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海棠樹開花了, 煙梢，一樹海棠芽中紅，外披白絨, 如胭脂點點，漸纈暈，縹綠的枝丫修暢, 如同掛在窗前的云錦, 清香不蘭不麝。

戰容肅坐在樹下, 隨意拭著自己的劍, 寒芒映。

風起時，遣風吹斷, 胭脂海棠泄枝吹落, 面前的石桌便被海棠花鋪滿了, 花影重重，冰涼映寒的劍鋒上，也漾著一朵染醉的海棠花，綽態。

似真幻夢, 他從細長的劍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眉眼深沉, 像是時間的印記刻在上方，實在不像是小娘子會歡喜的面容, 大部分郎都喜歡面郎君, 們瞧見自己便低垂著頭, 不知如何說話。

只是自己常年與一群漢子在邊關, 本就不善言辭，更不會討郎的歡心。

面前的海棠花帶著一點晶瑩的水珠漬痕，微暈淚胭, 一瞧見這花，他便想起了那位郎醉酒的姿態，笑地看向自己。

他其實沒有刻意地去記郎的面容，只是一次次的月人，花香彌漫，風搖樹，悄無聲息地留在腦海里，更是不知不覺中能隨手畫下，他瞧見自己筆下勾勒的郎，不苦笑。

看見一切好的事，總是能想起那雙清澈明的眼睛。

他手了花瓣，弱。

也不知那位郎醒來以后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前幾日匆匆告別，也沒來得及和解釋一番。

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每當自己有些之時，又會想起蹴鞠比賽那日，在桑樹之下，萬郎說過的話，親關系讓討厭，不喜應對，有了親關系以后，就會有、嗔、和不滿足，滿足這一點，又有另一端的不滿足。

果然是不滿足啊，可真是一語讖，若是自己被發現，也會被推不再深的領域吧？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又抿著角，坐在一團海棠花中拭冰涼的劍鋒。

又過了幾日，他收到萬郎的邀約，一起爬山。

爬山，是登高嗎？他有些疑，不過還是欣然答應了，帶著些許迫不及待的樣子。

一那山，他便覺得有些悉，山腳下的木屋，山間的棧道和石燈，山上的板栗和柿子果樹等件，都給他一點悉的覺。

直到萬郎和一位阿婆談起來，他才想起。

這里原是他的食邑，只是當初太過貧瘠，又有多人來此找尋食，他想著自己府上眾人的開支，這群山并不是自己的必需，卻是他人的救命之地，便吩咐人打理了一番，如今倒變了這副和諧模樣。

雖說是自己隨手之做，可是在萬郎看來，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雙眼燦若繁星般看著自己。

他只能淺笑不語，又看著幾人在樹下隨意地笑，肆意地鬧，秋日也變得喧鬧繁華起來。

桂花要落的時候，他收到一個桂花做的香囊，著這藏青的香囊，他有些疑：“這是？”

萬郎便仰著臉沖他笑一笑：“這是用桂花做的香囊，里面還放了安神助眠的香草，送你一個，好嗎？”

他攥了攥手心的香囊，溫暖，只能頷首應道：“多謝。”

萬寶妝彎著眉眼，出可的酒窩：“不必客氣。”

他覺得萬郎像是風一樣來了，席卷一番，又輕飄飄地揮手離開，卻不料萬郎轉過來，又對著他明一笑：“掛在床前，可以助睡，一定要掛哦～”

搖晃的擺在下跳躍，他不自覺地勾淺笑：“好。”

他把香囊擺在桌上，又從旁邊將海豚玩偶、手帕都拿了出來，對比發現針法線腳像是有相似之。

這個也是萬郎親手做的嗎？可是為什麼要給我做這個？

你看見桂花，也會想起我嗎？

想去抓住些什麼，又怕去深思，更怕自己曲解了對方的意思。

既歡喜，又悵然。

不知該如何是好。

如此又過了幾日，他將茶油的方法寫在奏折，上述朝廷，于是便有了前紅人，侍奉在圣上面前的總管太監親自前來宣旨。

他跪下接旨，一一接下那些賞賜，在那位總管太監的誦讀聲中，他還能空想，庫里又要堆積不賞賜了，可是萬郎似乎并不在意這些，喜歡賺錢，卻又不過分貪，若是看到這奇珍異寶，會不會驚訝地睜大眼睛？

