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走后, 梁桂芬在家里左思右想, 周長福則吧嗒吧嗒著煙, 眉頭鎖。
梁桂芬走來走去, 復而坐下,用手肘頂了頂, 問周長福有沒有什麼意見。
周長福嘆了口氣,憂心道:“尤妹子舅舅舅媽是不厚道,但到底是一家人,這賣了房子怕是要翻臉啊,我們屋里又何必去摻這一腳。”
“不摻這腳你去哪里買這個價錢的房子!”梁桂芬白他一眼,“你以為我不曉得尤妹子為什麼找我這來,還不就是看中了我和余蓮關系不好,賣給別人不好趕人走哪!”
“那你曉得你還想買!”
“價錢是實打實擺著的便宜啊, 而且余蓮公婆倆本來就不要臉, 占著別人屋子不肯走, 我還怕趕他們不?!這麼多年霸占自己哥哥兩個兒的房子住著,一個還得了心臟病也不出錢治, 說到國外去也是他們沒理!”
罵別人不要臉的時候, 梁桂芬表現得很是理直氣壯,完全忘了自己對周尤兩姐妹又做過些什麼。
聽這麼說,周長福也不再勸。
最近梁桂芬為了周云云房子的事天天在家里念叨,沒三兩句就要將他一起數落上, 說他沒本事,沒錢, 他聽得也心煩。
既然現在下定決心要買周尤兩姐妹的房子,那也好,至家里能清凈點兒。
梁桂芬越想越覺得這買賣劃算,恨不得追上去再跟周尤好好掰扯掰扯-
之后兩天,梁桂芬一直打電話找周尤聊房子的事,每每聊到價錢,雙方又都相當堅持。
這般一來二去,周尤似乎是被磨得不行了,稍稍松口,“二伯母,這樣吧,再一萬,三十四萬,真的不能再了,再我跟您真的談不下去了。”
“就三十萬嘛!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們家里狀況,哪里一下子拿得出那麼多錢!”
梁桂芬認定松了口,就還會再松,就一直磨。
于是這次通話又草草結束。
周琪是個急子,有點憋不住,“姐,這都第四通電話了,還不同意?”
“沒關系,再等等。”周尤耐很好,又說,“過兩天就是周英慧兒的滿月宴,等滿月宴過了,也就差不多了。”
周英慧寶寶的滿月宴,周尤一早就準備要去參加。
自己其實無所謂,但周琪在盧原還有不小學同學中學同學,倆又剛好回了盧原,自己親表姐小孩的滿月宴如果不去,估計別人會在背后非議。
賣房子的事不想跟人當面掰扯,也是考慮到周琪的面子問題,如果能將矛盾轉嫁到二伯母上,就再合適不過。
即便到時候舅舅舅媽不肯輕易放過們,非要上門來鬧,那在沒鬧之前,把禮數做全了,別人也就了些可置喙的余地-
周英慧兒滿月宴那天,周尤帶著周琪按時前往。
了禮金,兩人隨便找了個空位落座。
來來往往都是以前周家村的人,面孔。十來個人一桌坐下,大半都是認識的。
開席前,桌上上了些瓜果盤,還扔了盒煙,還有一包檳榔。
這桌坐的都是人,有個看上去二三十歲的人起撈起煙和檳榔,揚了揚手,問:“沒人吃吧,沒人我就拿了啊。”
周尤抬頭看了眼,覺得這人有點眼。
周琪在耳邊問:“姐,這是不是你那個初中同學,方紅紅?怎麼這個樣子。”
初中的事太過久遠,很多人很多事周尤早就記不起來。
周琪提醒,還怔楞了好一會兒,盯著這人眉眼回想,總算想起,這人好像還真是初中同學,方紅紅。
方紅紅對上打量的視線,嗤一聲,怪氣道:“噢喲,這誰阿,這不是周尤嘛,城里待幾年,老同學都不認識了啊。”
“方…紅紅?”
“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方紅紅涼涼地應一聲,搭起二郎,又抓一把桌上的瓜子嗑起來。
念初中的時候,方紅紅是們班上最時髦的生,因為家里有人在外地做生意,每次回來都會給帶新服。
那時候還經常嫌棄周尤土,單方面地和周尤過不去。
這麼多年過去了,方紅紅也沒離開盧原,高中還沒畢業就在本地找了事做,現在完全就是個鄉鎮婦的模樣,好像已經結婚,旁邊人還在問老公的工作。
桌上有年紀大點兒的婦問:“尤妹子,聽說你現在是在星城工作是吧,你做什麼呀,在哪家公司?”
