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周培公再去明軍軍營涉時,並沒有見到鄧名,據明軍接待軍解釋,鄧提督已經返回鍾祥,督促劉純等人執行剿匪工作去了。
……
鎮江之戰後風向一直對明軍不利,或是風力不夠強,所以鄭功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才從鎮江抵達南京。
浙江明軍使用的船隻相比閩軍要小不,但張煌言所部同樣因爲風向的問題,需要用縴夫拖拽船隻逆流而上,浙軍因此也沒有直奔江西南昌,而是先在南京上游招降周圍府縣,一邊加強實力,一邊等待更好的風勢。
明軍先鋒才抵達南京城下,巡蔣國柱、提督管效忠等人就夥同其他南京吏,向鄭功請求投降,不過要求寬限時日。
“他們要求三十天以後再投降,只要能堅守三十天,虜廷就不會株連他們的家人。”鄭功把南京方面的條件複述給手下衆將聽,以鍛鍊他們的判斷力。餘新和甘輝這二人是鄭功的左膀右臂,鄭功要二人談談他們的想法。
“從未聽說過此事,”餘新馬上答道:“我軍與韃虜戰十年,若是真有這條規矩怎麼會沒有聽說過?”
“若是真的打算投降保命,他們還在乎家人的死活?”甘輝也認爲此事必定爲假,不用說滿清,就是明軍這邊對叛徒的家屬也絕不會手下留,不管是不是曾經力戰過,投降敵軍是不可寬恕的罪行:“若是擔心家人,把家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那他們就不會投降!”
不人都有類似的看法,鄭功微笑著點點頭,然後下令把清軍使者傳進來,當著衆將的面,鄭功表示他同意南京的請求了,寬限給南京守軍三十天的時間。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滿清使者後,鄭功在營帳留下了一批心腹軍,對大不解的部下們解釋道:“類似的理由本藩好像在三國演義裡看過,東吳伐魏時,一個魏國守將拼命抵抗了九十天後,自知城破在即,就向吳將請求寬限時日,聲稱按照魏國的律法,抵抗超過百日就不會株連家人。吳將信以爲真,魏兵就趁著這十天休戰的機會,修繕城牆,補上了缺口,讓士卒得以休息,十日過後繼續抵抗。”
“那吳將怎麼會相信呢?”餘新表示難以置信:“東吳與曹魏戰多年,就算統帥不清楚魏國的律令,難道手下的衆將、幕僚人人都不清楚嗎?”
“這不過是評書演義而已,但想必南京城中有人看過,而且信以爲真,就拿來糊弄本藩。”鄭功打算將計就計,利用這個機會不干擾地完對攻打南京的前期工作:“南京韃子連這種計謀都拿出來了,可見他們已經窮途末路了,千方百計地拖延時間。不過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防備他們狗急跳牆。本藩今日同意了,城虜醜必然自以爲得計,爲了裝得更像一點,他們就不會出城逆襲,不會干擾兵大軍登陸、安營紮寨。”
鎮江一戰後,管效忠和蔣國柱都奪路而逃,鄭功覺得如果他們真的想投降,那個時候就不會拼命逃走;若是他們事後才害怕決定投降,那也應該在鎮江、句容等地就送來降書,而不是一直等到明軍先鋒抵達南京城下才提出這麼一個荒唐的要求,此必是緩兵之計無疑。
鄭功一面派人去後隊催促,讓他們抓時間趕到南京城下,一面領著先鋒衆將在南京周圍踩踏地形。
和鄭功不同,他手下的很多將領都是第一次見到南京。鎮江之戰後,甘輝還曾提議輕兵奇襲南京,今天親眼目睹了南京的城防後,他也不咂舌——眼前的南京城牆高得就像是一座小山。
“南京共有城門一十三座,”鄭功領著手下走了半天,也沒能看完南京城牆的一半:“你們覺得這座城該如何攻打?”
