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後,鄧名在一些軍的護衛下站在旗艦上眺遠征軍的艦隊。停泊在布延海峽北方的明軍艦隊靜靜地等待著,數百艘帆船都落下了風帆,在泊地上空形了桅桿之林。
“老王在時,想的就是從對岸登陸,然後水路並進直搗馬城城下。”說話的是延平郡王派來的使者馮錫範。康熙三年,清廷以不剃頭、不朝見、不進貢的條件試圖與鄭經議和,並暗示可以在鄭家訌中站在鄭經一邊,但卻遭到了鄭經的嚴詞拒絕。二十出頭的延平郡王二代,當時和鄧名、張煌言的關係極差,更因爲對日本的貿易,以及張煌言收留鄭襲、鄭瓚緒等原因,到了近乎開戰的地步,但鄭經仍表示他絕不會考慮向清廷投降——鄭功選擇爲民族戰到底,這同樣是鄭經的驕傲,他甚至明確對清廷表示,就算鄧名和張煌言選擇與清廷議和,他也不會同意。
只是鄭經雖然有志氣,但在理和盟友的關係時依然固我,從康熙三年、永曆十九年開始,在劉國軒這個主戰派的支持下,多次和舟山的鄭功舊部以及浙東軍發生。不過鄧名對鄭經表現出忍讓態度,在不激怒川西院會的範圍,儘可能給臺灣補償。現在已經是康熙十年,永曆二十六年,鄭經年近三十,他的火脾氣看上去有所收斂,而且川西長期奉行的忍讓態度也得到了延平郡王府部一些人的諒,比如這次,鄭經指派陪同鄧名遠征的馮錫範,就是一個對川西明軍的主和派。
據鄧名所知,在臺灣理政務的陳永華,也是馮錫範的盟友。川西一直在海貿上與臺灣分利潤,對延平郡王府的政幫助很大,因此陳永華一直爭取緩和東寧和都的關係,避免雙方發衝突,導致臺灣驟然失去主要的財政支柱。而馮錫範也贊同和都保持良好關係,主要的原因竟然因爲他是火派。在鄧名前世,馮錫範就力主應該仿製西洋戰艦,甚至建議鄭經聘請英國教訓練臺軍,全面換裝火;而劉國軒要保守得多,對福船和傳統的解舷、縱火戰非常癡迷,屢次反駁馮錫範的倡議,說馮錫範本不懂得戰爭。
劉國軒這種意見不僅是臺軍的主流意見,也是浙東鄭軍的普遍看法。鄭功用這種戰屢挫強敵,所以大家都認爲鄭軍並沒有大的改革必要。馮錫範的改革意見也沒有得到鄭經的贊同,當看到鄧名不用人勸就在改裝西洋商船,並大力發展火部隊後,馮錫範就變了臺灣的四川派,一談到軍事就言必稱川西,用來彌補他沒有領兵作戰過的短板。
“延平郡王的計劃就是水路配合,一路打過去嗎?”鄧名知道鄭功曾經有個計劃,想要把菲律賓納大明的版圖,但對的計劃並不清楚。聽馮錫範說起老王,就好奇地問道:“雖說水師得到陸軍配合可以安全得多,有了水師,陸軍行軍也不會太辛苦,不過從這裡到馬城還是太遠了吧?”
