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又被皇帝擋在了宮外。
這回誰來求也沒有用了,老臣們幾乎快要踏破書房的門檻,可皇帝鐵了心要對信王發作,是沒有松口。甚至連朝政上也對他多有為難,先前到信王手中的信,也不由分說,直接轉到了其他人的手上,端的是冷酷無。
皇帝向來勤政民,辦事公正,從未如此針對過一個人。為信王求的老臣絡繹不絕,史的折子也堆滿桌案,偏偏皇帝愣是沒有改口,大臣們幾番打聽,卻連皇帝邊的大太監也沒有說出半字緣由。
當初余家的事鬧得那麼大,這才過去不久,皇帝忽然翻臉,就是百姓之中也有不微詞。
眾人猜測來猜測去,唯獨褚沂川泰然之,如往常一樣去兵部,他手中無差事,就翻閱古早卷宗,或者捧著書讀,如此,一日下來,也沒有空閑。
沈玉鸞著急的不行。
出不得宮,也見不到人,只差著沖到書房門前罵人,與皇帝見面時也質問了數回,偏偏這回無論如何威脅勸告求,褚越和也沒松口半分。
沈玉鸞也不知道褚沂川是如何得罪了皇帝,但皇帝在氣頭上,聽不進半句勸告。
被擋在書房外時,梁全還反過來勸:“娘娘也別與皇上置氣了,娘娘越是勸,皇上就越生氣。”
“這難道還是我的錯了?”沈玉鸞冷笑:“梁大總管這屁坐得真歪,你到外面去聽聽,信王遇到這般冷待,外頭可是有一個人說好?本宮好意勸皇上,皇上不聽,梁公公還反過來責怪本宮?”
梁全了一把額前的冷汗:“娘娘誤會了,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奴才的意思是說,皇上一高興,自然不會再為難信王。娘娘也知道皇上這些日子在為什麼煩憂……”梁全見面越來越不善,后面的話不敢再繼續往下說。
可沈玉鸞卻沒想放過他。
似笑非笑地看著梁全:“梁總管可不愧是皇上邊的狗。”
梁全討好地對笑。
忽然冷下臉,“別的人不知道,你梁全還不知道?皇上先前追求沈玉致時,你沒往沈府跑,外面人說他們金玉,也是你梁全站在頭一個夸。找沈玉致的人還在外面,你梁大總管怎麼就不勸勸皇上,等沈玉致回來了,他如何向沈玉致代?”
“這,娘娘……”
“到時候皇上發火,把這一切怪罪到別人上,可不知道梁總管是不是也跑在頭一個罪?”
大太監閉了口,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沈玉鸞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在褚越和上白費功夫。
好在宮中多的是人愿意幫。
寫了一封信,讓麗妃寫家書的時候一起送出去,托楊尚書轉給褚沂川。等下回楊家往宮中送東西時,褚沂川的回信也送到了的手中。
在信中問褚沂川發生了什麼,但回信里卻沒有得到回復。只看見褚沂川的安,他還在信中言明自己近日的一些部署,皇帝雖然冷待他,但有不人看不過眼,站到他這一邊。
沈玉鸞仍舊擔心。
于是褚沂川又輾轉往宮中送東西。
送喜的金銀之,送吃的糕點,還有那些話本。信收了好幾封,見他的確沒事,沈玉鸞才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還收到了一樣奇怪的東西。
一支金簪。
到這時也不用再拖人轉送了,褚沂川買通了幾個侍衛和太監,幫他往儲宮里送東西。
金簪被裝在一個錦盒里,匠人的手藝湛,金簪華致,頂端綴著剔紅玉,花瓣卻有幾違和,沈玉鸞看了又看,好像是有幾分修補的痕跡。
但東西是小川送的,沈玉鸞心中還是滋滋的。
還有點不好意思:“他怎麼能送這個給我。”
珠兒在一旁說:“小王爺從前不也送過不首飾?娘娘的梳妝臺上可有不小王爺從宮外送進來的。發簪也有不呢。”
“那怎麼能一樣。”沈玉鸞臊地在心中說:那會兒還不喜歡小川。
現在喜歡了,再看這些首飾也不同了。男子贈予發簪,在世人眼中有定之意。但想來小川不懂這些,只因喜歡這些風俗,所以一開始就挑中了的喜好。
沒關系,不懂也可以。
反正收到就很高興啦。
沈玉鸞喜歡的不行,特地為金簪配了一新裳,得意地給一眾妃嬪看。若是有人夸發簪好看,就大方地賞賜一番,半天下來,整個人都被哄到了云巔上,飄飄然了。
傍晚,皇帝照舊來儲宮用膳。
從褚沂川再被攔在皇宮外時,沈玉鸞對他就沒有好臉,但褚越和只當作沒看見,依舊每日的來。沈玉鸞便把慧妃等人來一塊用膳,妃嬪里多的是有人想討好皇帝,每日搶著來。
但今日不巧,說好了的莊妃還沒來,皇帝就提早來了。
沈玉鸞翻了一個白眼,在榻上翻過,只當作自己什麼也沒看見。
褚越和卻是心正好。
他邁進來的腳步輕快,手中還拿著一枝花,花上帶著水,顯然是不久前剛摘的。
“皇后,你瞧,方才朕在花園里……”他的腳步猛然頓住。
沈玉鸞頭也沒回,也沒應聲,他的視線卻凝滯在了頭上的發簪上。
紅玉剔的金簪,與他先前看過的一模一樣。
褚越和臉上的輕快喜意一下子消失不見,他疾步走到榻前,手取下發髻中的金簪,放在手中仔細端詳。
沈玉鸞被嚇了一大跳,只覺頭上一輕,一發髻,連忙翻坐了起來。“你做什麼?!”
