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 君懷瑯宿在了薛晏的床榻上。
他向來不大認床,但乍一到新的環境中,也會有些不習慣,卻沒想到, 薛晏榻上的檀香似有安神的作用, 他躺下沒多久, 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了夜, 雨漸漸停了。
一月從云層之中出了些許, 地散發出暖的亮。
君懷瑯睡夢中翻了個,將手往枕下探去。
這是他睡夢中習慣的作,喜好將手墊在枕下睡。他夜里總是手涼, 往枕頭底下一, 沒多久就能暖和回來。
但驟然,一銳利的疼痛劃過了他的掌心。
——
薛晏的院落漸次亮起了燈。
先是守在君懷瑯房中的拂聽到了靜,起便被君懷瑯嚇了一跳。跟著,外間的薛晏也被吵醒了,翻起來,便到了里間來。
在門口守夜的進寶一聽到他主子的命令,匆匆跑進來,就看到了眼前的這般景象。
他家主子穿著寢, 披散著頭發, 甚至襟都沒顧得上攏起, 此時正敞著,出理分明的腹。而他此時面極為難看, 手里捧著……捧著世子殿下的手。
那修竹一般修長漂亮的手,此時一手心殷紅的,看得進寶都愣在了原地。
恰在這時, 薛晏看見了他。
“愣著做什麼?”他主子眉眼一沉,神冷得可怕。“去取我的紗布和傷藥。”
進寶連忙撒出去拿。
薛晏吩咐完,又抿著,不說話了。
反倒是坐在床上的君懷瑯,這會兒疼得臉有些白,卻還是溫聲安他:“沒事的,我能覺到,傷口不深,包扎一下就好。”
他著實沒有想到,薛晏的枕下,竟然藏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恰在他睡夢中將手放進枕下時。匕首的刀刃劃過他的掌心,劃出了一道鋒利的傷。
君懷瑯的手心不停地流,將枕頭和被褥都染上的漬。他鮮傷,更別提這樣的刀傷,此時疼得額頭泛起冷汗,也有些失了。
可他看向薛晏,卻覺得薛晏似乎比自己還要疼幾分。
他從外間進來時,看到自己的手,琥珀的瞳仁都微微有些震。跟著,他便兩步上前來,將自己的手捧起,按著手掌部,替自己止。
他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但君懷瑯能看見,他神冷肅,抿,眼底有些紅。
甚至握著自己的那只手,都在微微地抖。
君懷瑯反而忍著疼痛開始安他。但想來似乎不怎麼奏效,薛晏聽到他的安,抬眼看了他一眼。
頓時,眼底的彌漫到了他的眼眶上,讓這冷戾的青年面上,染上了幾分泫然泣的彩。
那雙眼睛里的心疼和自責,幾乎要漫出來了,教君懷瑯連忙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落在薛晏寬闊實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沒事的,不怎麼疼。”他面上甚至出了幾分溫和的笑意,哄孩子似的。“也是怪我,睡覺總有這麼個習慣……”
“怎麼可能不疼。”薛晏忽然打斷了他。
他聲音有些低,帶著微不可聞的抖:“怪我。”他說。
就在這時,進寶捧著傷藥和紗布跑了進來。
這傷藥是薛晏在燕郡用慣了的,在治皮外傷上頗有奇效。此時已然是半夜,外頭的醫館早便關門了,也值得拿現的藥來對付著用。
但這藥落在傷,卻會有火灼一般的疼。
平日里,即便是骨的傷,薛晏往自己上上藥也是眼都不眨。可這會兒,藥瓶握在了他的手中,他的手卻有些抖了。
他看向君懷瑯。
“有些疼,你忍忍。”他說。
君懷瑯點了點頭。
接著,雪白的藥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那頓時便止住了不,但是立馬,一鉆心刺骨的疼就從君懷瑯的掌心中彌漫開來,疼得他手腕一抖,小聲地了一口氣。
薛晏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君懷瑯疼得眼前有些花,等他緩過神,就見面前的薛晏正一手握著藥瓶,一手托著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
他眼中似乎漫上了些,讓他顯得有些暴躁。
……怎麼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疼。君懷瑯心下不由得一陣無奈,無奈之中,還有些綿綿的暖,往他的四肢百骸擴散。
這個人……自己了多傷都一聲不吭的,怎麼傷在了自己上,就將他難了這副模樣?
“沒事。”他下嗓音,說道。“你繼續吧。”
卻不知,他越是溫,越是這般若無其事,薛晏的心口便得越厲害。
怎麼可能不疼。這藥他用過多次,即便時日久了,習慣了,那痛意也是往骨頭里鉆的。
只是從前,他每次治傷的時候,心里都藏著心事和目的,只趕著想讓傷口快些好,便顧不上疼。
顧不上,不代表他就覺不到。
但是他也知,這藥不能不上。他咬著牙,又小心翼翼地將藥往君懷瑯的掌心磕。
君懷瑯疼得手腕繃,卻還不忘面前的薛晏此時如一頭困一般,面上忍又痛苦的神掩都掩不住。
他只得咬著牙,小心忍住了嚨中的痛呼,試圖轉移薛晏的注意力:“你枕下放把刀做什麼?”
薛晏手下的作頓了頓,抿不言。
他自是無法說出口,是年時的日子太難捱,一開始上戰場,又忍不住地害怕。他只好藏把刀刃在自己的枕下,隨時能夠出來保護自己,才能讓他安心睡。
時日久了,也就了習慣。即便這刀平日里用不上,也沒人會來刺殺他,他也要枕著它才能睡著。
薛晏說不出口。
正常的人,哪有從冷冰冰的殺人兇上找安全的?
但他面上的緒,卻被疼痛中尤其清醒的君懷瑯捕捉到了。
他一時間忘了疼,反倒將注意力落在了薛晏上。
他自就孑然一,又獨自承擔了太多的重擔。缺乏安全,靠著兵自我保護,是理所應當的。
而他今日給自己用的藥,肯定不止一次地用在了他的上。
他這般張,肯定是深諳其中的疼痛。
但是,他用在自己上,卻眼都不眨,反倒是給自己用時,指尖抖,紅了眼眶。
……自過得這麼苦的人,怎麼還會存著一顆的心呢。
君懷瑯似乎忘掉了手上的疼痛,反而覺得心口有些悶。
他緩緩抬起手,落在了薛晏的肩上,輕輕順了順。
“如今不在戰場,也不必用它防了。”君懷瑯說著,從自己枕邊的袍里尋出了一道護符。
這護符是他來金陵之前,他母親從報國寺里求來的,給他和他父親一人求了一個。君懷瑯知道母親信這些,自從出長安便日日隨帶著,一直到今日。
他將那把染了的匕首出來,放在床邊的矮桌上,又將自己的護符塞進了薛晏的枕下。
“以后枕著這個睡,也可保你平安的。”君懷瑯看向他,目溫和而堅定。“這把刀就算送給我,如何?”
薛晏將君懷瑯手上的紗布包好,一抬眼,就見他在對著自己笑。
那把枕下的刀被取了出來,一只小巧致的青護符取而代之,靜靜躺在了他的枕頭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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