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孫林孫大使求賢若也好，禮賢下士也好，花樣百出的要提拔業務能力出的方應當副大使。都到了這份上，方應若再不亮出底牌，只怕真有哪一天就糊里糊塗的就了經制吏員。?

士子和小吏，雖然都是識文斷字的人，但政治地位可是天差地別，一旦了小吏，那爲人民服務時間至是九年，人生能有幾個九年？?

亮底牌也要有亮底牌的技巧，太大了容易嚇到人。有某人弟子、某人外孫、某人兒子、某縣生員等幾個份的方應想了想，對孫大使道：“實不相瞞，在下乃是浙江省淳安縣縣學廩膳生員，有功名在！”?

孫林聞言大吃一驚，下意識以爲方應是胡言語，卻又聽到方應說：“如若不信，在下可去將縣學開出的外出遊學文憑取來，大人一看便知。”?

孫大使確認了後，驚愕無語。方應真要有秀才功名，那就是當前榆林城或者說方圓二百里第一學歷了！?

說是第一，那是一點水分也沒有。方圓二百里幷包括才修建五年的榆林城在，連學校都沒有，十萬軍民談何功名？?

高級員中，總兵也好，指揮使也好，各級軍也好，都是武臣，不會有功名；外來戶裡，目前巡尚未到任，巡按史不在城中，鎮守中這種閹人更與功名無關。?

至於衙門裡的文員書吏，也都只是識文斷字，最多能寫幾筆通順公文而已。?

所以方應這個秀才，特別還是含金量很高的浙江秀才，在目前的榆林城確實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學歷。?

別說邊鎮榆林，就算放到相鄰的米脂縣。方應的學歷只怕也能排到前三名。據說這米脂縣自開國以來還沒出過進士，舉人也只出過三兩個，外來的知縣也纔是舉人出——這是邊疆縣的普遍現象。?

孫大使神漸漸出幾分異樣來，難怪這方應死活不肯做副大使職位，他若是士子份，那就的確有資格看不上這種雜吏職務。?

此人才十六七歲，就是秀才了，真是令人豔羨啊......孫大使隨即又很奇怪的問道：“你既然是有生員功名，怎麼會淪落到被髮配邊鎮服役的地步？”?

孫大使在邊疆混了二十年。見過普通百姓犯罪被髮配邊境充軍效力，見過員被貶謫到邊疆的。卻從來沒見過秀才舉人之類士人直接被扔到邊境服役的。?

士既然位列四民第一，當然是有特權的，功名本就是一種護符。在孫大使印象裡，方應這樣秀才被送到邊鎮服役可能不是絕無僅有。但也是麟角了，所以不能不奇怪。?

方應遮遮掩掩道：“一言難盡，孫大人還是不要問了。”?

孫大使見方應神神的，忍不住冷哼道：“有什麼不能說的，我記得你是從衛所移送來的，待我去衛所衙門托人查查公文存檔，就知道你犯什麼事了。”?

“在下是被皇上下詔送到延綏鎮服役。所以......”方應很無奈的答道。?

皇上？欽犯？孫林從太師椅上蹦了起來，眼珠子瞪得溜圓溜圓。他當初接收的時候，太馬虎大意，沒仔細去看公文。誰知一不留神就在邊埋了一顆好大的雷！若不是今天好奇心發作，還問不出來這些！?

孫大使呆立半晌，方應也只好陪著站。不知過了多久，孫大使從震懾中回過神來。他隨即又想到，一般普通人。哪有怒天子的資格？?

天子日理萬機，爲何特意下詔找一個秀才的麻煩？不會是扯虎皮吹噓罷？?

就算是死，也要當個明白鬼，孫大使忍不住再次好奇的問道：“你究竟犯了什麼事，居然能勞皇上聖念，特意把你發配邊鎮？”?

方應爲難道：“一言難盡，孫大使還是不要問了罷......”?

“那就讓本去查閱公文？”孫大使威脅道。?

“在下其實是代父罰。”?

孫大使到要到問題核心了，“令尊是誰？”?

