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大廚宋定國，一邊磨刀霍霍，一邊盯著圈裡的大豬，笑道：“自從抄起了大勺，就再沒有拿過殺豬刀了，這傢伙，一來就是28頭，今晚甭想睡了。”

陳良揹著手，關心的問：“宋師傅，你看能出多斤？”

“這可不好說，咱殺豬那會，還是公社的豬，一個個瘦不拉唧的，哪有這傢伙的膘壯。”宋定國將殺豬刀在子上蹭了蹭，隔著磚頭拍了拍最外面的豬，嚇的它哆嗦，才樂呵呵的道：“我看這頭最大的有三百斤，能出兩百多斤。”

“您可得算準了。”陳良小聲了些，道：“寧算不算多，咱按人頭分豬，殺到後面多出來了不怕，要是不夠了，我這百來斤非得被劃拉進去不可。”

“那就照210斤算，220也該穩的。”宋定國回到院子中間繼續磨刀，隨口道：“咱們蘇廠長也真厲害，我年輕那會，從年頭到年尾，一頭豬就長百五十斤。這300斤的豬，得養三年，還要種好。”

“要不蘇廠長能上報紙。快殺吧，小子們都等著呢。”陳良指指外面看豬跑的娃娃們，那一個個小眼睛，烏亮烏亮的。

要照蘇城的想法，最好是湊夠50頭豬一起殺了，出一萬多斤，每個職工十斤八斤的，好看又方便。

但大家哪裡等得住。食堂後院人山人海的，全是看大豬的家屬，還有非機械廠的職工過來瞧稀罕。那景象，不知道的還以爲裡面養著大熊貓呢。

就是真有隻大熊貓混裡面，估計也不得善終。

到了上夜班的時候，飢腸轆轆的工人更是說的口沫橫飛，眼看著要影響生產了，蘇城才當機立斷，決定把先期抵達的28只大豬給分掉。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爭執，蘇城又讓工會的“大娘別隊”在廠門口、家屬院和車間門前上公告：明日早晨6點開始領，按戶口年齡順序挑選，其它職務工齡皆不考慮。每塊重量相同，多退補，自18位退休工人始，每批20人次。

發是福利，是讓大家高興的事兒，計較的多了，反而不。大華實業畢竟是國企的軀幹，骨子裡有論資排輩的傾向，以年齡論，誰也說不出個壞來。何況，蘇城自己就是年齡最小的一批，而廠長等領導又是年齡頂大的一批，按陳良等人的說法，這個方案，除了蘇城點委屈，那是各方都照顧到了。

蘇城自然滿臉憨笑說“沒關係”。他對大沒啥好，相對喜歡的排骨和腸，卻十有八九會剩下來。

鍋爐房送來兩車熱水後，宋定國就刀上陣了。

只見他用一個鐵鉤勾住那頭300斤豬的上顎，輕輕鬆鬆就把豬牽到了院子裡，幾個強力壯的廚師幫忙把豬擡起，架上凳子，宋定國才亮出白晃晃的殺豬刀。

圍在跟前的小孩子又想看，又不敢看，就躲在大人後，只出半隻眼睛，見白刀子進去了，立即將眼閉上藏回去，聽不到豬了，再睜開眼睛時，紅刀子都乾淨了。

放了的豬，被丟進裝滿了熱水的木桶中，由另外三個人負責爲其沐浴去，洗白白了，再丟上案子，由特意請來的國營鋪“一刀準”負責分割三斤半的條。

到天矇矇亮的時候，4000多斤已堆滿了院子，門外也排起了長龍。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由著小孩子歡笑著從邊跑過。

雖然已經說明按年齡分了，但這麼大的事，哪能在家坐等，雙職工的家庭甚至特意換班以排隊。

辦公室於是又急寫了一堆號碼並蓋上公章，按年齡發到各家各戶，以方便號。

早晨6點，正式開始分。

只見先進去的20個人，喜氣洋洋的逛了一圈，各自挑走一條掌後的膘。

後來者，則在堆裡翻找片刻，直到“篤”的木魚聲響起，下一批人開始。

每撥人，都盡其所能的尋找大，但是，整個院子裡最的一片，卻始終留在案板正中央。

大家視若無睹的從它面前走過，並在其他地方找到一片五花的時候，發出尋寶般的笑聲。

直到蘇城走進院裡。

突然有人高喊：

“蘇廠長，留給你的。”

“蘇廠長，拿著吧。”

“蘇廠長，謝謝你。”

