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靖延倒完時差,景淮帶著他回了景家一趟。
雖是沒落的醫學世家,但經過百年的沉淀,景家老宅仍著古時濃厚而威嚴的底蘊,那穿過歲月和時間長河的滄桑深深駐扎在宅子的每一個角落。
景淮從沒見過老宅的人這麼齊過,就連在外省讀藝校的堂妹景嵐都回來了。
十個億在手,景家的日子明顯好過許多,門的照壁好好清理過,池中還多了幾尾見的錦鯉,在半開的荷花下肆意游來游去。
會客的堂屋布局很現代化,只是原先的舊沙發換了楠木,上面鋪了墊,又加了冰坐墊,看材質就知道價格不菲。門的多寶閣上多了幾樣文擺件,似乎是唐宋時期的賞瓶,沙發后墻掛著幾幅山水畫,是景老太爺的手筆。
景家一大家子穿著嶄新的裳,對季靖延笑的燦若驕,熱到讓人起皮疙瘩。
“這個荔枝是小嵐特意讓國外的朋友寄回來的,平時都舍不得給我們吃,聽說你要來,好大方的就拿出來了。”
季靖延語氣十分客氣:“謝謝二伯娘。”
二伯娘一張臉笑得褶子都在了一塊兒:“一家人不說謝。”
說完,拉了拉坐在旁邊的兒,示意說兩句話。
景嵐臉不太好,不太愿的模樣:“跟季大哥送的禮比起來,不算什麼,希不要嫌棄。”
季靖延第一次拜訪,自然不會空手而來,老年人喜歡的名貴藥材、醫學書籍;中年人喜歡的古董首飾、鮮亮裳;年輕人喜歡的時尚單品和游戲機,準備的又齊又足。出發前景淮看著那兩輛特意拉禮品的商務車,整個人都驚呆了。
景淮看了景嵐和他二伯娘一眼,母倆一個想獻殷勤,一個恨不得離這八百尺遠,不知道這倆在打什麼啞謎。
季靖延面上仍是淡淡的表:“不會。”
二伯娘喜滋滋的,轉頭對景淮道:“小淮快給季總剝一個。”
景淮抬起眼皮子,涼涼道:“他手沒殘。”
二伯娘皺眉:“小淮你怎麼這麼說話?”
語氣中滿是他不懂事的模樣。
季靖延接道:“我殘的確實不是手。”
二伯娘心頭一驚,笑容淡了下來,小心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見二伯娘吃了憋,大伯娘心中因為被搶占先機的不快總算散了些,不甘示弱的上去搭訕,將面前的車厘子往前推了推:“這個也是國外回來的,也是小云讓朋友寄回來的,小云你不認識吧,是你們四堂弟景云……景云過來跟你景大哥打個招呼。”
自從景淮出生以后,景家老太爺有些急,在他眼里幺兒都當爹了,這前面的大哥二哥三哥還沒結婚像什麼話,所以景老太爺趕給自己另三個兒子結了婚,景淮下面四個堂弟一個堂妹都是扎堆那兩年生的。四堂弟是大伯家的,二伯娘生了小堂妹景嵐,三伯家生了三堂弟,幾個弟弟妹妹安靜坐在角落一直不說話。
景云突然被cue,一臉懵看過來:“這不是國外買的啊,就是普通的山東車厘子,特大果才八十九一斤呢……不過是真的好吃,景大哥你吃呀。”
后面那句話是對景淮說的,又覺得欠妥,趕忙添了句:“季大哥也吃。”
他說完,就覺得室氣氛不對了。二伯娘想笑不敢笑,臉憋的通紅;他爺爺臉也不好看,拄著拐杖死盯著地面;三叔一家仍舊又憨又木的表,雙眼無神;而他媽和他爸一臉鐵青,這表景云太悉了,要不是有客人在,他敢肯定下一秒他就要遭一頓男混合雙打。
景云有點慫,他小心翼翼看了景淮一眼,景淮朝他眨眼笑了下,然后他頓時就放下心來。
不怕,小時候他挨打,都是景淮帶他跑的,現在還多了一個夫哥,他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景小云,你可以的!
大伯娘被當面拆臺,差點沒一口沒上來,尷尬地看著季靖延:“是我記錯了……”
看在四堂弟的份上,景淮沒下臉,抓了兩顆車厘子,用紙巾了下遞到季靖延面前:“老公,吃。”
稱呼一出,屋的氣氛緩和了還沒半秒,又重新凝固起來,眾人臉上的笑都僵了,像是在忍什麼。
柳婉玉指尖差點將手心破,抿著扭過臉,不再看這邊。
季靖延接過一顆,吃了,另一顆還在景淮手里,他將景淮的手包起來:“你吃。”
屋氛圍頓時更詭異了。
景淮笑了下,扔進里,然后對景云道:“好吃的。”
景云頓時來了神:“是吧是吧,早上我特意起了個大早,人家水果店都還沒開門呢,我眼睜睜看著這車厘子才從車上搬下來的,上面水都還沒干呢……媽你打我干嘛?”
