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知被了多久。

仍是王宮之，位置極偏，出了苑門已是林。

黑暗中看不清方向，他憑著本能縱躍，在林間穿行。

奔波許久，懷裡的逐漸停止了抖，溫度也越來越低。

口的襟被扯了一下，他低下頭，迦夜的手指向林間的一方。

他依著所指的方向奔過去，嘩嘩的水聲越來越清晰，月下出一線銀白。一彎山泉從峭壁掛落，匯了小小的幽潭。

他在潭邊停下，迦夜驀然掙下來，蹣跚的走近水邊。

“迦夜！”

“閃開！”厲聲喝斥，從未有過的暴戾，打開他攔阻的手臂。“你給我滾遠一點。”

他定在當堂，看走冰冷的水中，用力洗細瘦的。累累的傷口再度滲出鮮，仿佛覺不到疼痛，帶著憎恨毫不留的清洗一遍又一遍。

明亮的月夜，瑩白如玉的上遍布傷痕，有如暗紅的藤蔓攀附全，妖而詭異。

深秋的西疆，水面還漂著薄冰。

他忍了又忍，終忍不住，跳進水中扯著上岸。

“滾開！”用力掙。他死死拖住，不讓再到寒徹骨的水。瘋狂的廝扭中，使盡力氣的扇過一掌。

“滾！”

清脆的耳落在了臉上。

他本可以躲開，卻生了重摑，抱住懷裡瘦小的軀不放。

心，像有千萬把刀在刮。

迦夜上有無數的傷。

錯的鞭痕，鐵鏈的勒痕，臉上的掌印，指際的炙傷，脅間被踩的足痕，最刺眼的，是遍布的咬齧淤紫。

他一點點上藥，昏迷中才會出聲。

已被咬得潰爛，輾轉忍耐到極限，才換來了一線生機。

藏在指中的毒藥，經火焚而生效。

此刻在魔教暗間的宅，沉沉昏睡過去，眉間猶自蹙。

除了上藥，他全然無能。

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逃出生天。付出了這般慘烈的代價。

床邊的人靜靜凝著沉睡的孩，忽然將臉埋掌心。仿佛被無形的鞭子打，不可遏制的發抖，難以消退心底無盡的恥辱。

破敵

迦夜的額頭很燙。

被踩斷的肋骨引起了高燒，一直不曾醒。像被惡夢魘住，昏沉中仍在翻。

他不停的更換冰冷的布巾敷額，住的手腳以免自傷。

低低的痛，口齒不清的呢喃，衰弱到極點。

漫長的昏迷中，偶爾會睜開眼，看著他替一點點拭汗。

他以為醒過來，朦朧的目卻又不似。

迷茫的看著他，裡吐出一個陌生的名字。

“……淮……”

仿佛確定了是臆想中的人，變得格外溫馴，依進他懷裡，嬰兒般抓著他的襟不放，孩子氣的癡。

黑黑的眸子潤氤氳，像是隨時會滴水。

從未有過的弱。

醒的時候，一時恍惚。

簾幕低垂，景暗淡，溫暖而舒適。

厚的被覆在上，素雅的帳邊繡著西域特有的花紋。

案上的一盆熱水散發白霧，溫燙著藥碗，一旁散落著藥棉布帶，各類盛裝傷藥的瓷瓶在微弱的燭下仿如瑩玉。

轉了轉眸子，發現自己被人擁在懷裡。

背抵著堅實的膛，持續的熱力正從那裡來。

雙手攬在腰上，住的臂，小心的躲過了傷口。

俊的臉正在沉睡，輕易可以窺出連日未休所致的疲倦。

長睫下有濃濃的影，憔悴不堪。

深遂的眼閉。

再度睜開的時候，大概又是堅冷如石。

曾經清晰可見的掙紮，搖，憤怒，疑都已無影無蹤。

他越來越像一個無的殺手，也越像……。

目移過一寸寸廓，複雜晦。

這是想要的改變，卻又不是所願見的結果。

必須……要快。

不然……他……再也回不去。

他和不同。

他還有機會，還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想一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了指尖又放棄。

被人擁住的覺，很陌生，很新奇。

但……不壞。

第一次放縱自己的意志，靠在溫熱的膛，沉沉睡去。

藥效極佳，鞭傷很快收口。

看來可怕的創傷大多停在表面，麻煩的是折斷的肋骨，吸氣仍覺到疼痛。

“今天是什麼日子？”

得到了準確的回答，默默盤算許久。

“三天我們啟程回教。”

“你的傷太重，還不能。”他詫異的看了一眼，不明白的固執。

“無礙騎馬，我會小心。”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騎馬。”還有極可能遭遇的攔堵追殺。

躲在這裡期間，赤已借搜捕逃犯之名全城盤查過數次。

細細的看自己的手，灼傷的手指仍然通紅。

“無妨，恢複了功力我便有把握。”淡淡的笑了笑。“再說不是還有你。”

他沉默不語。

既擔心無法護周全，又掛慮的傷勢。

沒人比他更了解的狀況，在這種形下長途跋涉絕非理智。

“你確定？”他沒有再問下去。

“嗯。”

“那我去安排。”

“等一下。”止住準備離去的人，示意他趨近。

他不明所以，放在背後的右手忽然被強行牽出。

利劍穿的創口已紅腫潰爛。

“你的手，為什麼不上藥。”

他一言不發。

看了他一眼，拿過一旁的瓷瓶，輕輕灑上藥，又以幹淨的布巾包紮整齊。

“用不著自責。”垂著頭，只看見濃的睫如扇影。

“當時必須有一個人保存力，赤恨的是我，橫豎躲不過拷打。”

“再說我殺人無數，也算是罪有應得。”