一想到這，他便忍不住和眉眼，莞爾一笑。

總管太監以為平定侯對如此殊榮十分恩戴德，兩邊倒也算是達了奇妙的共識。

好像有很多的。

萬郎初見自己時，便從不是恭敬的姿態，面見府衙之人，也從不卑躬屈膝，甚至能看出對跪拜行禮的不喜。后來，府上便也了那些虛禮，只是林管家他們長年的習慣不能扭轉，府上的人還是習慣欠。

他也并不想勉強府上的老人改變自己，便也作罷。

他不是想要探究萬郎的，只是偶然驚覺，如果萬郎在這里，恐怕會很不樂意屈膝跪下，還是要幫遮蓋一下，還好萬郎的戶籍問題，莫名的東海彩珠，話本和戲班子，都已經掃去尾了，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些事。

一直平安欣喜便好。

只是偶爾也會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又是一年雪花紛飛，白的雪從云間散落，天可老，雪漫漫，總不消這輕愁與思。

京城會下雪，邊關也會下雪，這里雪也下了很多年，每年都是一樣的白，這又會是一個尋常的冬日吧。

就在他沉默看著漫天雪花時，紅倉促趕來：“侯爺，萬郎在外面，約莫一路跑來，像是有什麼急事，說是要見您。”

聞言，他心中一，匆忙往前廳走去，不知對方出什麼事了，才會一路跑來。

他心下擔憂，沒發覺紅臉上無一點焦急之，步伐慢悠悠地跟在后頭。

緋的擺在雪中綻放，他想起來了，那天也是一襲紅，從潔白無瑕的雪地里翩翩向自己走來。

如今又站在漫天雪下，沖著自己璀璨地笑，明眸皓齒，笑靨如花，澄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對著自己說：“凌風，下雪啦。”

他又一次怔然在原地，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覺得心在劇烈地跳著，浮云白，變幻無定，所有覆蓋雪的地方，轉眼間亮了起來。

那一剎那斗轉星移，日月顛倒，像是云霞里矗起瑰麗的太，又像是夜晚沉靜的月亮。

“是。”他聽見自己在應道，“下雪了。”

良久相顧無言，他呆站在原地看著對方明的笑，看著對方稚氣地接過落下的雪花。

走近些，他才發現有雪落在的睫之上，的睫很長，像羽一般墨的濃郁，又帶著一點卷翹的弧度，白的雪落在眼睫之間，像是仙境中的人。

他無意識地抬手想去那拭去睫上的雪水，頓了頓，又改遮在頭頂，為擋住這風雪凜冽。

萬郎像是什麼也沒有察覺，眼睫上的雪融細小的水珠，掛在上面，又抬起一張緋紅的臉龐，沖著自己笑，問：“你知道第一場雪和什麼最相配嗎？”

你......

他聽見這個問題時，眼里只有面前的郎，心緒起伏不定，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里沸騰翻越。

春夏秋冬，萬事萬浮休不止，斯須改變。

他下那些起伏波瀾，略帶滯地回應道：“我不知。”

我不知你為何要這樣問，也不知除了你，這無端雪應與什麼相配。

卻不料你笑出聲來，出一張在寒風里染上紅暈的臉，然后帶著不易察覺的赧告訴自己：“我也不知。”

那到底是為什麼？

一些東西開始像鴻輕飄浮，搖不定，思起伏，不能自持。

這種不可預料的況，讓他心神不安，應該控制住的，可就像旌旗隨風飄不定，誰也不能喝令這風不能吹，誰也不能讓飄揚的旌旗頃刻停止。

這世上的事，多得是無法預料，還有不可控。

尤其是對方伏在自己肩頭，吐著幽蘭抱怨道：“這個游戲不適合我。”

對方的靠著自己，似是完全放心的樣子，他知道，萬郎很輕，腰也細，一只手便能環繞著。

萬郎上總有著復合的花香，就連發上都帶著香氣，殘留在自己的枕上，時常讓他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萬郎如今伏在自己肩頭，只要手攬住，便能擁懷。

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只是暗自期待這樣的時日能再長久一些，便扶著萬郎的手臂，托著去換下冰鞋。

的手套，繡著兔子耳朵的可圍巾，將一整個團住，像是一只躲在雪里的兔子，開心地沖著自己笑。

他也不由自主淺笑著，這樣就很好了。

如今雪停了，外面梅雪清絕，那一片紅梅園里，應該是開花了，繁霜素艷，暗香浮，別樣清幽，不知邀約萬郎去踏雪尋梅，會同意嗎？

臨近梅園，有一莊子，莊子上還有一汪熱湯，在溫潤的泉水中，泡去一寒意，如此溫暖舒適，會喜歡的吧？

戰容肅看著在一片凋零雪霜中盛放的紅梅，笑了笑，明早就去問一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