無雙,為無數文人墨客夸贊。
但外人只見其形,不見其深,山中猛眾多,敢出其中的,也就只有山周圍的當地百姓而已。
此時山中正有一行采藥人下山。
時值炎夏,山中多見驟雨。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山時,突如其來的一陣急雨,讓他們只好躲進山腰的破道觀里避雨。
破道觀名副其實——院墻全部倒塌,供著三清像的屋子也塌了一半,他們想躲雨都只能在仄的一角,整個道觀就是一場荒墟。
好在雨來得快也去的快,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停了。
“走吧,天快黑了,得抓了。”天黑后的山里,可比現在可要危險的多。
一行人紛紛背起藥簍,就要離開。
這時,人群里一中年男子從懷里出一面餅,放到了三清像前的供桌上。
那面餅不過半個拳頭大小,一看就是農家自己做的干糧。
男子這作被人瞧見了,有人笑道:“方二,這泥像都自難保了,你供奉他們有什麼用。”
那被稱之為方二的男子不以為意道:“我們借了人家的地躲雨,供奉一下也是應該的。”
這一句,把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天將晚,眾人沒再墨跡,群結伴離開了道觀。
在他們離開后,破舊的道觀,線一點點暗了下來,宛如提前進夜晚般,沉默的暗將供桌上的干糧一點點吞噬殆盡……
……
采藥人下山各回各家后,方二也背著藥簍回到了自家。
進門見到正在翻晾草藥的妻子,他心里一暖,從藥簍里掏出一包山果來來,正準備洗干凈,給家人嘗嘗。
方妻姓張,行六,六娘。瞧見了,見是不認識這果子,忙制止了他,“山上采的東西可不能吃,回頭吃壞肚子怎麼辦。”
“我聞著香的,應該能吃吧。”方二說著,語氣里到底多了幾分不太確定。
張六娘橫了丈夫一眼,親自去把果子收了,“不確定就不能吃,忘了上次你帶來的蘑菇吃的我們拉了一天肚子了?”
想到那事,芳二頓時表訕訕,“這是野果……”
“作怪。”張六娘又把藥簍提去了屋后,準備清洗干凈,同時叮囑道,“明天你進城送草藥的時候,順便帶點鹽和醋回來,家里鹽快用完了。”
“好。”方二把這些記了下來,心里盤算著,明天賣去醫館的草藥應該能有個兩百來文,可以買點來給妻解解饞。
山果的事也就這樣被帶了過去。
夫妻兩忙活到半夜,這才把白天采回來的草藥全都烘完。
瞇著眼睛小睡了一兩個時辰,待鳴時,方二就收拾好東西,披星戴月出了門。
“早點回來。”送丈夫出門時,張六娘如往常一般叮囑道。
“我會的。”方二笑應道。
村里距離縣城有點遠,但他是去送草藥,不會在城里耽誤太長時間,大概半下午就能回來。
不過,方二不會想到,這次他卻失約了。
……
下午,還在農田里干活的張六娘被匆忙趕來的鄰人告知:“方二出事了!”
張六娘心頭一突,心里升起一不好的預,“他怎麼了?”
鄰人見這樣,眼底閃過不忍之,“你回去看就知道了。”
張六娘忍著心頭的恐懼一路狂奔回家,還沒進門就見家門口圍著不人。
上前去撥開人群一看,頓時眼前一黑,人栽了過去——眼前,的丈夫正躺在草席上,眼睛閉,臉慘白,了無生氣。
待張六娘醒來時,時間已經夜,外頭屋里來了不人,哄哄的。
“……回來的路上,人不小心從坡上摔了下去,腦袋正好撞在石頭上,這才沒的……銀子都在,簍子里還有一些和糖……誰能想到好端端的會出這種事……”
“方二也可憐,人沒了都沒個兒子給他當孝子。”方二只有三個兒,沒有兒子。
“聽說他幾個兄弟商量著,打算過繼個兒子給他。”有人低了聲音道。
“過繼?方大他們幾個,兒子最小的都五歲了,能記事了。我看過繼是為了想得方二的那幾畝好田吧。”另外一人諷刺道。
方家屋子本來就不大,這些閑言碎語不可避免的全都被床上的張六娘聽的一清二楚。
心如一片死灰,腦子里糟糟的,想著不如跟著丈夫一起去了算了,一了百了。但轉念想到下面的三個兒,又止不住眼淚直流。
這時有人走了進來,見醒了,一邊安一邊道:“外面靈堂都搭好了,我知道你心里難過,但你一直避著也不是辦法。”
張六娘知道的意思,抹了把臉上的淚,咬著牙披上麻,出了房間。
外面關系親近一點的親戚都來了,包括娘家的幾個哥哥。見到過來,紛紛過來安,讓不要難過云云。
“我聽說,方家人要給你過繼一個兒子?”問這話的是的大哥張大,“你怎麼想的?”
張六娘搖頭,現在什麼話都不想說。
見這樣,張大也不勉強,只道:“反正這事你要是不同意,我們也不會讓人勉強你。他們方家人多,我們張家人也不,以后有事,你就來找我們。”
眼見著妹妹眼淚又出來了,張家幾個哥哥心里難,卻又無可奈何。
沒有丈夫和孩子的子,未來注定凄苦。
但不管如何,眼下總要把人順利葬下去才行。
就在方家商量著怎麼把喪事辦好時,此時門外從黑暗走來一個人。
那人黑發白,渾白慘慘的,包括的臉,毫無,看得人心里直發。
一出現,屋屋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了。
“你找誰?”有膽子大的在人群里問了一句,但是并沒得到回應。
白無視所有人,徑自走到方家大門外面,站定了,眼睛有些木訥地環視了周圍一圈,最后目落在壽材邊上的張六娘上。
“你的丈夫,還有救。”像是許久沒用過舌頭一樣,語氣很生,語調也沒有起伏,“子時,之前,送去觀里,就有救。”
白說完,轉就走。
的步子明明不快,但是等眾人回過神來,出去追問什麼意思時,卻見夜里,已經沒了的蹤跡。
但是的話,卻讓所有人炸開了。
有救?