“我做…廣告,就是活策劃那一類的工作,現在在江星上班。”
“媽,就是我手機這個公司。”
那婦 的兒小聲接了句。
“尤妹子現在這麼厲害啊,”那人臉上笑容愈盛,“過年也沒看見帶男朋友回來,是還沒有男朋友吧?我有個侄子,現在也在星城上班,很爭氣,考了公務員呢!他跟你差不多大,比你大一級吧……尤妹子你應該認識的呀,就是王秋的表哥,周元!”
周尤有點暈頭轉向的。
那人又繼續說:“他今天沒來吃飯,你什麼時候回星城,讓元伢子帶你一起回去,他還買了車呢!”
方紅紅臉愈加難看,當初拜托這人給和周元做介紹,這人還一萬個看不上,現在看見周尤就兩眼發了,真是不要臉!
雖然這人說的人名周尤都沒什麼印象,但周尤也算是聽出來了,人家是想給介紹對象。
忙說:“純姨,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剛往沒多久,所以也沒有跟著我一起回盧原。”
“有男朋友了啊?做什麼的?家里條件怎麼樣?”
周尤溫溫答道:“同事,也在江星工作,家里…我沒問。”
這個年紀,出門難免被問到工作和對象這兩個問題,周尤好聲好氣地一一應答著,沒有毫不耐,桌上中年婦們相當滿意。
周尤陪周琪去上洗手間了,他們還在念叨,“這個尤妹子那是真的不錯,長得好又溫,還會讀書,有本事。”
“那真是自己爭氣,舅舅舅媽又沒多出過幾分錢,那屋也是兩姊妹的,舅舅一家人倒是住得心安理得。”
方紅紅聽了,心里不舒服,到前頭去找周英慧聊天,還把大家說的話添油加醋說了番。
周英慧鄙夷,“什麼做廣告,明明就是做公關,還男朋友,不曉得在外面跟了什麼男人。”
早先梁桂芬去星城鬧的時候,媽余蓮也打聽了些,真假不確定。
怎麼說也是住在一家的,周自強最好面子,不讓往外傳,省得抹黑了自己臉面。
方紅紅一聽,眼睛亮了。
回到席間,周尤周琪也剛好回來,方紅紅直接問道:“周尤,你現在真做廣告?我怎麼聽說你是做公關呢?”
公關的概念并未真正普及,提到這兩個字,相當一部分人會想到小廣告上說的月薪幾萬,夜場公關。
席間一陣安靜,眾人紛紛看向周尤,目有些詫異。
周琪忍不住懟了句,“公關怎麼了,公關和廣告差不多。”
方紅紅不可思議道:“還真是做公關啊,那男朋友……我聽說,你男朋友很有錢?”
提到“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咬字重了重,言外之意很是明顯。
周琪當初就因為別人背后說周尤做公關的壞話氣到犯病,這會兒舊事重提,更是氣得要命,“你別給我怪氣的!自己沒文化就好好讀書,思想別那麼齷齪!我未來姐夫就是很有錢,特別有錢,有錢到能用錢砸死你!”
“那可不得了,快來用錢砸死我啊,砸啊!丑事做得還說不得,真是好笑!”
他們這邊靜大起來,幾個婦都拉著人勸阻。
附近桌的也都循聲看過來,某桌有個中年男人看到周尤,覺得有點眼…好像在哪見到過。
忽然間,他睜大眼睛,想起了什麼。
周尤邊勸周琪,邊去拿包里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頓了頓。
“江徹?”
回應的一聲汽車鳴笛。
周尤剛想說些什麼,后知后覺發現,這聲音好像不止在手機里,更是在——
松開周琪,匆匆走到窗邊。
屋外昨夜下雪,地上鋪了層白,這會兒竟又下起小雪。
路邊停了輛顯眼的黑大越野,打著雙閃。
周尤往外的時候,大越野駕駛座車門打開,走下個男人。
那男人穿著括的黑呢子大,一手拿著電話,一手關上車門,回隨意靠在車上,稍稍抬頭,食指中指并著,從眉間往上揮了揮,和招呼。
周尤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就怕一閉一睜,眼前幻象就會消失。
周琪氣死了,見周尤站在窗邊不,也跟過去看了眼。看到來人,興地朝樓下招手,“姐夫!姐夫我們在這!”
回,沖著方紅紅沒好氣道:“你還造謠!我姐夫都來了!”
周尤什麼都不想多說,很快便離席往外跑。
室外風涼,他斜斜倚著車,似乎不覺得寒冷。
站在酒店門口,周尤隔著一段距離和江徹四目相對。好像看見在空中飄落的雪花,是冰藍,六角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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