最後一句，重複了數次。

蘇城這才注意到案板正中央的大。

又寬又厚，絕對超過五指膘的標準。旁邊，堆的盡是排骨、裡脊、腱子（彈子）、尖……

大家竟是自發的將他們所認爲的最好的一塊，留給了排在後面的蘇城。

而這些領取豬的人，不僅有工廠的工人，還有他們的家屬和親人……

一千幾百號人，能夠自發的做出這樣的舉，蘇城的眼睛也不朦朧起來。

“我何德何能……”蘇城嗓子發乾，卻是說不下去了。

人羣發出善意的笑聲。

外面來的師傅“一刀準”把那塊大，用紙包好，遞給蘇城，道：“我給單位切了30年的，你這樣的幹部，做著有意思。”

蘇城頷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接了過來，舉過頭頂，拱手道：“謝謝大家留給我的，我收到了。”

“蘇廠長的，我們也收到了。”話音剛落，衆人哈哈大笑。

蘇城再不多說，一路拱手，離開了食堂。

新鮮的小排骨，裡脊、腱子、尖依舊留在案板上。它們會進廚房，爲工人們的加餐。

當天中午，大華實業的家屬區，就飄起了濃濃的香。

片炒、紅燒、燜煮、糖醋……各家有各家的做法，卻有相同的笑聲。

蘇城最終只留下了一片，做葷油，拌醬油米飯吃。剩下的一條五指膘，被他送到了舒蘭家，引來左鄰右舍好一陣觀。

第二天，又是25頭豬送到。

陳良這次將豬留下了，說要等齊了再殺，每戶10斤。

於是，每天吃飯時間，都會有一羣孩子端著飯碗，嚼著油滋滋的，在食堂後院參觀豬。

大人怎麼趕，都趕不走，只好聽之任之。

這一時期，大華實業的車間效率，也發生了炸的增漲。

平均每天生產15臺油機的一車間，產能增加到了18臺；平均每天50到60套抗偏磨系統的二車間，產能棚到100套。正在安裝新機的三車間，調試速度也快了三分之一……

看到旬月以來的數據，林廠長就忍不住慨：“咱這豬，真沒白髮。”

“一個星期增產的油機，就比豬錢多了。”蘇城點頭，道：“還要想辦法再提高產量，若能穩定在每天25臺以上，咱們就可以再拉一筆訂單過來。”

一臺油機的純利潤與一套抗偏磨系統的純利潤相當，似乎並不劃算。但工廠的賬目，並不能用簡單的計算來代替。雙驢頭油機是大華實業目前所能製造的最高技含量的產品，有了它，數百名中高級工人才有了用武之地並繼續進步，同時，還能借助生產過程，不斷的折舊老機，換裝新機……

而且，未來十年乃至二十年，雙驢頭油機都是穩定的現金流產品，且有打開國際市場的潛力。

生產抗偏磨系統的工廠只能在市場浪中隨波逐流，生產油機的工廠只能給人做代工，只有同時生產這兩類產品的企業，纔是有潛力的企業。

蘇城沒有將銷售力放在這方面，主要也是擔心生產跟不上。石油部組織的4年2萬套的採油機訂單，已經令大華實業滿負荷運轉了，即使現在的18臺每天的產能可以穩定下來，大華實業一車間，每年也不過生產6500臺雙驢頭油機罷了。

這離蘇城設想的9000臺的目標，還有頗遠一段距離。

“那再發豬？”黎渙祥既然是技宅，自然是多多益善的。

陳良笑呵呵的搖頭，道：“哪裡還能搞來這麼多豬，前幾天還有臨盤指揮部的人問我，咱們哪來的300斤豬，我說是高來的，他們特意跑去看了，結果，當地已經沒有豬了……人家準備的年豬，元旦不到，就被咱們給買走了。”

大家笑了一會，林廠長道：“要麼就評生產標兵吧。3個車間各20人，咱們現在是合資廠，可以自定薪酬，那就提一級工資，發一張獎狀吧。”

“提一級工資，發一套西裝。”蘇城給他改了一句，又補充道：“用呢做。”

這下，連昏昏睡的廠長李宗喜，也坐直了子。

就在幾天前，中共十三屆一中全會召開，新當選的政治局五位常委，首次集穿著西服亮相，醞釀了數年的西裝熱瞬間升溫，掀起了全國範圍的西裝狂。

有以《中山裝，再見》爲名發表評論，竟引得四方轉載。

現在走在東營的大街上，誰要是穿一領肩沒有熨，商標沒有摘去的西裝，哪怕是用不合時宜的的確良製作，也能奪取回頭率第一的桂冠。

何況是呢！

50多歲的廠長李宗喜哆嗦了一下，險些說出“我也參加”的話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