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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了。

冬天已經過去，正是乍暖還寒時候，草木清氣裡微微著一寒意，那寒意在近水地方顯得尤爲突兀明顯。

才化開河水靜靜地流淌而過，河邊站著一個紅男人，臉頰上有一塊掌大紅胎記，正是喜喪鬼孫鼎。他側著頭，仔細地留意周圍靜，一隻手開，手指微微彎曲，垂在側，月下看得清上面閃著不像皮澤。

忽然，邊幾道黑影疾奔他而來，孫鼎飛而起，迅速與這羣穿著夜行人纏鬥在一起。

鬼谷十大最是窮兇極惡惡鬼中，又以“喜喪鬼”“吊死鬼”“無常鬼”爲首，倒不是說其他惡徒便不厲害，只是這幾人早已經紮鬼谷，又是會拉攏打人，已經自勢力。

喜喪鬼孫鼎一雙羅剎掌不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至眼下中原武林中是獨此一份，中者三步即刻斃命，上會留下一個紅掌印，從前心一直穿到後背，霸道至極。

他深夜忽然遭人圍攻，也並不慌張，好像毫也不害怕似，一雙毒掌鋪天蓋地地四下翻飛，不多時，這羣在他看來自不量力小蟲子便不堪一擊地潰逃了。孫鼎卻也不追，只是俯下，起一個服，看見那腰上紋著鬼面，便冷笑了一聲。

有過了約莫有小半個時辰，一個人從他後現出來，走過來，皺皺眉，俯著那腰上鬼面，問道：“怎麼回事？”

孫鼎將雙手攏回袖子，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道：“老孟，你來晚了。”

——這老孟，正是那日周子舒和溫客行深陷敵時，顧湘找來挖地幫手，他依舊是一普通布麻，走得疾了，能看出此人左腳微微有些跛，不過不明顯，要很仔細看纔看得出。他五平平，若不是表嚴肅，看起來竟有些慈眉善目，前還罩著個殺豬屠夫們常見披在上大圍——真像溫客行說，換了屠夫打扮。

老孟將那臉上面罩揭下來，蹲在地上思量了一會，又嘆了口氣站起來，搖頭道：“是薛方人。”

他一擡頭，只見孫鼎正饒有興趣地盯著他大圍看，便解釋道：“遵谷主之命換上，孫兄有什麼意見麼？”

孫鼎冷笑一聲，說道：“谷主？那麼一個臭未乾斷子絕孫東西，就值得你跟個哈狗似忙前忙後地結他？”

老孟臉不變，聽完只是說道：“你可以當著他面也這樣說。”

孫鼎像是想起了什麼，眼角搐了一下，冷冷地哼了一聲，放聰明瞭些，不再糾纏這個話題，指著地上說道：“既然如此，老孟你不如稟報谷主一聲，好他知道知道，那薛方是怎麼膽大包天，私自出谷犯了規矩不說，眼下竟惱怒到連我也想殺。”

老孟皺了皺眉，說道：“我最近聯絡不到谷主……”

孫鼎不耐煩道：“紫煞那丫頭呢？”

老孟又搖搖頭，只問道：“依你看，薛方這回也是爲了琉璃甲麼？”

他提到“琉璃甲”三個字時候，孫鼎目飛快地閃一下，隨即便看向了別，口中只是說道：“薛方那顆心大得很，我勸你……還有你那谷主，還是都小心爲妙，不然……哼。”

老孟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沈慎是不是你殺？”

孫鼎聞言頓了頓，挑挑眉，拖長了聲音問道：“怎麼，你這是在試探我？”

老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出一手指頭了他口，低了聲音，道：“孫兄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琉璃甲，誰不想要呢？別說是吊死鬼，便是底下小鬼們也都蠢蠢，連長舌鬼那麼個東西，都敢設了陷阱地，拼出命算計谷主……誰得到琉璃甲，誰就是下面一任風崖山主人，你若不想要，做什麼一直盯著那姓張小東西？”

孫鼎哽住，半晌才說道：“我那是想讓姓張小子指認薛方！”

老孟看著他只是笑，並不做評判，孫鼎一直討厭老孟笑容，只覺得這人笑起來樣子特別諱莫如深，跟他那瘋瘋癲癲主子溫客行一樣，人怎麼也看不他在想什麼，便不耐煩地道：“無常鬼，你是什麼意思？”

老孟搖搖頭，笑道：“這個，孫兄就不必擔心了，那姓張孩子現在和谷主在一起，只要他記得，隨時可以指認嘛——沈慎死了，高家莊兩塊琉璃甲不翼而飛，我看我們還是先抓著薛方，再做定奪好，你說呢？”

