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亭微滯,說:“護法、長老,不會輕易認同一個外人當任教主。如今他們有意讓沐青邪的弟子,也是護法之一的聶閃出任教主。”
慕容炎說:“無論如何,拜玉教教主隻能由你親自出任,明白嗎?”
楊漣亭微微抿,拜道:“是。”
慕容炎這才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左蒼狼,說:“你也起來吧。別再跪瘸了。”左蒼狼站起,慕容炎重新打量了一番,說:“一個二個,就沒有一個省心。”
兩個人都低著頭,慕容炎說:“既然傷好了就回宮裏,楊漣亭也不要在晉久住,沒事就回你該去的地方。”
楊漣亭行禮:“是。但阿左的傷還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若由宮中太醫照料,屬下想跟他們再商量一二。”
慕容炎嗯了一聲,說:“繼續吃飯。”
兩個人坐在桌邊吃飯,慕容炎沒讓下人添碗筷,跟左蒼狼同桌他還吃些,若是三人同桌,添了碗筷也不會吃。
第二天,左蒼狼就重新住回了南清宮,楊漣亭跟太醫待了一番之後,也重新返回了姑山。早上,左蒼狼被宮人催起來上早朝。
朝中文武都知道雙已殘的事,慕容炎手下將領不多,大家都變著法兒推薦自己的人。軍中溫砌舊部,慕容炎不敢用,但若完全棄用,必會人非議。
薜景一黨的人他不敢用,薜景本就一直站在慕容淵那邊,一旦他的人到軍中,又是後患無窮。
甘孝儒的人能力不足,他不敢用。如今大燕正是之時,如果不是溫砌將西靖擋在宿鄴幾個月,耗盡了他們的糧草,西靖人早就打進來了。屠何、孤竹等部如今正在爭奪俞國舊地,但又怎麽可能不垂涎大燕這塊?
若非難以兼顧,又豈會有大燕如今的太平景?
是以現在大燕,看上去風平浪靜,實際上卻危如累卵。如果軍中再無能人坐陣,一旦有第一場敗戰,隻怕立刻便會如一潰千裏。
如今誰來代替溫砌,至關重要。正當所有人都議論紛紛的時候,左蒼狼重新出現在朝中。幾乎所有人都盯著的雙看,還是甘孝儒一黨親熱地同打招呼。左蒼狼點點頭,仍然站到自己校尉的位置。
薜景一黨幾乎警覺地豎起了耳朵——慕容炎選在這時候讓上朝,是什麽目的?
他不會想讓這個十七八歲的孩代替溫砌的帥位吧?
慕容炎上朝之後,先問了一句:“聽說左卿前些日子傷嚴重,如今可好些了?”
左蒼狼忙行禮:“回稟陛下,微臣賤恙已然痊愈,承蒙陛下垂問。”
慕容炎說:“那便好,如今大燕百廢待興,軍中也正是兵多將寡之時,卿無恙,朕便放心了。”
朝中諸人無人說話,這一番話所出來的是赤||的寵信,卻又沒提及升遷的事宜,誰能多說?
慕容炎轉眼,看了一眼溫行野、袁戲等人,說:“說起來,卿也是溫帥舊部,和袁將軍、諸葛將軍等人乃是同出一脈。如今溫帥的父母妻兒都在晉,你們是一家人,要多多走、照顧老才是。”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大驚失,仿佛這時候才有人想起來,溫砌納左蒼狼為妾了!
但是那時候納妾是什麽意思,誰會看不出來?如今慕容炎睜著眼睛說瞎話,非要認定這層關係,又是什麽意思?
諸臣連議論都不敢了,直到退朝也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溫行野回到溫府,午飯都沒吃。溫夫人知道他心不好,端了碗羹過來,還想著勸幾句,溫行野突然說:“把秋淑來。”
等到溫砌夫人餘秋淑進來,溫行野緩緩說:“這些年,砌兒常年在外,府裏大小事務都是你在打理,委屈你了孩子。”
秋淑眼睛還紅著,聲音沙啞:“公公說這些做什麽?從嫁溫府的那一天起,我就是溫家的人。侍候公婆、打理家業,本就是份之事。”
溫行野起,他的聲音裏有一種難言的疲憊,大慟無形:“秋淑,砌兒娶到你,是他之幸,亦是我溫氏之幸。但是我要做一件對不住你的事。”
秋淑抬眼他:“公公請講。事到如今,媳婦還有什麽不能接之事呢?”
溫行野說:“之前,砌兒納左蒼狼為妾,我本不同意。但是現在我知道,在慕容炎麵前,確有地位。而且慕容炎頗有重用的意思。如今迫於形勢,陛下一定會封賞溫氏,可能賜爵封侯。但是溫家無人正當年紀能夠掌權。所以這個位置一定會為虛銜。溫府乃將門之後,榮耀多年,多人嫉恨?一旦大權旁落,五六年以後,以軒再軍營,誰會願意再歸還?
他可能終不能建功,這還是最好的結果。最有可能的是,派這個年輕的孩子做前鋒,想辦法害死,再沒有更幹淨利落的事。”
秋淑子微微抖,溫行野的目沉寂、堅定:“但是左蒼狼若在府中,這個職就不會是虛銜。砌兒在軍中、民心的威,會一直持續。如果不死,等到以軒、以戎人,溫氏的影響力還在,溫府才不會就此潦倒落魄。”
秋淑雙手握,又緩緩鬆開。溫行野輕聲說:“悲痛無藥可醫,但是人總要向前看。”
秋淑咬著,良久說:“我明白了,公公是要讓為溫砌正妻,是嗎?”
