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炎說:“溫帥不該這麽想。”
溫砌說:“對,你一直以來對的寵信和倚重,混淆了我的判斷。所有人都以為你是為了薑碧蘭起兵,所有人都以為你最寵信左蒼狼,所有人都以為你其實無意皇位之爭。而你,為了一個皇位,你心積慮這麽多年!”
慕容炎飲下杯中酒,說:“溫帥言重了,實不相瞞,今日我在此相候,一來是為了與溫帥敘舊,二來也是想談一宗易。但獨獨不是為了與溫帥爭執辨白。”
溫砌慢慢地握酒樽:“你還想說什麽?”
慕容炎說:“溫帥為國為民這麽多年,我心中一直敬佩仰慕。”
溫砌冷笑:“你想讓我投降於你嗎?”
慕容炎搖頭:“溫帥對父王之忠義,亦是我敬佩之。如果溫帥投奔於我,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我都不能相信。而且,也有有辱溫帥清名。百世千載之後,後人提及溫帥,無論如何也難免加一個一臣侍二主的惡名。我不願因一己之私,而損良臣之譽。”
溫砌漸漸明白了,慕容炎接著說:“如今我已取獲宿鄴,但實不相瞞,還有幾千殘軍在逃。而宿鄴乃是邊城,北臨俞國舊地,西與西靖接壤。他們能逃的唯一路線,就是灰葉原。我不可能放任他們與父王匯合,也不想燕人同室戈。更不想讓西靖人傷我燕國將士。所以,我想請溫帥為我勸降他們。”
溫砌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問:“你覺得我會這麽做?”
慕容炎再度為他斟酒,說:“會吧,畢竟他們是真正忠於你的人。而溫砌悲憫大義,想來不會忍心他們葬異鄉,孤魂難返。”
溫砌沉默,慕容炎也不急,良久,他說:“你所指的易,就是這個?”
慕容炎說:“不,這個隻是請求。我所指的易,也是我著實為難之。如今大燕可謂是大局已定,然溫帥乃是國之良柱,我留之不能,殺之不願。但無論如何,總要解決。如果我的手沾上溫帥的,我必引人怨懟。為了消除這些怨恨,隻有鏟除溫砌故舊親朋,又是流河。”
他食指輕扣矮幾,優雅尊貴:“如果溫帥之死與我無關,無人怨恨,自然無人複仇。而我,自然也是高枕無憂,不必疑神疑鬼。所以這場易的容,是隻要溫帥的未濺至孤王,孤王承諾,在位之年,永不株連任何人。”
溫砌說:“慕容炎,你簡直是厚無恥。”
慕容炎微笑,說:“溫帥過獎了。”說罷又斟酒,“請滿飲此杯。”
溫砌舉杯,一飲而盡。隨即起走,慕容炎也起,輕撣上微塵,說:“把這位藏大俠留下。”
冷非說:“是。”
話落,短劍如虹,直奔藏宵而來。藏宵拔劍相迎,然而他簡直不敢相信,在這裏會遇到這樣的對手!冷非不過五十招,便讓他落了下風。百招之下了他的劍。
藏宵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劍飛出丈餘,釘在地上。這個人……這個可怕的人……
冷非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擊飛他的兵之後,旋即一劍封。
藏宵倒落塵埃的時候,慕容炎正好城。
溫砌去到灰葉原,找到了自己的殘部。那時候領兵的是嚴赫,大家奔逃數日,食皆無,塵泥滿麵。見到溫砌,無疑見到了希。溫砌將所有兵士聚集在一起,說:“慕容炎雖然宮奪位,但此人才智不凡,也算一個……聖君明主。爾等從戎,乃是為保家衛國。如今君主雖易,然大燕仍在。諸位……放下兵,前往益水畔……”
他咬牙,緩緩說:“降了吧。”
“溫帥!”幾千兵士跪在泥沼之中,溫砌說:“這麽多年,謝謝諸位。”
說罷,向著所有兵士,深鞠一躬。
次日,溫砌殘部投降。
慕容炎沒有讓他們進城,隻是在白狼河畔安置。發放了許粥飯以及一些。當天夜裏,燕國大元帥溫砌單人一騎,出宿鄴城,衝向馬邑城。
馬邑城乃西靖城池,守軍不明所以,暗夜中箭齊發。溫砌中四十餘箭,陣亡。
消息傳回晉城,三軍哀慟。西靖將領任旋敬其忠義,不忍毀其,以薄棺載,送回大燕。那時候的宿鄴城焦痕猶新,朔風陣陣戰旗。
消息傳回臺之時,溫府如同天塌地陷。慕容淵當即下令斬殺左蒼狼,但慕容炎早知道結果,速度當然比他們更快。冷非斬殺藏宵之後,星夜趕往臺。
左蒼狼看見,還是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不對!你怎麽才來?!”