手要搶,卻被皇帝很快躲過。
“這是什麼?”褚越和沉下臉,手心被金簪枝葉的棱角硌得生疼:“是信王送給你的?”
“你……你胡說什麼。”沈玉鸞心驚膽戰地看著被他在手心里的金簪,唯恐怕被他抓壞了。口中應:“什麼信王不信王的,他連皇宮都進不了,怎麼給我送東西?”
“他如何送進來的?”
沈玉鸞心中慌,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猜到的。
“好,好。”褚越和咬著牙,怒火已經將金簪燒得面目全非。他恨恨地看著沈玉鸞,將的驚慌與心疼全都看在眼中,那些緒卻無一點是因他而生,更無一點是在意他的心。
發簪與鮮花都被他丟到地上,在腳底狠狠碾過,沈玉鸞驚呼一聲,連忙彎腰去救,褚越和很快抬起了腳。
“你瘋啦?!”
抬起頭時,皇帝已經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沈玉鸞捧起金簪,花瓣枝葉都被踩斷,連紅玉也分離了簪,心痛地不得了,險些就要氣過去。
“珠兒!快點,快尚局的人來!”
珠兒忙不迭跑了出去。
等莊妃喜氣洋洋來用膳時,還沒踏進門,就聽見皇后娘娘大聲罵皇帝的聲音,連忙捂住耳朵,悄悄向宮打聽一番,問清之后,也不敢進去,捂著耳朵悄悄地回去了。
……
沈玉鸞找了宮中的工匠,讓他們修好金簪。
那金簪被皇帝一腳踩壞,連工匠都看得搖頭,直言是個難活。氣得沒辦法,又罵了一遍皇帝,只好讓工匠慢慢修,務必盡善盡。
還不等金簪修好,朝堂便傳出了事。
邊關有外敵來犯,守城的將軍不戰而逃,外敵侵城中,燒殺搶掠,使無數百姓遭殃。消息傳到京城,帝王震怒,在早朝上發了大火。
等消息傳到后宮,皇帝已經指派曹將軍帶兵前往邊關敵,還言明讓信王隨行。
到沈玉鸞耳朵里時,圣旨都已經下到信王府了。
沈玉鸞一下子白了臉,手中的杯盞怦然落地。珠兒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瓷片,連手都在抖。
“怎麼可能?!”沈玉鸞不敢置信地問:“是不是你聽錯了?”
“是真的。”麗妃小聲說:“我聽到消息后,也去確認了一遍,信王殿下也進宮了,娘娘要是不信,可以去書房看看。聽說正是在商討邊關敵的事。”
沈玉鸞哪里坐得住,立刻起跑了出去。
出去時還撞上了來找的慧妃,慧妃只來得及一聲,就看著人跑遠了。
慧妃轉過頭來,與麗妃對上視線。深吸一口氣:“娘娘知道了?”
麗妃脖子:“知道了。”
“你呀。”慧妃沒好氣地說:“你也太著急了,難道不知道娘娘……”忽然閉了口。
麗妃不解:“什麼?”