溫行野咬牙:“隻有這樣,才能夠代表溫氏。以軒和以戎,才真正有人照管。而的,不會如慕容炎一般歹毒無常。秋淑,我已是個廢人,又老了。老而不死之人,有心無力,擋不住風雨。”
秋淑跪倒在地,眼淚一直流,但是再開口的時候,仍然字句清晰:“我願意……讓出正妻之位……隻要以軒和以戎平安無事……”泣不聲。
溫行野的目避開,看向窗外,豎毅如鐵的人,目中也現了淚。
第二天,朝堂之上,慕容炎與薜景、甘孝儒擬定了對溫氏一門的封賞,說:“溫帥戰功赫赫,不幸陣亡,孤哀悲莫罄。溫氏忠烈,現封溫行野為定國公,食邑五千戶。賞金……”
他話未落,溫行野突然出聲,道:“陛下,老臣有一言。”慕容炎點頭,示意他說。他閉上眼睛,複又睜開,平定心緒,徐徐道:“砌兒在世時,對妾左氏寵有加。多次有意扶溫左氏為平妻。隻是*突然,未及稟明陛下。如今砌兒已逝,正妻餘氏下堂求去。砌兒大願難競,然這點心意,老臣希能替他完。”
左蒼狼一驚,驟然明白溫行野的意思,說:“我……”剛說了一個字,就聽見慕容炎一字一頓,說:“既是溫帥誌,理當遵從。”
溫行野說:“臣已老朽,不堪大用。這輩子食君之祿,不能再忠君之事。兒媳溫左氏,略通兵法,請陛下將對砌兒的封賞,給予尚能為國效力之人。也算溫家繼續為國盡忠。”
慕容炎頓時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掃視朝臣,輕聲說:“準奏。封溫行野為定國公,食邑五千戶,賞金一萬。溫氏長媳左蒼狼,驍勇擅戰、功軍卓著,令其暫接衛將軍舊部,任驃騎將軍。”
此詔一出,眾皆嘩然。都史薄正書奏道:“陛下,溫將軍忠烈可天地,溫氏一門確實應該嘉獎。但是溫夫人畢竟年,隻怕難當此重任……”
慕容炎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驚覺不對。左右一顧,見一向剛烈正直的賢相薜景默不作聲,而一向老辣的相甘孝儒也低著頭,頓時有些失措……我哪錯了?
甘孝儒終於上前,奏道:“臣以為,英雄出年。項橐七歲可為孔子師,溫夫人智計過人,武藝謀略出眾,與軍中諸將又悉。當然能主持軍務。”
薄正書求助般看了一眼左相薜景,薜景無於衷,默認。下朝後,薄正書追著薜景,等到四下無人,方問:“薜相,陛下任用一個十七八歲的娃為驃騎將軍!方才朝上,您為何不諫吶?!”
薜景低聲說:“一,因為是陛下的人,陛下信任。二,因為陛下要用此證明,他沒有大清洗的意思。以安其他燕王黨、廢□□、溫砌舊部……甚至我們的心。三,溫將軍的舊部更願意使用這個人,從上,這個人是溫將軍的夫人。從能力上,這個人在軍中屢建奇功。從利益上,不會殘害溫砌舊部,扶持自己的勢力。因為溫砌的舊部,就是的勢力。”
薄正書啞然。
次日,溫夫人餘秋淑下堂,在雲水閹出家為尼,法號鉉寂。左蒼狼在南清宮,有宮侍候梳妝。坐在銅鏡前,看裏麵模糊的臉。慕容炎從外麵走進來,左蒼狼正要起,他示意坐好,站在後,同樣看向銅鏡中的。
那昏黃的鏡中,忽然就人影雙。左蒼狼說:“主上,我……”
慕容炎說:“溫帥死後,舊部親眷一直不安。如今你嫁給他,一則能安人心,二則也可以名正言順地統領三軍。萬眾歸心,很好啊。整個大燕,從前或以後,除了你,再不會有人能在十七歲到達這種高度。”
左蒼狼與他對視,慕容炎式的笑容,溫和從容。眼眶微紅,慕容炎不語。
就別那提那些……會讓我為難的要求了吧,在我邊,用眼淚解決問題的人,隻有一個就夠了。再來一個……就太多了。
左蒼狼收回目,跟著微笑:“是的,我……我也覺得……很好。”
自宮中出嫁,冠霞帔,與溫砌的靈位拜天地。慕容炎親自主婚,文武百皆有列席。
左蒼狼一嫁,鮮紅的蓋頭擋住了視線,隻看見搖搖墜的東珠。喜婆攙著,突然有人輕聲說:“我送送。”
那聲音帶著年男子的磁,似乎能吸人魂魄。糲卻整潔的手托起的手,扶著緩步出門。緩緩跟上,掌中溫熱撕心。
鞭炮齊鳴,卻沒有人道恭喜。畢竟誰也沒辦法和一個牌位早生貴子。
進到堂中,慕容炎的手緩緩鬆開,寒冷趁虛而。與牌位拜天地,被喜婆牽引著送房的時候,驀然回首。
醉不歡慘將別,卻終究隻是一個人的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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