本來餘新曾建議四面環繞,把南京圍得水泄不通,並分兵扼守各條通道,隔絕城外的通聯繫,但現在他自己就把自己的提議否決了:“南京大城,無法合圍,只能從一面強攻。”
若是四面合圍南京,每座城門前也就能分到三千甲兵、一萬輔兵,攤薄兵力以後,任何一座城門前的明軍相比城的守軍都於劣勢,可能被對方集中主力輕易擊敗;而且鄭功手中沒有騎兵,步兵披著甲圍著南京跑上半圈就能累得半死,本無法互相支援;既然連合圍都做不到,隔絕外通就更不可能。若是鄭軍打算圍城打援,那就需要把兵力攤得更散,形外兩層包圍圈,到時候被援軍和守軍外夾擊,分散在兩層包圍圈上的各個步兵單位恐怕不但打不援,反倒會被對方消滅。
“不錯,勢必要強攻,這也是本藩爲什麼要同意給他們三十天時間的另外一個原因。”此番前來江南,鄭功攜帶了幾十萬斤的銅料,都是他從日本購買的紅銅,除了銅以外鄭功還有大量的火藥。之前鄭功最希能夠靠一場在南京城下的野戰勝利摧毀清軍的鬥志,不過他同樣要考慮若是沒能達這樣的目標,又該如何奪取南京。
攻取鎮江等地後,鄭功下令收集各地的火炮,全都裝船運來南京。鄭功帶著部將觀察了一些地形,最後選定了幾,命令餘新等人分頭駐紮:“本藩多次苦思破南京之法,覺除了用火炮轟破城牆以外沒有其它辦法。可是想轟開南京的城牆,靠我們手中的那種幾千斤大炮是肯定做不到的,非數萬斤的重炮不可。”
可是這麼重的大炮,還沒有運輸它們的手段和經驗,就算海路上能夠用船運,但如何裝船、卸船,並把它完好無損地從登陸地點拖到南京城下都是問題。
“故本藩此次並沒有攜帶大炮,而是帶來了百萬斤的紅銅,等銅料運到後我們就在城下鑄炮。”鄭功剛纔選定的幾個地點,就是幾個可能用來修建炮臺的地方。他打算直接在炮臺旁鑄起幾十門前所未有的重炮,用它們轟開南京的城牆。
這幾個地點鄭功打算先派兵駐紮,最後挑選一個地方施工,在完前用營地爲掩護,避開清軍的耳目。鎮江一戰,東南各地吏、綠營兵將看到被他們當神兵一樣的八旗兵被明軍消滅後,就紛紛失去信心,向鄭功投降了。現在鄭功覺得,支持南京守軍的就是擋在眼前看上去堅不可摧的南京城牆了。若是見到被視爲最後依靠的城牆突然倒塌,守軍可能瞬間崩潰。
所以施工一定要進行,大炮一定要在鑄造好後統一使用,以便給敵軍造最大的震撼效果。只是鄭功從未鑄造過這麼重的大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功,他把周圍的炮都拖來也是以防萬一,若是兩、三萬斤重的銅炮還不能轟開南京十五米厚的城牆的話,他就要鑄造更多、更重的大炮。
“修建炮臺至要十幾天工夫,然後鍊銅鑄炮,恐怕還要十天吧。”鄭功計算著時間,對部下們說道:“磨刀不費砍柴工,本藩的大炮怎麼也要二十天才能造一批出來,因此就給城的虜丑三十天又何妨?省得他們沒事出來搗,影響本藩的進度。既然明知他們是用緩兵之計,本藩也不用真的守什麼三十天之約,等大炮鑄好後……嗯,大概在二十五天到二十八天後,那時韃子多半又在琢磨什麼理由來拖延時日,在他們以爲還有幾天太平日子的時候,本藩突然火炮齊發,一舉轟開城牆,攻南京。”
運銅的海船抵達之前,裝載閩軍家屬的船隻已經紛紛開到南京附近。
之前鄭功出兵從未攜帶過士兵家眷,在攻打浙江、廣東等地時,都發生過將士思歸的現象。有幾次發生的問題更嚴重,當時鄭功領兵在外,軍中突然有謠傳說金廈據地遭到清兵攻打,頓時明軍就人心渙散,異口同聲地要求鄭功班師回援。