說句不敬的話,壽材里躺著的方二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這樣都還能有救?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時,方家大哥卻皺著眉頭斥道:“胡鬧!先不說這人死不能復生,現在都已經這麼晚了,距離我們最近的道觀也在三十里之外,如何趕得過去,那子分明就是胡謅。”
“大哥說的不錯。”方家老三附和著,看著自家二嫂道,“我看還是別打擾二哥的在天之靈了,讓他走得安穩點吧。”
旁邊張家兄弟聽到這話,總覺得有些不太舒服,“話不能這麼說,這萬一呢?”
“什麼萬一?難道你要為了這點萬一,讓我弟弟做鬼都不安生?”方家大哥拔高了些聲音。
“你這是說什麼話,那是我妹夫,我當然希他好好活著。”
“難道我們不希?”
“這不一定。”張家這邊不知是誰快的說了一句,周遭的氛圍瞬間凝結。
像是被辱到了一般,方家大哥冷笑一聲:“那你們要送就送,這事我們不管了。”
說著,他就要甩袖而去。
其他人見狀,忙上前拉住了他,讓他們不要傷了和氣,以死者為大云云。
經過這麼一鬧,這人反而不好再按照那白子說的那樣送去觀里了,連張六娘都親自倒了杯茶去安方家大哥,讓他們不要生自家哥哥的氣。
見這般,大家其實也都心里清楚。
這沒了丈夫,下面也沒個兒子,以后這孀想要過日子,還得看叔伯的臉。那白子的話莫名其妙,為了這幾句話去得罪夫家的叔伯,不太明智。
唉,也是可憐人哪。
又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夜漸漸深了,其他人也都散了,留下方、張兩家的兄弟幫著守夜。
因為之前的那點齷蹉,兩家相互看著不順眼。見張家兄弟在壽材邊坐著,方家幾個就坐在了屋外。
屋外種著驅蚊的菖,蚊蟲不是很多,加上夏風徐徐,大家又是習慣了天黑就睡的,很快就困意襲來,強撐著到最后,方家兄弟幾人趴在桌上先后打起了呼嚕。
一切一如既往的安靜。
半夜時分,方家老三被尿意憋醒。他迷迷糊糊去撒了泡尿,往屋瞅了一眼,卻見壽材旁的張家兄弟都不在。
他了眼睛,里嘀咕著“懶”,走進去一看,差點魂沒被嚇飛——壽材里二哥的尸不見了!
他忙醒自家大哥他們,又把方家屋屋外找了一圈,發現不僅僅是張家兄弟走了,連著他那個二嫂也不在。
至于為什麼都不在,答案不言而喻。
“大哥,這……”他們竟然真的信了那子的話,“我們要去追嗎?”
這事要傳出去,不論什麼結果,他們兄弟幾個都要被人脊梁骨。
方家大哥也氣得不輕,“當然要去把人帶回來。”
“可是最近的華云觀都要走三十里,他們費這勁做什麼。”老三埋怨道。
“他們有可能不是去了華云觀,”方家最小的弟弟突然看著前方道。其他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山上時不時傳來一縷火,“我記得我們這后面的山上,也有一座道觀。”
“那他們不是更胡鬧,那觀里早就沒人了。”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那里既然有火,這說明張家那些蠢材很有可能是把尸給抬了上去。
“老三,你們幾個去華云觀,我和老幺上山瞧瞧去,以防萬一。”方家老大說完,隨手把旁邊的燈籠拿在傷,帶著弟弟就往山上走去。
他們的靜驚醒了鄰居,等最后,上山的兩個人變了一群人。
上山的路有些難走,更別說是晚上。
等到他們費盡辛苦好不容易走到那破道觀前,見張家人果然都外面站著。
二話不說,方家老大上前就朝他們臉上給了一拳,“你們這些雜種!我二弟在哪,你們快點給我把他出來!”
張家這邊也不是任人欺負的,很快兩邊扭打一團,旁邊村民拉都拉不住,連帶著去勸架的張六娘都被叔伯扇了好幾掌。
一直等到他們打得對方都鼻青臉腫時,才各自被旁人拉開了。
“我二弟呢?”方家老大惡狠狠地盯著張六娘道。
他的眼神令人發寒,但是張六娘卻全然不怕。
“我們出門后,那白子領著我們上了山。”看著伯兄眼神眼里帶有一瘋狂,“敏哥會有救的。”他不會丟下們母自己走的。
這話方大哥怎麼可能會信,他罵道:“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竅。老二在里面對吧,我現在就去把他帶回去!”
“我不準!”張六娘在門前攔著道,不肯他們進去。
一,旁邊幾個哥哥自然也跟著上了。一番拉拉扯扯之下,兩家人又扭在了一塊。
好在這會兒,他們前面的門被打開了。
門后,白子依舊是白慘慘的,斷斷續續地說著不調的話:“主人說,好了。”
好了?
什麼好了?
人好了?
張六娘一聽,率先沖進了門,圍觀的村民們這下也不管還扭在一起的兩家人,紛紛湊到了門口,朝里面張。
只見里面,三清像前的供桌下,方二依舊直地躺著。但若仔細看的話,能發現他的腔在微微地起伏著。
哎喲,這,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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