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后娘娘在一個偶然的春日里查出了孕信, 宮中人人皆是神一振,把這件事當作頭等大事來對待。
傳聞中流水般的賞賜是沒有的,畢竟是虞莞自己掌管著尚宮局的鑰匙。抬出去一趟再抬回來,面都給外人看了, 卻平白折騰自己。
這并非第一次有孕了, 然而虞莞實在不敢有毫松懈——上一回還是前世,胎相兇險, 到最后果然沒保住。這一樁一直是心中的影。
這種張過頭的緒不知怎的, 也影響了薛晏清。除去每日上朝的時間外,薛晏清幾乎大部分時間都留在長信宮的小花廳中陪著虞莞, 連奏折也在這里批閱。
此外,他還將擅長千金科的太醫們調到了偏殿, 日日在兩人近前看顧侍奉。
直到三個月過去, 杜若拍著脯保證胎相已經安穩了, 夫妻倆才稍稍放下心來。
眾所周知, 妊娠最兇險的是前后三個月。中間的幾個月,虞莞可以稍微松快些了。
膳房總管劉大人原是薛晏清的人, 自他登基后,更加盡心盡力侍奉。杜若那邊的消息一出,許久不曾下廚的他親自上灶, 做了一桌難見的佳肴送進長信宮去。
虞莞在其他事上有些隨,唯獨舌頭是被宮中膳養刁了的,很有些挑剔。前三個月緒有些怏怏的, 連帶著胃口也不甚好。由是, 今日見劉大人親手做的菜,很是有些期待。
許久沒有飽食一頓了,又是春日多眠的日子。這會兒, 虞莞喝湯的時候,忍不住闔上了眼皮打了個哈欠。
“困了麼?”薛晏清問。
虞莞點了點頭,杏眸一直沒有睜開,一副困極的模樣。
“白芍,”薛晏清喚了聲:“去陪阿莞歇一歇。”
白芍應了一聲,仔細地扶著虞莞的腰,送一路去了寢殿。
寢殿的香爐已經被撤下了,這會兒只放了些新鮮的瓜果,清甜四溢,聞起來極為舒心。在這樣淡淡的香氣中,很快陷沉眠。
再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竹床之上。上搭著的被褥不似長信宮的煙羅錦緞,仿佛過水洗過很多次似的,有些舊了。墻壁灰蒙蒙的,用青石砌。
環視四周,眼前的臥室并不寬敞,不見什麼多余的陳設,看起來有些貧窮,卻著與之不符的整齊、干凈。
虞莞很快起,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纖白的荑之上布著新舊針眼。再一小腹,平的。
這是……長平街上住過的小院。
這是回到了上輩子?虞莞不可置信地覆上自己的臉龐,愣怔出神。
時回溯已是奇異之事,竟然還能再次逆流麼。
過了一會兒,竟然發現,臨死之前。那悶在腔中的淤積的氣已經不見了,此時呼吸之間輕快得很。
老天返還給了一健康的。
只是,虞莞并不因此激半分。突然想起,自己懷孕四個月的,和已經兩相悅的薛晏清來。
于而言,這輩子的塵葛已經散去,第二世才是新生。
自己在那個世界會不會……
虞莞越想越害怕,竟然沒聽見外間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門開了,打斷了的思緒。
下意識看去,卻發現,進來的人竟是白芍。
白芍是拎著一個竹籃進來的,一見面就看到榻上的虞莞神恍惚地盯著,臉瞧著……仿佛比以往好了些?
“虞姑娘這樣看著我,是好久未見,不認得了麼?”并未察覺有異,打趣了一句。
虞莞下了榻,披了件服給白芍斟茶:“好久不見。”
對于自己來說,這個世界的白芍,確是好久不見了。
茶葉并不是什麼好茶,但白芍很給面子地一飲而盡。隨后說道:“虞姑娘上次放在眉煙閣中的東西已經盡數售出了,不主顧都問我,幾時才能再出些新的呢。”
虞莞聽了不置可否,又見道:“賣出的銀錢我這次帶來了,路上遇到集市,淘換了些東西,姑娘一齊瞧瞧罷。”
白芍掀開竹籃子上的布,將其中的東西一一取出:一塊掌大、泛著油潤澤的的臘、幾盒簇新的針線,還有不新鮮的食材。
虞莞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些東西都是滋補,對子極有好的,心中涌起淡淡的暖意:“多謝白芍姑娘了。”
“多謝什麼?是我要多謝你才對。這次免不了勞煩你多做些織了。”白芍笑地說。
片刻之后,隨口道:“若是真要謝我,不如聽我一句勸,見見我為你說合的人家。”
虞莞一怔。
白芍說這話本沒指虞莞同意,幾個月的日子相下來,或多或知曉了虞姑娘的脾——是決計不肯再把自己的未來托在別人手中的。這事需要天長日久之下,徐徐圖之。
可是,這一回,白芍卻料錯了。
虞莞輕輕頷首,眸清淺,淡淡說了句:“好。”
想知道,白芍想為說合的那位男子……當真的薛晏清麼?
