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有聲音從遠傳來:“陛下,這裏的草有破壞的痕跡,應該就在附近。”
“阿左?”那是他的聲音,如夜幕中的一線天。
“主上,”一字一句都非常小心,突如其來的聲音會引起蛇群的攻擊,“薑姑娘也在這裏,這裏有很多蛇,小心。”
“碧蘭?”他手握住薑碧蘭的皓腕,輕輕一用力,已將帶出斷崖。
“你……可好?”他聲音溫關切,形如時。薑碧蘭的聲音很低、低到帶著微微的歎息:“你何必救我。”
左蒼狼死死握著銀的箭,滿手的冷汗,那蛇膩膩地爬過的袖,死死咬著,終於忍不住低低地道:“主上?”
可是沒有聲音,一片寂靜。他忘記了。
一刻鍾的黑暗,像一輩子那麽長。
冷非尋來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左!”
上前幾步,把左蒼狼從裂裏拉上來。那時候如被水洗,臉蒼白得可怕。冷非從袖中拉出一條黑底白花的蛇,一劍斬兩段。然後去看胳膊上的傷口:“是毒蛇嗎?”
迅速從腰間的皮囊裏掏出蛇藥,但見臂間一排針形的齒印,不像是毒蛇。但是當時左蒼狼的神嚇到了,低下頭,替吮吸傷口,然後撒上蛇藥。
左蒼狼上冷汗一直不停地冒,好半天才推開冷非,說:“我沒事。”
冷非怒道:“你哪裏像是沒事的樣子!!”
見左蒼狼角染了跡,開的,才發現上被利石劃了一道傷口。流了有一陣,傷口裏還有泥沙。說:“你的!我們得馬上下山去!”
左蒼狼搖頭,說:“你先走吧,我自己下去。”
冷非說:“自己下去?你走得嗎你!過來我背你!”
左蒼狼說:“現在燕子巢和燕樓已經非常引人注目,你若在此時出現在人前,會引人懷疑。走吧,不要管我。陛下在附近,兵士不會太遠,我能走。”
冷非微怔,慢慢把扶起來,左蒼狼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站在原地,不不言。
左蒼狼估計得不錯,行不過一裏開外,就有兵士牽了馬在等候。左蒼狼避開他們前來相扶的手,裏一子腥氣讓作嘔。問:“有沒有酒?”
有兵士獻了酒,左蒼狼打開一口氣灌了半囊,最後剩下的全部淋在右傷口之上,洗淨塵泥。
回到帳中,就想洗澡。那種土腥味幾乎包裹了,簡直呼吸困難。然而營中哪有那麽便利,找了附近的湖,用冷水沐浴。換完服,已是夜間。慕容炎沒有過來,他當然不會過來,與薑姑娘久別重逢,掌中珍寶失而複得,必是有說不完的話。又怎會記得旁人的什?
左蒼狼在營房歇下,到後半夜,竟然發起燒來。察覺了,但是這時候若是軍醫,又是一番折騰。便索撐到天亮。
軍旅之人沒那麽講究,天亮之後,去到軍醫那裏,方才讓他包紮傷口,順便開副傷寒的方子。
慕容炎確實一直陪著薑碧蘭,兩個人依偎在一,說了大半夜的話。薑碧蘭眼淚一串一串,如珠如:“炎哥哥,我好害怕,我爹、我娘、我哥哥他們,還在方城。我在這裏,陛下和太子哥哥一定會為難他們……”
慕容炎輕輕拍著的背,王允昭在旁邊更正:“是燕王和廢太子。”
慕容炎倒是不以為意,輕聲說:“乖,你先寫一封書信,我派人送至方城你父親手中。我對父王並無趕盡殺絕之意,你爹他們也必須早一點做決定。我答應你,隻要你爹回朝,他仍然是朝廷重臣,依然權傾朝野。你的兩個哥哥,我也會好生安排。”
薑碧蘭嗚咽,水蛇般的雙臂抱著他的脖子:“炎哥哥,你……我爹他跟陛……燕王……你不怪他?”
慕容炎搖頭,傾盡溫地安:“怎會,蘭兒,我若為王,你必為後。我怎麽會厭棄我妻子的家族?何況我這位泰山大人,我再是了解不過。他跟隨父王而走,也是多有無奈。我答應你,此事一筆勾銷,永不追究。你看,畢竟現在連溫砌的家眷也都平安無事不是麽?”