鄧名的主要疑問就是,如果遭到西班牙海軍的不斷擾怎麼辦?西班牙艦隊甚至可以採用打了就跑的戰,始終保持對明軍的力,而明軍只要不小心出破綻就可能導致災難。
“如果是老王統軍,定能西夷有來無回。”馮錫範臉上出一驕傲之。鄭功經百戰,陸戰、海戰雙全,就算敵方在艦船或是火上有優勢,但總會被鄭功設法引到他能發揮長的戰場上擊敗之。在鄭功去世後,馮錫範本就不同意繼續覬覦菲律賓,也反對繼續封鎖海峽;在鄧名前世,明鄭落幕前夕,馮錫範也反對去菲律賓做孤注一擲的冒險,因爲他認爲,若沒有鄭功這樣的統帥,明鄭集團無法靠著福船和重裝步兵擊敗西洋的遠洋戰艦和火槍部隊。
在那一閃即逝的傲過後,馮錫範臉上又出憾的表:“所以卑職一直向王上建議,要像丞相一樣造西洋戰艦,練火槍兵。當初以老王神武之姿,對付泰西雖然不是大問題,但老王的對手本來也不是泰西的名將——換言之,因爲裝備的不同,老王這樣的蓋世英雄對付幾個無名之輩都要花費力氣,那就足以說明西洋大艦和火槍的厲害了,所以我們非改不可啊。”
因爲步槍展示出了巨大的威力,現在臺軍中也認可火化是未來的發展方向,正在緩慢地開始改革;但鄭軍對福船的癡迷依舊,因爲清軍本沒有值得一提的水師,所以很難證明鄧名購買的這些西洋戰艦的價值,而鄭功時代,這些西洋戰艦也不是鄭功的對手。
鄧名忍不住側頭看了馮錫範一眼,他知道很多反對軍事改革的人不僅到固有經驗的限制,也有樸素的民族夾雜在其中。比如步槍在川軍中的推廣就比緬甸火銃要順利,只要價格合適,就沒有任何問題,因爲步槍在川軍看來是漢人自己的發明,至是改良的火,而緬甸火銃則是蠻夷的東西,如果說火銃能取代所有的傳統武,豈不是擡高蠻夷貶低自己祖先?而海軍之所以好辦,也是因爲川軍缺海軍傳統,加上鄧名有權威,可以輕鬆拍板。但是在浙東的鄭軍中,直到現在,仍在苦思如何改良傳統的福船讓它能更快更大,或是整天討論如何把鄭功的戰發揚大,以達到用小噸位的福船擊敗西洋鉅艦的目的。
“沒想到馮錫範居然還是個改革派。”鄧名在心裡暗暗想著。和他這種通曉外星科技的人不同,馮錫範能夠有改革的見識相當不錯,尤其是他還能從鄭功的勝利中總結出完全不同的經驗。一般來說,勝利只會讓人自滿保守,而不是意識到需要改革、學習。
即將發的海戰其實讓馮錫範也無比張,他也在熱切地盼著輝的勝利。在鄧名的前世,經過三藩之後,馮錫範纔開始在軍隊中獲得一定發言權,不過軍事改革對明鄭來說實在是太遲了。而在這個世界,馮錫範同樣是鄭經最信任的侍衛軍,而他還能用鄧名做例子,說服主君贊同他的軍事觀點——在得知鄧名決定和西班牙、荷蘭開戰後,馮錫範就自告勇作爲鄭經的特使,帶領一隊臺軍參戰。這些隨行軍都是馮錫範挑細選的年輕軍,也都和他一樣有進行軍事改革的想法,如果鄧名的海軍能夠通過一場堂堂正正的海戰擊敗西班牙艦隊的話,馮錫範相信能給他的主君帶來足夠的震。
“就算其他人說什麼老王也能打敗紅的戰艦,王上也可能口頭上稱是,但王上也明白西洋戰艦有多麼厲害。”在鄧名悄悄打量馮錫範的時候,後者暗暗一握拳,在心裡對自己說道:“王上派我來呂宋,其實就說明王上也心了,讓我親眼看看火化軍隊的戰力——聽說連韃子都開始組建火化的軍隊了;王上讓這一隊人跟著我一起來,也是爲了讓大家眼見爲實,瞧瞧保國公的新式艦隊到底能不能打仗,將來那些反對的人也就無話可說。”
