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整整昏睡了三日,睜開眼時,腦海中有些迷茫,盯著尚是悉的床幔看了許久,一點一點回神。
原以為會死在那晚上,沒想到,人世艱難,不僅生不容易,就連死也不能真的隨心。
寢殿一角著亮,永嘉沉沉的轉頭看去。
沈邵將書案和奏折都搬到了殿,這幾日,除了上朝,幾步寸步不離的守在殿里。
深夜燭中,永嘉瞧向正低頭執筆批折子的沈邵,看著他,忽對上他揚起的眸,們的視線驀然隔空匯。
沈邵這兩日已是習慣的抬眸瞧一瞧永嘉,他每批幾本折子就去看看,看看可醒了或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反應。
沈邵對上永嘉的視線,恍然覺得自己累的眼花了,他一時怔怔盯著不,待見到床榻上的人轉頭將目移開時,才猛地回過神來。
沈邵忙撂下筆,飛快朝床榻奔去。
他在永嘉旁坐下,去握略冰的小手,低著聲音問:“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永嘉沒力氣去掙沈邵的手,看著他倏而靠近的臉,緩緩閉上眼睛。
沈邵見了,懷中一默,他輕放開的手,快步往外殿去,命人喚太醫。
何院首來時,殿中一片沉寂,沈邵像是進退兩難般坐在床榻上,瞧著床榻上閉目沉默的人,幾番開口說出話,最終都忍了下去。
何院首替永嘉診了脈,下去重新開治療的方子。
“永嘉…”沈邵終于忍不住開口:“若有哪里不舒服,要與太醫說,莫要為了同朕置氣,便不說話。”
永嘉耳聽著沈邵的話,一點一點睜開,直直看向他。
沈邵見永嘉終于有了反應,不由挪朝更靠近的坐了坐,他重新牽起的手,上下了纖細的小臂,詢問:“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永嘉在心中默念了兩遍。
自醒后,最最清晰的意識,便是從雙膝,傳來的一陣一陣鉆心的疼。
不記得自己那時跪了多久,那小榻又又冷,磨得膝蓋生疼,如今似乎比那時更疼了幾分。
沈邵等了許久,見永嘉依舊一言不發,他嘆了一聲,指尖起額前的碎發,別在耳后:“怨朕對不對?”
“朕便不怨你嗎?”他又說:“是你騙朕在先,你若不吃那藥,不忤逆朕,朕怎會這般待你?”
“還有陸翊,”沈邵著永嘉,提起時,眼底神驀然就暗了暗:“你若親自去回絕他,教他這輩子都斷了念想,朕可以將他派到邊關,留他一條命。”
“你往后只要不再吃藥,乖乖留在宮里服侍朕,朕可以既往不咎,朕保證還會像從前那般好好待你,永嘉…你這輩子都只能是朕,除了名分,你想要什麼朕都能給你,朕只要求你順服,又有何難?”
永嘉以為,自己險些死在那晚上,醒來至能見到沈邵毫的愧疚,可終究還是高看他了些,或是高看了自己些。
沈邵同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不過是將當個玩,在他眼里,的尊嚴可以忽略不計,最聰明的做法,該是臣服他,順從他,一輩子困在這座皇宮囚籠中,當只能依附他才可以活的金雀。
他閑事來逗逗,尋些樂趣,惱時便任打任罵,由他發泄。
又有何難?
的確不難,當一個沒有尊嚴的行尸走,的確簡單至極。
可惜做不到。
自的教養,讓便是去死,也不會甘心去做個他人掌中的玩意。
“陛下還記得,我曾是你姐姐嗎?”永嘉盯著沈邵,一字一句的問。
沈邵聞言先是一愣,接著眸中的神漸漸暗淡下來,他語氣不似先前溫和:“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陛下待我的這般心思,究竟是何時起的?”
沈邵開始沉默。
他對永嘉的心思是何時起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或是說不敢去仔細回想,不敢去承認。
可那又如何,他得到的時候,已不是他的姐姐了。
“你想說什麼?”沈邵又問。
永嘉聞言,沉默與沈邵對視良久,最后緩緩閉上眼。
若他的心思是從時便起的,那會恨,會后悔,曾經待他的諸般好。
殿的門被從外推開,有侍端著熱騰騰的藥走進來。
沈邵接過藥碗,命侍退下,他用勺子盛了藥,送到下吹了吹,又嘗過溫度,慢慢遞到永嘉邊,妥協道:“先吃藥,旁的事,等將病養好再說。”
***
沈邵每日留在門,按時看著永嘉吃藥,也會強行拉著在門的后園中走一走,吹吹風,看看花,有時也能在落雪枝丫上看見雙飛的雀鳥。
前后十余日,何院首換了三副方子,每一副都更近溫和滋補。
永嘉子上的病,幾乎大好了,何院首今日診過脈后,提議可以停藥了。
沈邵很開心,命膳房做了許多永嘉吃的菜送來。
他下朝后更,便急急去抱,一邊抱著一邊忍不住去親的耳朵:“朕想你…”他擁著的手略有些不安分,嗓音低沉著,溫熱的氣息落在的耳畔。
永嘉知道沈邵在想什麼。
病得這些日子,雖一直宿在門,但沈邵并不曾過。
“我不舒服…”永嘉輕推了推沈邵,想躲開他。
沈邵聞言,不安分的手掌一停,他抬起頭看:“真不舒服?”