這些謠傳有時是耿繼茂等敵手有意散佈的,有時則是想念家人的士兵自行編造出來的。這次攻打南京,鄭功勢在必得,他生怕會發生類似的問題導致功虧一簣,所以下令把軍中將士的家小一起帶上,統統從福建帶來南京。
攜帶家屬除了防止將士思歸以外,鄭功還有另外一層考慮。他的目並不僅限於攻佔南京,對他來說這只是他宏偉戰略的第一步,接下來鄭功不但要守住南京,更要努力向北、向西發進攻。鄭功知道,絕大部分士兵不可能擁有和自己一樣的志向,如果不把家屬帶來南京,很多士兵可能就想搶掠一番,發一筆財然後返回福建;若是遇到滿清強有力的反擊,士兵們也可能想揚帆出海,不願意戰死異鄉。
而現在鄭功把士兵們的家眷都搬來了,將來只要把這些家屬安置在南京城,閩軍上下就會把東南視爲本,心甘願地跟隨鄭功在這片土地上征戰。若是滿清威脅到南京的安全,鄭功手下的士兵也會爲了保衛親人而拼死殺敵。
與士兵家屬一起到來的,還有湖廣方面的新戰報。由於唐王的關係,鄭功對湖廣的局面極爲重視,一旦有新的報告他都會立刻過目。繳獲的滿清邸報中若是涉及到湖廣戰事,鄭功也會在第一時刻予以閱讀。
這次的報告與鄧名最新的公開信有關,看到鄧名再次大展神威,帶著不多的衛士深胡全才大營將其格殺後,鄭功哈哈大笑。在鄙視胡全才愚蠢無能的同時,他對鄧名的膽識、氣概也更佩服了。
“主如此英武,看將來張尚書還有什麼話可說?”鄭功把報告反覆看了兩遍,才意猶未盡地放下。之前決定擁立此人時,鄭功還擔心唐王沒有他父親、伯父的膽量,而是與當今的永曆天子類似。將來滿清勢必南下反撲,若是鄭功和明軍將士在長江上廝殺時,突然聽說南京的監國出逃了,那這仗也就沒法打了。
昆明大火的消息讓鄭功喜出外,這次湖廣的戰局更說明了唐王在夔東軍中頗有威信,而不是完全依賴文安之的人脈。
“若是將來韃清大舉南下,主親臨前線,在萬軍之前擺出皇家儀仗……”鄭功想到這裡,又搖搖頭,把這個念頭從自己的腦海裡驅逐了出去:“忠貞營勢單力薄,打個湖廣綠營都很吃力,主孤軍深敵後也是不得已。但是我軍兵強馬壯,水師遮蔽長江,怎麼還能讓主如此冒險?將來豈不是會讓別人說閒話,說我坐視主冒險,非忠臣孝子所爲?”
閩軍、夔東軍都支持唐王,聽說孫可的一部分舊將和川軍也支持唐王,而支持永曆的李定國戰後元氣大傷,鄭功怎麼看都覺得永曆派在軍事上沒有勝算;永曆天子棄國不歸,唐王卻先士卒,縱橫數省,復南京(鄭功已經把這個視爲必然,並打算歸功給鄧名),輿論上也不於劣勢。再說只是稱監國,又不是明目張膽地篡位。
命令手下把鄧名在湖廣的功績列在一張紙上,鄭功帶著這些功績還有他的祭文,前去孝陵祭祀明太祖朱元璋。
離開孝陵後,鄭功大筆一揮,賦詩一首:
縞素臨江誓滅胡,雄師十萬氣吞吳。試看天塹投鞭渡,不信中原不姓朱。
……
鄧名在湖廣的戰績並不只傳到了江南,四川各地也有耳聞。奉節周圍的明軍兵先是欣喜,但隨後就開始變得不安,大家都認爲鄧名不會再返回四川了。這種不安緒在文安之離開以後變得更強烈,被留下防守奉節的量明軍都覺得文督師這次肯定會在武昌開幕府,飽經戰創傷的四川大概會漸漸淡出鄧名和文安之的視野,不再到他們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