冷非俯,輕輕按了按的雙,左蒼狼皺眉,擋開的手。低下頭,說:“主上讓我接你回去。”
左蒼狼說:“我現在……不能行走,怎麽離開?”
冷非說:“我既然來,當然有辦法。”
將左蒼狼從床上抱起來,捆在自己背上。慕容淵既然把左蒼狼放在這裏,當然也派了人守衛。但是這些守衛攔不住燕樓的人,當天夜裏,冷非帶著左蒼狼殺出溫府。
慕容淵本來在命人在城頭設伏,但是當天夜裏,溫砌的死訊傳來。方城以東大。
慕容淵再也顧不上一個左蒼狼,所有人都知道,他大勢已去了。
左蒼狼先前並不知道混的原因,等到出了方城,才問:“發生了什麽事?”
冷非說:“溫砌死了吧?”
左蒼狼一怔,慢慢問:“什麽?”
冷非說:“溫砌死了啊。”
左蒼狼微微抖,最後閉上眼睛,伏在背上。
溫砌靈柩到達晉城的時候,慕容炎下令,為溫府親眷打開漁城門,允許溫家人城奔喪。盡管慕容淵百般阻止,溫行野夫婦仍然帶著兒媳和兩個孫子日夜兼程,趕往晉城。
溫家人來到晉城的時候,正是日落時分。
溫砌舊部披麻載孝,從西華門將溫砌的靈柩運回。左蒼狼沒有辦法行走,冷非半抱半扶著,站在遠老舊的屋簷下,但是沒過去,隻是說:“你的傷得不輕,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找楊漣亭過來看看。”
左蒼狼說:“先別走,等一等。”
冷非就沒,溫砌漆黑的靈柩從長街經過,百姓紛紛讓道,一路靜默。冷非催促:“走吧。這時候溫家人正在悲慟之中,你還要過去祭靈啊?不看看你這!!”左蒼狼被半攙半抱,遠離了那長街。
往事如,曆曆翻湧。那個在宿鄴城笑說“不過是學點高談闊論之言,顯得我這個元帥更有學問而已”的元帥,終於還是隕落在邊城荒月之中。
靈柩被送回燕王宮,棺材打開,溫夫人為其梳洗更。盡管天氣寒冷,終究時間太長,棺中首已經腫脹,看不出本來麵目。然滿箭傷,無完。
秋淑替他換上殮服,眼眶微紅,素手他麵孔:“夫君,你終於回來了。此後每個日夜,我都將知道你在什麽地方。”將臉過去,依偎著他的額頭,縱然人麵目全非,仍溫,“我們終於在一起了,我應該高興,對吧?我應該高興……”
從此河山一片月,良人罷遠征。伏在他口,驀然痛哭。
晉舉孝,慕容炎在廣渠山為其建將軍陵。出殯那天,秋雨綿綿。百夾道相送,溫老爺子扶著妻子,仿佛突然之間,就到了龍鍾暮年。
許瑯領著軍統溫砌舊部,披馬戴孝為其抬棺送靈。紙錢滿晉,行人斷腸。
陵前,慕容炎灑酒相祭,肅穆哀重:“安得舍羅網,拂辭世喧。悠然策藜杖,歸向桃花源。溫帥未逝,他隻是歸向了桃源。大燕自建國以來,縷遭西靖欺,山戎、孤竹、無終,邊患從未平歇。溫將軍抗擊西靖,平定患,他是我大燕的脊梁。
他一生立誌西征,然國力不歹,不能盡英雄之誌。孤決定大燕從此離西靖,拒絕再向其稱臣。孤在此立誓,必要讓西靖債償,承繼將軍誌,不忘西征大業。願將軍英靈未遠,得見我大燕四海升平、萬眾歸心。”他以酒澆地,百姓聽聞此言,卻是歡聲雷。
寒風吹卷枯殘葉,小雨淅瀝半沾。
丞相薜景上前敬了一柱香,轉過頭,看見慕容炎站在斜風細雨之中。百姓奔走相告,喜氣溢於言表。
他歎了一口氣,再度向碑陵。親人猶垂淚,他人亦已歌。多年之後,那青史書頁又將如何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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