孫鼎瞇細了眼，兇神惡煞地在他那一團和氣臉上打量了一陣，冷哼一聲，轉走了。

而此時，蜀中幾千大山包圍傀儡山莊裡，他們裡那位溫谷主，正在和周子舒搶一條被子。

已經開了春，蜀中更是飛快地暖和了起來，“布衾多年冷似鐵”理由明顯扯淡了，周子舒還特意指使張嶺，去給姓溫狗皮膏藥收拾出一間房來，卻仍然擋不住他到點就鑽進來勢頭。

並且此人蹬鼻子上臉，由一開始自帶行李，變了越發厚無恥地赤手空拳就跑過來，蹭牀蹭被，十分理所當然。

一條破破爛爛棉被，被兩人你扯過來我扯過去，擒拿手沾跌十八般武藝凡是近都試煉了個全，打到最後兩人幾乎都要出一汗，暖和得不用蓋被子了。

周子舒到底不是全盛時了，百十來回合過後輸了他一招，溫客行就得意洋洋地一隻手抱著大半條被子，另一隻手把周子舒腕子在枕頭上，端肩脖地衝他出一口小白牙直樂，還對他招手道：“阿絮你來呀，我抱著你睡，保證不冷。”

周子舒非常想把他一腳踹下去，於是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他一番，冷笑道：“你一不香二不，口一排都他娘是肋板，抱著你還不如抱塊牀板。”

溫客行立刻瞪眼，一把抓起他手放在自己口，道：“胡說！我纔不是一排肋板，不信你！”

周子舒擡腳踹在他彎上，將自己手收回來，好像見什麼髒東西似，在空中甩了甩。溫客行抱著被子，瞧著他嘖嘖稱奇道：“怪事年年有，被佔便宜都不在乎，你一個佔了便宜居然這樣瞎矜持。一般這種況是……”

周子舒不準備聽他繼續扯淡，披上服，決定要惹不起躲得起，換個房間睡，了不起跟張嶺一，那小鬼去打地鋪。

誰知溫客行一隻抱著被子手忽然折出一個詭異弧度，探上他肩膀，周子舒立刻沉肩曲肘，要卸下他這一下，隨即他忽然覺得半一麻，整個人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便撲倒了下去，正好摔在溫客行張開等在那裡懷裡，被子面上落下一顆瓜子殼……他便是著了這東西道。

溫客行笑嘻嘻地在他耳邊接著道：“一般這種況，都是/求不滿，才做賊心虛，你看，投懷送抱了不是？”

周子舒無語，他實在想不通，爲什麼有人晚上都睡覺了，還要在上裝上瓜子殼，隨時當暗襲別人。

溫客行就賊賊地笑了，好像看出他所想似，補充道：“我這其實還有核桃，你吃不吃？”

提起“核桃”兩個字，周子舒便起了一皮疙瘩，外強中乾地勉強笑道：“怎麼，你抱著我不放，莫非還是想侍寢？”

溫客行一邊將他整個人捲進被子裡，一邊眼珠一轉，按著他肩膀兩隻手便順著他裡邊緣索下去，裡忙不迭地歡樂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溫客行出手不重，周子舒道片刻便被衝開，正好是溫客行那隻手越來越不像話時候——自打離京江湖，一來上有傷，二來事端一件接一件，也沒那個心，周子舒確實是沒怎麼和人親近過，溫客行輕輕撥，便像是在他上點起了火一樣，眼看著事態要失控，周子舒一把攥住他手腕，咬牙切齒地道：“谷主盛，我還是……敬、謝、不、敏了。”

溫客行笑道：“客氣什麼，你這不對，卻之乃爲不恭。”

周子舒生地出一個笑容：“我實在之有愧。”

兩人正在僵持中，忽然聽見隔壁張嶺房裡傳來一聲驚，周子舒眉頭一皺，推開溫客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披起外袍便起跑了，溫客行搖頭嘆了口氣，將五指湊近鼻尖，閉上眼陶醉地深吸口氣，這才慢騰騰地也跟著出去。

張嶺只是被夢魘住了，周子舒推門進去時候，發現他正死死地閉著眼，裡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拳打腳踢手舞足蹈一頭大汗，周子舒推了他一般，竟發現沒能將他推醒，便握住他手腕，將一子細細真氣推了進去，張嶺這才渾一，大喊一聲：“別殺他！”

然後猛地坐起來，眼中驚懼慢慢飄散，出一點迷不解樣子來，看著周子舒，愣愣地道：“師父……”

周子舒拍拍他頭，一言不發地將他按下，把被子給他拉好，說道：“你睡吧。”便自己坐在牀邊，靠在牀柱上，雙手抱在前閉目養神，像是要陪著他一樣。

張嶺沉默了半晌，忽然輕輕地拉拉周子舒服，小聲道：“師父，我剛纔夢見……一個全裹得嚴嚴實實人，拿著一把刀，架在我小娘脖子上，問我爹‘東西在哪’，是不是就是……”

周子舒睜開眼，這時門從外面推開，溫客行也走了進來，聞言臉一正，若有所思地問道：“那人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

張嶺想了半晌，愧疚地搖搖頭，道：“夢裡我看不清楚……”

周子舒想起那日喜喪鬼問這年那句話，心裡一，便問道：“你有沒有瞧見，那人手是無五手指，還是六？”

張嶺又搖搖頭，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周子舒嘆了口氣，拍拍他頭，輕聲道：“你睡吧……”

兩人一坐一站，是默無聲息，直到張嶺呼吸已經均勻，顯然是睡著了，周子舒纔將他被子拉好，站起來，與溫客行一起出去。

溫客行忽然嘆了口氣，從背後手摟住他，將臉抵在他肩膀上，半晌，才低聲道：“這些日子，好像一場好夢似……可怎麼醒得這樣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