“沒什麼。”慧妃嘆了一口氣,拉著也往書房的方向走。“咱們得攔著娘娘一些。”
書房中。
皇帝正在與員們商量邊關敵的事,侍衛們攔在門口,沈玉鸞沒辦法,只好在門口等著。
見不到人,也聽不見里面的聲音,在書房門口焦急地踱步徘徊。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才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
先走出來的是曹將軍,沈玉鸞忽然對他們點頭,一個一個看過去,褚沂川在最后一個走出來,一看見人就把人拉住。
沈玉鸞焦急地說:“小……”
褚沂川按住的手,對微微搖頭,好努力才把話忍了下來。
梁全跟了出來,看見也不敢吭聲,見二人拉在一塊兒,竟也是什麼也沒有說。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忽然松口,就好像是給一頓斷頭飯一樣。
沈玉鸞恨恨瞪他一眼,耐著子跟著褚沂川走了出去。
慧妃追到此,見二人背影,又把要沖上前去的麗妃拉了回來。
“好了,讓娘娘和信王殿下好好說說。”
麗妃滿頭霧水。
二人一直走到了空曠無人,也無人能聽的地方,才總算是停了下來。
沈玉鸞已經冷靜了下來,唯獨眼眶還通紅著,“你接圣旨了?”
褚沂川點頭:“接了。”
“你接圣旨干什麼?!”沈玉鸞又氣翻涌,著急地說:“你平時也不過是學幾下拳腳功夫強健,怎麼也敢上戰場?!那是什麼樣的地方,你沒有聽說過?刀劍無眼,就是楊將軍那麼厲害的人,也不敢夸大托詞,說是一定能平安歸來,你怎麼就敢接下來?!”
“是不是皇上你的?他最近就是脾氣古怪,我去給你說,你堂堂王爺,福的日子都沒有過多久,他怎麼敢讓你上戰場上去送命?!”越說越氣,拉著褚沂川就要走。
褚沂川連忙把拉住:“皇嫂,我是心甘愿的。”
沈玉鸞便紅著眼眶罵他:“你心甘愿什麼?你不是最聽我的話嗎?我讓你行事小心,你怎麼就不聽?我沒看著你就與皇上吵架,他把你攔在宮外進不來,現在倒好,又把你打發上戰場。他是為你好嗎?他分明是想害死你!”
“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你知道還去!”沈玉鸞快要被他氣死了。
褚沂川抓著的手腕,讓哪里也去不了。自己氣了一會兒,總算是冷靜了下來。
吸吸鼻子,又問:“那你和我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皇上如今忌憚我,繼續留在京城里,他不會再給我半點機會。戰場雖然兇險,卻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見冷靜下來,褚沂川才緩緩放開的手。他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遞到沈玉鸞面前時,又在半空中頓住。
沈玉鸞渾然不覺,自己接過來掉眼淚。
“你留在京城里,總能找到機會的,何必去那麼兇險的地方?你已經是王爺,很厲害的人了,何必冒這麼大的險。”
“那樣太慢了。”褚沂川說:“我想讓皇嫂出宮。”
沈玉鸞眼角含淚,呆呆地看著他,有些沒回過神來。
“……我?”
腦袋都懵了:“你去上戰場,就為了換我出宮?”
“我先前答應過皇嫂,會把皇嫂帶出宮的。”
的確是有這個話……
沈玉鸞一下子不知道該哭該笑,狂喜與震驚一齊砸到的腦袋上,與原來的難過攪和在一起,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胡鬧!”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太胡鬧了!”
“出宮的事,我自己能想辦法,用不著你犯著命危險幫我。”原來也只當褚沂川隨口應下的,他答應過的事那麼多。
“但我已經把圣旨接了。”
沈玉鸞后面的話一下子憋了回去。
又氣又急,重重了一下對面人的腦門:“你怎麼就不與我商量一下!”
褚沂川了額頭,討好地對笑,眼眸黑亮,又像是搖尾乞憐的大狗。
其實他也知道,此事本沒有商量的機會。皇帝直接在早朝上將他了出來,不顧朝臣反對要把他送去邊關,皇帝是什麼意思,他自然清楚,但他只能接下這道圣旨。既然他沒法更改,那就早些接,借這個機會做他要做的事。
與其悲憤填膺,還不如多安皇嫂。
褚沂川從領口里出繩墜,掛著的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銅錢。
那是先前沈玉鸞送給他的,被小心珍藏。
“皇嫂以前把吉祥如意分給了我一半,有皇嫂保佑,好運一定會站在我這邊的。”
沈玉鸞看著那枚銅錢,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送給皇嫂的金簪,皇嫂有好好收著嗎?”
“當、當然有。”沈玉鸞更難過了,也不好說,那金簪被皇帝踩壞了,現在還在修。
褚沂川心滿意足,道:“那我出城那天,皇嫂戴著金簪來送我。”
“好!”
沈玉鸞眼地看著他。
“那……”立刻改口:“算啦,我不能說那些你平安的話。我看過那麼多話本,最后總是沒有好下場的。”
褚沂川哭笑不得。
他又說:“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皇嫂。”
沈玉鸞立刻追問,“什麼事?”
褚沂川余瞥見遠。
皇帝到底還是大方不了,已經派梁過來尋他。
他收起笑意,道:“之后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