“你不過是命，無須多想。”

“那一掌是我遷怒……對不起。”

平淡的話語到最後，他再無法沉默。“為什麼要道歉，無能的人是我。”

“我是你的主人……”

“你是一個人，還是個……”外形稚弱的孩子，卻回護他。

“別被我的外表騙了。”了然的輕笑，微微歎息。“我已經十七歲，早就年。”

閱盡滄桑，看淡生死，從來就不是孩。

“魔教只尊重強者，無關男。不可能是人就寬容，弱只會淪為別人的玩，園裡多的是。”

“我寧可做妖魔，也不願落到任人擺布的境地。”孤傲的神一閃而逝。放下手，冷冷的吩咐。

“去吧，盡快把傷養好，否則能不能回天山猶是未定之數。”

果然，不是輕易的事。

看著前方出現的百餘銳鐵騎，兩人不約而同的在心裡歎了一聲。

迦夜暗中手了腰肋，還是……有點勉強。

“赤沒來。”掃視了一圈。

“我讓暗間尋了幾個相似的人分頭出城。”他策馬上前，默默盤算應對。

敵？很好，難怪來的人數於預料。

“沖過這一程，前方的鎮子備有馬車。”凝視著近的馬隊，他又加了一句。

很細致的安排，無聲的笑了一下。只要能闖過眼前這一關。

思緒被洶湧的馬蹄聲淹沒，雪亮的馬刀如林，炫亮刺目。

靜靜的著陣列如山的剽騎，年翻腕撥劍。雪輕虹劃過天際，劍氣縱橫如電，前方的騎士紛紛落馬，揚起漫天雨，腥味得人不過氣。策馬跟隨，零星幾個側方攻擊的，被以暗解決。

行雲流水般的殺著，他的作優利落，完全沒有半分冗餘，矯健迅捷，切的角度準犀利，力道把握的恰到好。

觀察了片刻便已無暇，人數太多，暗應付不過來。迫不得已出手，勉強把作控制在小範圍。

的劍太短，並不適宜馬戰。

面對來襲的騎士俯避讓，數把利刃從發際掠過，探腕捉住一柄，奪過反手擲出，又一騎者墜馬，大片的鮮滲黃沙，地面一片黑紅狼籍。

幾番戮戰，牽了肋傷，眼前陣陣發暗，險些躲不過敵襲。看出後方的弱勢，大群敵人蜂擁而上，猶如嗜的蚊蚋聚集。

前方的人忽然一聲清嘯，劍左手，寒芒激，勢如閃電，轉瞬將邊的人退。稍一得空，從馬上騰飛縱，落上所騎的馬背，劍勢一展，力頓時一輕。

他在背後護住兩人，馭馬而行，百裡挑一的大宛名馬潑蹄急奔，仿佛也知道生死一線。四周殺聲震天，手心握咬牙叱馬，控馬躲過前方攻襲，全憑著經驗自森森驃騎中騰挪。

實在圍得太，被滯在了陣中，心一橫，纖手一揚，十餘匹圍在近前的軍馬齊聲嘶鳴，瞬時發狂的奔，將背上的騎士都甩了下去，陣列一時大，踩踏無數。只見馬眼中流出汩汩鮮，一剎那被齊刷刷的打瞎了眼，狂燥的揚蹄縱跳，反而給兩人破開了一條路。

趁而走，騎陣漸漸被拋在了後，不知奔了多久，喊殺聲逐步消失，腰間的疼泛上來痛不可抑，冷汗滲出，目模糊起來，耳際聞得單調的蹄響，沒有力氣反顧，伏倒在馬背上失去了意識。

再醒時候，已是在轆轆而行的車中。

溫的棉墊得極厚，讓顛簸減至最低。

腰上重新包紮了一番，連指際綻裂的傷口都細心的上過藥。車中的小幾上置有茶水食點，甚至還散落著幾本書冊，想是怕醒來無聊。

喚了一聲，低弱得自己都聽不清，馬車卻忽然停了。

探進來的人蒼白憔悴，俊逸的形狼狽而淩，幾傷口僅是胡的裹紮，服都不曾換過。

“你醒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扶起，喂喝水。上還帶著濃重的腥氣。

皺了皺眉。

“很疼？忍著點，再過數日就可以到天山。”他溫言安。

“你了多傷，重不重？”黑下看不出端倪。

“我還撐得住。”他淡淡帶過。“不，先吃點東西，倉促之下能準備的有限。”

“已經很好。”閉上眼緩緩躺下，“可還有追兵？”

“業已出了茲的勢力範圍，應該安全了。”

“赤大概是氣瘋了。”邊出一淺笑，些微調侃。

名被汙，親信被殺，又在謠言漫天的時候偵騎四出，如同雪上加霜。冒著這般的力，卻依然殺不了兩人，惱恨可想而知。

“他活該。”清朗的眸子閃過一憎意。“走之前我囑咐暗間，將赤在軍權被卸的時候仍頻頻調私衛的況散播出去，誣他有意謀反。”

難以置信的怔住，瞠目以對。

落井下石和趕盡殺絕曆來不是他的作風，如此傳言一出，赤怕是難以在茲立足。

覺迦夜的詫然，他低聲回應，蘊著掩不住的殺氣。“我很想尋機親手殺了他，僅此算是便宜了。”

看著他眉間不容錯辯的狠意，默然無語。

什麼時候起，他的殺心比更盛了。

真是……不習慣。

回山

一路將迦夜抱水殿。

青荷依舊，侍從卻因著意外的一幕而微微，不錯眼珠的看著一殿之主被影衛以極親近的姿態抱回。

小小的偎在懷裡輕若無，或許是在教眾前顯得羸弱，有點不自在。直到放在寬大的床上才安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