大伯娘實在聽不下去了,將自己兒子胳膊狠掐了一把,低罵:“不爭氣的東西……”
無緣無故挨了一頓罵,景云滿臉莫名其妙,小聲頂了句:“更年期……”
二伯娘笑的歡:“大嫂你這就不對了,雖然是小店里的東西,也不是上不得臺面,你不用這麼張。不過人家季總雖然吃慣了好東西的,恐怕不太合胃口吧?”
后面這句是對著季靖延說的。
季靖延:“合的,謝謝小云。”
景云直了腰桿,不服的看著自家媽,二伯娘被當著面下了臉,訕訕的閉了,最鬧的兩個人沒了聲,屋頓時安靜下來。
過了一分鐘,才聽見大伯娘重新開口,臉上的笑意已經變了勉強:“季總對小淮真好,小淮嫁給你,可真是他的福分……”
季靖延打斷:“是我的福分。”
屋重歸于寂靜。
景淮站起,給眾人打了聲招呼:“我帶靖延去轉下。”
一直當形人的景老太爺終于出聲:“別去太遠,等會兒吃午飯。”
景淮應了聲,推著季靖延出了門。
兩人也確實沒走太遠,就在景家逛起來。
景家現在的宅子不像大戶人家那般大,因為沒錢維護修整,許多地方早就敗壞,政府賠了筆錢然后拆了把地方劃為公地了。
景淮吐出一口濁氣:“跟他們在一起,我腦仁都疼。”
季靖延道:“熱鬧。”
“我從有記憶的時候就聽大伯娘和二伯娘吵,兩個人什麼都要爭,大到爭房子,小到爭幾塊錢,等孩子上學了,又開始爭績,我二堂弟、四堂弟還有堂妹,從小的日子可不算好過。”
季靖延“嗯”了聲,問:“那你呢?”
“我?”景淮道:“我是有爹生,沒爹教,我媽子又,小的時候沒吃虧,不過后來我長大了,他們也就不敢欺負我了。”
季靖延問:“以前是你怎麼欺負你的?”
景淮憑著記憶回憶了下:“家里人多,能掙錢的,小時候其實苦的,你肯定不能想象小時候我還有飯吃不飽的時候,好吃的都是弟弟妹妹的,分到我碗里的就半碗白米飯和小半碗湯,我媽又不敢出聲,除了掉眼淚什麼都不會,我跟我那幾個堂弟妹都淡薄,只有四堂弟還玩得來,因為只有他不會看大伯娘臉,把自己的零食和分我。”
想到什麼,他冷笑了下:“有次玩水不小心跌進池子了,我二伯娘看見了沒撈我,就站那看我,還說什麼死一個一個,不過那時候我都快淹死了,沒聽清后面說的話,好在我福大命大,到三叔路過,給撈起來了。”
季靖延皺眉:“后來呢?”
景淮了下鼻子:“后來挨了一頓我媽和老太爺的毒打,讓我長長記,所以我現在都還是個旱鴨子,不敢下水。”
在這樣的封建家庭,大人是沒錯的,只能是小孩子錯,是你不聽話去玩水,給大人惹麻煩,就是要挨頓打才行。
季靖延好半天沒說話,而后聲音輕輕的,像是在安他:“現在沒人敢欺負你。”
景淮在季靖延面前蹲下來,輕聲道:“那你要給我撐腰呀。”
后者點頭:“好。”
“季靖延。”
“嗯。”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伴,煩人的?”
季靖延說:“不是你的錯。”
他神認真,沒有半點敷衍的表,眸子如墨般漆黑,雖然兩人是閃婚,也沒什麼,但季靖延就是愿意相信他,理解他,護著他。
季靖延薄輕抿,連角都是堅毅的弧度。
景淮看的蠢蠢。
好在他并非禽,心里流了幾行淚,提了個小小的要求:“季靖延,我想跟你合照。”
季靖延略有些驚訝的看著他,沒有拒絕:“好。”
景淮在兜里沒找到手機,道:“手機可能忘沙發上了,我去拿。”
季靖延將手機解鎖:“用我的?”
景淮看了眼,屏幕干干凈凈,除了必要的工作和社件,一個多余的APP都沒有,他拍拍他的肩:“男人,也是要用相機的。”
季靖延覺得自己不太懂年輕人的想法,但還是選擇了尊敬景淮,點頭:“好。”
景淮回到堂屋前的時候,里面熱鬧非凡,好像是吵了起來,只聽他二伯娘嗓門一陣比一陣高:“景淮是個帶把的,你還真能指他一輩子拴住季靖延的心?”
然后是他堂妹景嵐的聲音,都帶了哭腔:“栓不栓得住關我屁事啊,你們這群人怎麼這麼惡心,十個億賣了景淮還不夠,還想賠上我,我才十九歲,你們瘋了嗎?!”
景淮心中陡然一涼,剛要邁出去的步子,猛地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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