他擁抱的手緩緩用力,似要將融化在自己懷中:“我們能相相守,已是這樣不易。我怎麽還有閑暇,去怪罪生養你的人。”
薑碧蘭淚如泉湧:“我這就寫信,父親大人一定會想明白的。”
慕容炎點頭,他當然會想明白的。他本來就是個最明白不過的人。
方城,薑散宜接到自己親生兒的來信時,廢太子還在行轅尋找薑碧蘭。他本就是隻老狐貍,一向見風使舵。此時慕容淵大勢已去,他追隨他,隻是因為慕容炎未必會給他活路。
他再重看一遍書信,如今慕容炎對自己兒深未移。哪怕自己兒已經是慕容若的妻子,他仍然願意立自己兒為王後。如果此話不假,自己回朝之後,仍然是高厚祿,甚至還是皇親國戚。
如今慕容淵形不好,廢太子若文治武功,隻怕萬萬不是慕容炎的對手。他沒必要沉在這條船上。朝中連袁戲那個空有一武藝卻不長腦子的武夫都風風地當他的車騎大將軍。
再看看自己!窩在這小小方城,朝不保夕,日日夜夜擔心軍闖,割了他一家老小的人頭。他歎了口氣,思慮再三,終於落筆回信。
第二天,原右相薑散宜於四更時分舉火為號,打開方城城門。慕容炎率兵殺,闖行宮。方城守將繳械。
此一戰,將原燕王黨、□□、王後黨幾乎斬盡殺絕。廢太子與慕容淵自此隻剩一支殘兵,倉皇逃往唐縣。慕容淵生擒了聞緯書,至此為止,所有跟隨慕容淵的大臣,或叛或死,再不剩一人。
方城宮宇簡陋,慕容炎和左蒼狼一起進到宮中,王後李氏頭載龍珠翠冠,著大紅繡金的袍,上飾以霞帔,綴金龍金。見到慕容炎,端坐於座:“你來了。”
慕容炎左右一顧,笑:“看來皇兄又逃出升天了。”
王後一笑,濃妝遮住了細紋,容濃烈絕豔:“你總是晚到。”
慕容炎走近珠翠點飾的座,黑的瞳孔中映出濃妝豔抹的皇後:“不晚。母後不是還在這裏嗎。”
王後笑得頭上冠金翅輕:“我知道,你為那個賤人的死一直恨我。但是慕容炎,那又怎麽樣?早就輸了,我才是真正的皇後!永遠永遠隻是個妃子!”
慕容炎笑:“母後說得對,如果讓您這樣死,您到死都是皇後。永永遠遠都是皇後。”王後的臉變了,慕容炎傾,雙手撐在座冰冷卻華麗的扶手上,那張麵孔俊卻令人覺得恐怖。他輕聲說,“我幫您重新許配一位夫君,您覺得怎麽樣?”
王後那雙眼睛迸濺出怨毒的,那目太悉。慕容炎有一瞬,甚至以為他又看見了那個人。微一走神,王後裏流下一線泉,慕容炎想要離遠些,突然抓住他的手:“慕容炎,我、我就算化厲鬼……”
慕容炎甚至沒有回手,就那麽冰冷譏諷地看著,等待下文。
急促地息,眼中怨毒之慢慢消褪了,說:“我就算化厲鬼,也會護著我的若兒。”容慢慢變得溫,輕聲說,“王孫何懼市橋飲,且免人間寵辱驚。”
握住他手腕的力道突然消失,素手垂落。慕容炎眼中的譏嘲如同星火,倏忽一閃,慢慢被凍結,熄滅了。
他冰冷地注視著座上華麗得可怕的首,良久,手摘下頭頂的冠,說:“廢後藏氏,畏罪自盡,小棺殮葬於方城東。不得立碑祭祀。”
左蒼狼站在他旁邊,梁上一滴水珠滾落下來,砸在肩頭。左蒼狼怔住,忍著沒有抬頭。
王孫何懼市橋飲,且免人間寵辱驚。要揪出梁上人嗎?當著的,滅絕所有的和希?隻是略一猶豫,慕容炎已經走了出去。
大軍城,場麵難免有些。慕容炎看了一陣軍隊,突然問左蒼狼:“不會想不到我會辱,為什麽還要活著等我宮?”
左蒼狼低頭,極力鎮定地道:“……應該是留出時間,給廢太子和燕王逃跑吧?”
慕容炎說:“說起來,我這位王兄一向頗為孝順,即使逃亡再匆忙,又怎麽會丟下李氏?”他目銳利地視左蒼狼,見那雙眸子清亮依舊,隻得轉頭,大步回到行宮。行宮裏已空無一人,他躍上房梁,在梁上發現幾薄塵被袂的痕跡。
王後死的時候,有人就在這梁上。
慕容炎笑了:“皇兄一向自恃份,竟也做起了梁上君子。嘖嘖。”他轉而看向左蒼狼,怪罪:“驃騎大將軍,你竟然沒有想到!”
左蒼狼跪下:“微臣有罪,自願領罰!”
慕容炎點頭,說:“宮中窮了,就罰俸一年吧。”
左蒼狼:……
慕容炎見一臉不以為然,又笑:“別這樣,我這個燕代王不還是錢在做嗎?唉,勞心費力,也不知道圖什麽。”
左蒼狼難得聽他發牢,笑得眉眼彎彎。慕容炎低頭,見笑,不由輕輕托起的下。四目相對,左蒼狼隻覺得心跳加速,呼吸不穩。
慕容炎說:“嗯,要錢是沒有,不過可以先用其他東西暫抵。”
左蒼狼頓時麵紅耳赤:“主上!”
慕容炎低笑,親吻的額頭。左蒼狼知道應該推開他,可是他的懷抱那樣安穩,仿佛吻君之眸,便能止君一世流離。閉上了眼睛。
外麵傳來腳步聲,王允昭在殿外說:“薑姑娘,陛下有事,您請暫候……”
薑碧蘭的聲音微帶了哭音:“炎哥哥!炎哥哥!”
腳步聲越來越近,慕容炎驀然抬手推開左蒼狼,轉出了大殿。左蒼狼後退一步,腳後跟撞在圓形的宮柱上。
竟然有一點痛,勝過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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