薛晏清聽聞稟報之時,一向沉穩的人,手中執著的筆抖了抖,墨渲染了一片,一張風骨勁的大字就此作廢。
“當真如此說?”
白芍的眼中浮現些許糾結:“確是說了同意。但我不過隨口一提……”
為難的地方在于,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殿下與廣宮的祿蠹恰在爭鋒。此時出宮去見虞莞,恐怕多有不便。
再者就是……虞姑娘甫一見到殿下,的份不就暴了麼?
“你去安排此事。”薛晏清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在耳畔,白芍抬了抬頭,卻見殿下的眸中已是一片波粼粼,如同月搖江樹,撒了遍地清輝。
“是。”又問道:“殿下是就這般去見虞姑娘麼?可需要喬裝?”
薛晏清猶疑了一瞬,隨即堅定道:“不須喬裝。”
喬裝終有一日會被破,薛元清已經騙了一次,自己不能再做下第二次。
白芍領命而去,薛晏清卻無論如何,靜不下心來寫字了。
他心里腦里,滿心滿意都是即將到來的會面。
弟弟與兄長的妻子,于倫理上,放在本朝著實是奇事一樁。何況,薛元清那畜生竟敢那般對……虞姑娘若是不信任自己,也是應分之理。
薛晏清嘆了口氣。
他方才看似語氣堅決,心中的忐忑卻半分沒。
虞莞好不容易松了口,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至于見了面如何……一切只能且待來日。
然而,事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相約之是一家茶肆。虞莞特意帶上了冪籬,早早地前來,卻在茶肆的大廳間看見了幾個悉的影:
那個坐著狀似品茗,面容和氣的白凈男子,不是兀君麼?
還有那個面森冷如鐵的,分明是宮變那日,拿刀指著熙和帝的“軍”!
這說合的另一個人選,除了薛晏清以外,恐怕再不做他想了。
是以,約定的雅間之外,薛晏清整理了袂的褶皺、又微微頭頂的扶了扶玉冠,終于下定決心推門而之時,看到的卻是一張平靜的臉。
那張臉上沒有過多的妝面修飾,素面朝天,潤皙白,如同一枝風中招搖的玉蘭。
然后,他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對自己打了個招呼:“二殿下,許久不見。”
薛晏清沉默地座,才發現自己前的茶杯中斟滿了清茶,手指一探,還是溫熱的。
他掩飾地舉起茶杯抿了一口。
虞莞見狀,有些想笑——如何看不出面前的男子有些慌了,低著頭不敢看一眼。
忽地,突然玩心大起,把本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安靜等薛晏清開口。
薛晏清等了許久,等不來一聲質問,只好率先問道:“如何知道是我?”
虞莞自不會說是因為另一個世界的白芍說了:“無意中見過你的人一面。”
果然,薛晏清點了點頭,不再計較這個問題。
旋即,他屏住了呼吸,仿佛攢住所有勇氣一般輕輕問道:“那,虞姑娘這次前來,所為何事?”
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還是只是為了揭發自己?
薛晏清本能地認為是后者,卻克制不住地妄想,萬一、萬一虞莞也對他……
虞莞輕輕笑了一聲,還從未見過薛晏清這般忐忑的模樣。從前錯過了沒見到,當真可惜。
這幾日左思右想,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地回到上輩子必有由。
自己重生之后命運截然,皆是從嫁給薛晏清引發的。那上輩子的由,會不會是薛晏清了?
“聘禮可帶來了?”輕聲問。
“自然帶來了。”薛晏清握著的茶杯灑出幾滴茶水落在手上,他卻毫無覺似的。只是那瑯瑯如玉的聲音中,有一難以察覺的抖。
“就在長平街上,可要我帶虞姑娘去看?”說完這句,他再次屏住呼吸。
就在長平街?那豈不是只和自己一墻之隔?說薛晏清是無意都不信。
虞莞含笑嗔了人一眼:“去罷。”
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茶肆,虞莞帶上冪籬,隨薛晏清直奔長平街。
果然,一墻之隔的院子被薛晏清買下來了。本是居所的地方,安放了不紅檀木箱子,生生被用作庫房。
“虞姑娘請觀。有什麼不足之,盡可直言。”薛晏清說。
虞莞沒和他客氣,徑直掀開了一個箱子,最上面竟是一柄水晶鏡子,紫檀制的鏡托被雕了比目魚形狀。
突然認出來,這是閨中把玩的那柄。
這……
正愣怔著,忽然天旋地轉,醒了過來。
看著悉的拔步床與紅羅帳,手上小腹隆起一個微微的弧度,虞莞微怔。
——是夢麼?
正有些猶疑,虞莞卻發現手中握著一柄水晶鏡子,正是從薛晏清的聘禮中抄起的那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番外主要是為上輩子的男主圓夢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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