永嘉應了一聲,慢慢移開目。
沈邵撐著雙臂俯視永嘉許久,最后他直起,轉到旁落坐,他提了提擺:“也罷,你既不舒服,朕便陸翊進宮。”
永嘉在旁聞言,好看的繡眉一時蹙起,側頭去看沈邵,不明他是何意。
沈邵瞧永嘉的反應,笑了笑:“朕安排你們見面,你親口告訴他,你不想嫁給他,教他別癡心妄想了。”
***
沈邵將永嘉與陸翊見面的地點安排在皇宮中的弄玉堂。
沈邵像是故意又裝作無意,他帶著永嘉提前到弄玉堂的那方涼亭:“一會兒,你們就在這見面。”
沈邵拉著永嘉的手,踏上亭前的臺階,卻忽覺背后的人腳步一滯,沈邵轉頭,見永嘉停在臺階前不肯。
“我想換個地方。”永嘉垂頭開口,弄玉堂那麼大,除了這里,哪一都好。
沈邵聽了,淡笑一聲:“由不得你。”他說著,臂上用力,拉拽著永嘉走上亭子。
亭子里的布置,幾乎與那日一模一樣,還是那張書案,那把太師椅,那扇屏風,不過皆換了方位。
從亭子而,先可見一扇屏風,似是隔景,繞到屏風后,才是書案與太師椅。
沈邵將永嘉拉到屏風后,將攔腰抱起,放置在書案上。
永嘉子猛地一抖,用力推沈邵,想要落地,卻被沈邵控住兩條纖細的,他推著,將推到書案中央。
他站在面前,低眸瞧變了的容,角帶笑,他抬手細心的給梳理鬢邊的碎發:“阿姐這反應,想來還是記得上次在這里,朕與你…”他說著一頓,指尖順著的臉頰一路向下,輕抬起好看的下顎:“那次是為了宋思樓,這一次是為了陸翊,阿姐,朕這是最后一次。”
“…別。”永嘉心尖發:“他快來了。”
“就這麼怕他知道?”
“不是…”永嘉不住搖頭:“別讓旁人知道…”
永嘉的這句‘旁人’,聽得沈邵不由挑了挑眉,他語氣填了幾分愉悅:“朕要看你表現…朕會好好在這聽著,聽著你如何拒絕他。”
“朕若不滿意,你便是不舒服,也是要罰的。”
永嘉匆忙推開沈邵,跳下書案,跑出了屏風。
王然從亭外走進來稟告:“殿下,陸大人到了。”
永嘉僵站在亭中,想著屏風后的沈邵,背后不開始發麻,陸翊一步一步從外走來,待他見亭中站著等候的那道影,不由加快腳步,他三兩步跑上臺階,當靠近永嘉時,又慢下腳步。
陸翊先對著永嘉鄭重行禮:“微臣參見殿下。”
永嘉低回禮,并未開口。
陸翊直起,他著前的永嘉,雖他們之間尚算絡,可此此景下,陸翊懷中仍是不免張,張的雙耳發紅,他抬手撓了撓額頭,輕咳一聲問:“殿下吃飯了嗎?”
“啊,”永嘉聞言愣了一瞬,張無比,一直擔心著陸翊會說什麼惹沈邵不快的話,若是他真的說了,該如何回應,不想沈邵記恨陸翊,心里全惦記著這些,卻沒想到,陸翊第一句竟是這個,永嘉緩了緩神,點頭答:“用過了。”
陸翊聽后也忙點頭,他笑著附和:“臣也用過了。”陸翊說完,似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傻,他又抬手撓了撓額頭,耳朵更紅了。
“陸大人,”永嘉決定先開口:“本宮……”
“臣知道,”陸翊卻難得打斷永嘉:“臣要先向殿下致歉,此番是臣魯莽了,臣不該不先問過殿下的心意,直接求到陛下面前,是臣太唐突了,讓殿下為難。”
“臣請罪,還殿下能原諒臣的莽撞。”
永嘉聽著陸翊的道歉,知他毫不知,也從未怨過他,看著他滿面的歉意,很想與他說一句無妨,可念及屏風后的沈邵,卻不敢張口。
“殿下可以先不告訴臣答案嗎?”陸翊格外認真的著永嘉:“臣有一番話,想說與殿下聽,求殿下聽過之后,再來告訴臣答案好嗎?”
永嘉知道自己該拒絕的,低下頭:“抱歉…本宮…”
“臣知道殿下在宮里活得不快樂的,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臣見到殿下的第一眼,便知道殿下的心本不該屬于這宮墻里的,”陸翊再次搶先開口:“臣自知人微言輕,或許也給不了殿下真正的自由,可是臣愿意做殿下的翅膀,就像臣在西疆時見到的,有鷹馱著鳥遷徙,橫廣闊的大漠,臣想做那鷹的翅膀,殿下想去哪,臣便陪您去哪。”
“臣知道,慕殿下的人,定數不勝數,臣恐是最遜的那個,臣是個人,臣不會講海誓山盟,臣只想說,臣這一輩子,若能有幸娶殿下為妻,必不疑不負,結發白首,此生唯一。”
永嘉聽著陸翊這一番話,久久說不出話來,著他,聽見他那句愿意做的翅膀,險些紅了眼。
沒料到陸翊的這一番會是如此,更不曾料到,陸翊竟會這般懂,意外有,有,難過也有,懷中緒復雜,積了滿腔,直直著陸翊,竟一時道不出一句話來。
‘啪’的一聲巨響,從屏風后傳來。
永嘉被驚的一瞬回神,子猛地僵住,陸翊也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到,他抬頭朝聲源看去,下意識便抬步往屏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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