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白索要西夏的賠款數量,是實實在在的獅子大開口。
西夏與大恒的易是仗著馬源,但邊關的商路一建起來,他們的優勢對大恒朝來說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底氣都沒了,難道正是因為如此才會這麼干脆?
但西夏并不知道邊關互市一事,顧元白越想越覺得古怪,就西夏那點小地方,拿不出來這些東西才是正常。
五天之后,前來贖人的西夏使者京,這一隊人馬謙恭有禮,后方的賠款長得延綿到京郊之,數頭高大駿馬和牛羊群,京城的百姓們看個熱鬧,人群圍在兩側,手數著這些牛羊。
顧元白就在人群之中低調地看著這條長隊,聽著左右老百姓的驚呼和竊竊私語。
一眼不到頭,駿馬牛羊一看就知道數量絕對是千萬計數,顧元白皺著眉,連同他生辰的那些賀禮和七皇子在大恒揮霍的銀子,西夏哪來的這麼多東西?
不對勁。
孔奕林指著領頭人道:“爺,那位就是西夏的二皇子。”
顧元白點頭:“我看到了。”
西夏二皇子的面容看不甚清,著卻是普普通通。他在馬背上微微駝著背,一副被大恒百姓們看得怯弱到不敢抬頭的模樣。
他與西夏七皇子李昂順,如此一看,當真是兩個極端。
“皇子弱,那這些跟來的大臣們可就厲害了,”孔奕林微微凝眉,“爺,咱們可要做什麼準備?”
“該做的都已經做了,看看他們要做什麼吧,”顧元白皺眉,從百姓之中退了出去,“上前瞧瞧,看看他們除了我要的東西之外,還帶來了什麼。”
等顧元白帶著人看完了西夏帶來了多東西之后,他與孔奕林對視一眼,彼此的神上卻沒有半分欣喜之。
回宮的馬車上,孔奕林低聲道:“我與諸位大人們原想讓西夏將賠款數目分為三批,三年之分次還清。沒想到他們如今一口氣就拿了出來,除此之外,還多加了許多的賠禮。”
顧元白沉默地頷首。
說不清是好還是不好,拿到賠款自然是好事,但顧元白原本想的是用這些賠款來讓西夏些傷,結果事出反常,有些超出他的意料。
一路行至皇宮,在皇宮門前,駕車的奴仆突然停下,外頭傳來田福生疑的聲音,“咦,褚大人,你跪在這里是做什麼?”
顧元白眼皮抬起,打開車窗。
褚衛跪在皇城之外,寒風中已是發微,鼻尖微紅,他抬頭看著馬車,眼中一亮,如看見救命稻草一般著急地道:“請圣上救臣四叔一命!”
褚衛的四叔便是褚議,那個小小年齡便著褚衛侄兒的小。原是這個小了風寒,風寒愈演愈烈,最后已有昏沉吐之狀,褚府請了諸多大夫,卻還不見病好。褚衛心中一橫,想到了太醫院的醫,便跪在了皇宮門前,想要求見皇上。
皇宮出來的馬車又多了一輛,調轉了頭,往褚府而去。
褚府周邊也是朝中大臣的府邸所在,皇宮中的馬車一到,這些府邸就得到了消息。府中的老爺換了服,扶著帽急匆匆地前去拜見圣上。
“無需多禮,都回去吧,”顧元白下了馬車,轉道,“田福生,先帶著醫進府給議哥兒看病,人命關天。”
褚衛的眼瞬息紅了,他掩飾地垂頭,“臣多謝圣上。”
顧元白瞧著他這模樣,不由嘆了口氣。
褚府的人想要來面圣,也一同被圣上婉拒了。圣上子骨弱,怕染了病氣,并沒有親自去看那小,只是讓人傳了話:“專心照顧好議哥兒。”
褚夫人聞言,道了聲“是”,也跟著泣不聲。
褚衛沒有離開,堅持要陪在圣上旁。圣上便帶著人在庭院之中走走轉轉,等著醫前來稟報消息。
孔奕林瞧見褚衛出神的模樣,低聲安道:“褚兄莫要擔憂,太醫院中的醫醫出神化,必定會藥到病除,化險為夷。”
褚衛收起眉目間的憂愁,勉強點了點頭。
顧元白正好瞧見褚衛這幅神。圣上無奈一笑,對著孔奕林道:“親人危在當前,做起來哪有說的那麼簡單。”
褚衛被圣上這一看,倒是回過了幾分神,他再次行禮道:“臣謝圣上救臣四叔一命。”
顧元白扶起他,握著褚衛的雙手拍了拍,笑著道:“褚卿,你是家中的獨子,這時更要擔起責任,切莫要慌。宮中的醫向來還算可以,且寬心一二。”
褚衛的手蜷一下。
他的上因為這些日子的焦急已經起了些細碎的干皮,如明朗星辰的如玉面容染上了憔悴的神,但仍無損于他的俊,只消融了些許將人推之于外的尖冰。
“圣上,臣……”褚衛翕張,良久,才艱難地道,“臣……”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突地將手出,而后在下一刻,又反手握住了圣上的手。