大家都知道,鄭功的計劃鄧名肯定模仿不來,和西班牙主力艦隊的決戰勢在必行。一開始,馮錫範等臺軍的建議就是設法使西班牙艦隊港休息,然後集中全部明軍的軍艦圍攻港口。把所有的大炮都卸下來提高船速,把每一條能上陣的戰艦都改裝縱火船——總而言之就是採用大規模集中使用縱火船的戰,爭取把西班牙艦隊全殲在港。
但是這意味著巨大的犧牲,明軍將士需要以最大的勇氣冒著西班牙人的炮火全速衝殺,而且在各個方向上都需要保留預備隊,以防西班牙人集中朝一個方向突圍——若是放敵人跑出海,那明軍的縱火船衝鋒就會變魯莽無謀的送死——因此勢必要保持陣型的厚度;而縱火船集衝鋒還需要保持戰線儘可能地,如果單純重視陣容厚度而不夠,就可能導致西班牙人分散從明軍的船陣空隙間衝出外海。
複雜的臨場指揮就不用指鄧名能做到了,別說鄧名做不到,鄭功去世、鄭泰被殺後,閩軍就沒有哪個人敢說自己做得到。因此,爲了提高功率,馮錫範他們甚至建議鄧名用鐵鏈連接部分衝鋒艦——這當然會導致衝鋒的明軍航速更慢、作更遲緩從而付出更大的傷亡,不過若是攔不住西班牙人,那明軍就都白死了。
看到鄧名的新式炮彈後,閩軍雖然修改了建議,但仍然覺得縱火船是必不可的:在明軍前排的縱火船以大無畏的神衝上去以後,接著的是同樣勇猛突擊的炮艦——如果能及時撲滅敵艦上的火,那戰艦就有可能修復,如果不能,至也保證了明軍在菲律賓海域的制海權。
“我打算夜戰。”在四川的時候,鄧名就和部下們做過一些簡單的推演,認爲這種衝鋒即使取勝也會讓明軍付出慘重的代價;在崇明的時候,浙東鄭軍也向鄧名推薦過縱火船戰,當時鄭軍建議必須要設法引西班牙艦隊靠近海岸,而明軍的縱火艦隊要位於外海和西班牙艦隊之間,鄭軍估計要付出上千明軍傷亡的代價。
而與馮錫範會師後,馮衛士認爲這個數字依舊太樂觀,雖然鄭功輕鬆地用這個戰擊敗了荷蘭人,只付出了幾條船和幾十人的代價,但大概誰也沒本事像鄭功那樣能在敵人的地盤上,把荷蘭人的海軍一直引進河口,而且無論事先的蔽還是出擊的時間都完無缺。馮錫範認爲憑藉鄧名的指揮水平,如果是用老式福船,功的指頂多只有一半,現在速度更快的帆船倒是提升了鄧名很大的功機率,不過他估計傷亡恐怕要超過兩千人,損失的海船恐怕也要在一百艘之上。
這個損失當然是鄧名不願意負擔的,所以川軍決定等西班牙人停泊、睡覺後,再去發起堂堂正正的挑戰。只是在馮錫範這些臺軍和浙東軍的參戰人員看來,這顯然是旱鴨子對海戰完全缺乏瞭解。
“丞相明鑑。”和那些第一次聽到這個計劃的浙東軍將領一樣,馮錫範和幾個臺軍將領立刻明確表明反對:“夜確實能讓西班牙人(經過鄧名不斷地影響,現在他們已經不用佛郎機這個稱呼了)暫時發現不了我們,但我們也看不清敵人艦隊的陣容。”
既然看不清敵人的船隻停泊況,明軍的突擊就有很大的偶然——這可不是陸的河流,即使是以長江的寬闊,船隻的停泊位置依舊相當有限,但在大海中,船隻到底停在什麼位置實在不好說——西班牙的艦隊在備戰狀態,是不會聚在一起給明軍放火燒的。
而縱火船在黑夜中更是再明顯不過的靶子,到時候西班牙人在暗,中國人在明,盲目的衝擊一定會導致驚人的損失,黑夜帶來的壞足以抵消明軍能夠悄悄靠到近前的優勢。
馮錫範想到,鄧名可能是迷信他的新式炮彈。那種炮彈確實威力很大,不過那也只有建立在能夠擊中敵人的基礎上才能發揮效果。在黑夜中胡擊時,明軍的命中率更是會大打折扣。最大的可能就是混戰一夜雙方都沒有什麼損失,西班牙人的艦隊完好無損地移到外海,等天明後,完全沒有到損失的西班牙艦隊就會給明軍海軍以毀滅的打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