“臣這幾日寢食難安,找了許多備推崇的大夫,卻總是沒什麼用,”褚衛心中激,強忍著低聲道,“臣不知為何,早就想起圣上,總覺得圣上能救四叔一命。可家父不愿勞累圣上,臣也不想拿這等小事來讓圣上費心。”
褚衛眼眸低著,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
這好似是君與臣,又好似是某種見不得人的心思探出了苗頭。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可臣后來實在著急,便自行去找了圣上,還圣上原諒臣慌下的無禮舉止。”
顧元白自然地出了手,笑瞇瞇道:“褚卿,安心罷。”
傍午時,醫從褚議的房中走了出來,褚府之中的長輩跟在后,神輕松而疲倦,褚衛一看便知,這是小四叔有救了。
既然沒事,顧元白便從褚府中離開了。侍衛長扶著圣上上了馬車,孔奕林正要跟上,突然轉頭一笑,對著褚衛道:“褚兄,慎言,慎行,慎思。”
褚衛眉頭一跳,同孔奕林對視一眼,突然之間便冷靜了下來,“法無止即可為。”
孔奕林訝然,好像重新認識了褚衛似的,他將褚衛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隨即笑著上了馬車。
兩輛馬車悠悠離開,褚衛站在原地半晌,才跟著了父母的腳步,轉回了府中。
這一件小事很快就被顧元白忘在腦后,但褚府的左鄰右舍倒是沒忘,非但沒忘,還自覺地將圣上仁德的舉講給了同僚去聽,嘆圣上民如子,恨不得用畢生才華將圣上夸上天去。
顧元白這一日用了晚膳之后,照常帶著兩只狼去散一散步。但這兩只狼今日卻有些莫名其妙的興,拽著顧元白的衫就將他往城墻邊帶去,城墻邊的守衛們看到狼就讓開了路,顧元白無奈道:“你們又是想要做什麼?”
兩只狼自然是回答不了他的話的,但城墻外頭的口哨聲卻代替它們回答了顧元白的話。
顧元白眉頭一,“薛遠。”
墻外的口哨聲停了,薛遠咳了咳嗓子,正兒八經道:“圣上。”
顧元白雖好幾日未曾見到他,但一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心煩,當下連話都懶得回,轉就要走人。
兩只狼嗚咽地拽住了顧元白的衫。
城墻外頭的薛遠也聽到了兩只狼的撒聲,他又咳了一聲,瞧了瞧周圍沒人,低聲音道:“圣上,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了。”
上元節正是元宵節,那日夜不宵,花燈絢麗,長街擁,百姓們熱熱鬧鬧的看花燈走夜市。這一日也是大恒的年輕男們相會的日子,是古代的人節。
薛遠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正是在元宵宮宴那日。”
他頓了頓,然后聲音鎮定,又好似有些發地道:“圣上,今年不辦宮宴,您不如跟臣出去走一走?”
顧元白心道,來了,又來了,薛九遙,你現在這幅張模樣是裝給誰看?
他了額角,腳輕踹了兩只狼一腳,惡狠狠道:“放不放開?”
兩只狼垂著尾耷拉著耳朵,卻怎麼也不松。
顧元白拽不過它們的力道,后的侍衛遲疑片刻,道:“圣上,要不臣等將這兩匹狼帶走?”
“帶走吧。”顧元白點頭之后,這兩只狼就被縛住了利齒帶離邊,他還沒有走,但外頭的薛遠急了,又了一聲:“圣上!”
顧元白懶散回道:“怎麼?”
薛遠:“您怎麼才愿意同臣在上元節那日出來?”
顧元白無聲冷笑,“薛九遙,朕問你,你在朕這里算個什麼東西。”
“圣上的東西,”薛九遙立刻接道,“圣上說什麼就是什麼,圣上不讓臣做什麼臣就不做什麼。圣上,您若是上元節不想要出去,那臣是否可以請旨宮陪侍在側?”
薛遠自從位列將軍之位后,他就不是從前那個殿前都虞侯了,和褚衛一般,同樣是無召不得宮。
守衛城墻的軍從未見過有這般厚無恥之人,臉上不敢有毫表,眼睛卻不由睜大了一瞬。
這位名滿京城的將軍,怎麼是、怎麼是這樣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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