方應答道：“家父諱清之。”見孫大使毫無反應，又補充道：“現爲翰林院庶吉士。”?

孫大使拍了拍腦袋，大驚失道：“邸報看到過，前幾月下詔獄的那個名人！似乎是近幾年唯一下詔獄的大臣！”?

一邊說著，一邊又蹦了起來。對孫大使這種場最底層的小雜魚而言，那些人都是天上的人，那些事都是天上的事，打架也是神仙打架，陡然與自己這小鬼有了關係，能不驚麼？?

他突然有明白了，難怪方應在倉庫與衆不同，和他們不像是一種人，原來確實不是同類人！這可是名門清流、士林英，與自己這種凡夫俗子是不一樣的！?

孫大使清楚了方秀才的底細，越發的蛋疼而糾結，不知該如何對待方應爲好了。?

他不暗暗嘆道，這真是自尋煩惱，當初只以爲公文是走形式，沒看便直接收留了方應，早知道該仔細看過的。?

一時間屋子沒人說話，安靜了片刻。?

方應亮出底牌後，腰板不知不覺就起來了，主開口詢問道：“孫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你爲何急急忙忙的上報推薦在下去做副大使？在下總覺得其中有什麼問題。”?

孫大使苦笑幾聲，“前日，鎮守中張太監遣了人過來，仔細詢問了你的事，並索要走了你的詩文，就是那篇辛辛苦苦守長城幾句。?

當時我以爲，是你的詩傳了出去，引起了外面注意和欣賞，所以你有可能會被調遣到別的衙門裡。而我又想留下你，所以很著急的將你上報，舉薦你補副大使之位。現在看來，完全是我不明真相、自作多了......”?

鎮守太監那邊打聽自己的況？方應腦門冒出兩滴冷汗，皺眉沉思起來。他能覺到，這絕對不是引起了注意，而是一種監控。?

鎮守太監肩負替天子監視地方之責，自己這種帶有政治彩的“欽犯”肯定是關注對象。廠衛特務系統運轉早有一定之規了，在錦衛將自己押解出京師的同時，估計東廠便也將自己的消息傳到本地鎮守太監這裡了。?

想至此，方應冷汗直流。幸虧自己到榆林以來，一直很懂事的夾著尾低調做人，言行舉止、詩詞文賦都沒有出格的地方。?

現在就算有人奏“方應作詩曰：吾輩文人真心酸”，只怕朝中也不會有人相信方大才子會寫出這種東西，或者把這歪詩當做正經文字看。?

在沒有人罩著的況下，如果太高調或者太出格，肯定會吃暗虧的。參你一本“有怨”時，連分辯都沒有人爲你分辯。?

好險，好險，之前居然沒有覺察到鎮守太監的作用，方應汗。沒有靠山的日子很難熬，自己還是要抓時間找到大去抱，不然就要一直小心翼翼的過苦日子了。?

而指揮使、總兵、鎮守太監這些異端全都靠不上，唯一的指只有同爲士林一脈的新巡了。?

在巡到任之前，還有件當務之急......方應又請求道：“孫大人，你送到佈政分司的舉薦可以追回來麼？”?

孫林打個激靈，方應這種份的人，未來去向豈是自己可以決定的？可別真誤打誤撞將他弄吏員了，他的父親師門之類的，就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

他連忙逃也似的跑出屋去，邊走邊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去佈政分司把舉薦申文拿回來！”?

一刻鐘後，孫大使回來了，但是兩手空空。“佈政分司那邊已經將舉薦你的公文上呈巡行轅了......”?

“那怎麼辦？”方應變道。?

孫大使哭喪著臉，“因爲巡未到任，所以巡行轅裡一切公文全部封存，不許擅，只能等待新巡到任後理。”?

方應已經沒有心與自作多反而壞事的孫大使生氣了，在屋中轉圈子思考起來。?

必須要等新巡理公文之前，將這件事讓巡明白，不然新巡初來乍到、不明就裡的，糊里糊塗批準並上報吏部備案就麻煩了。?

方應突然擡頭問道：“你可知道，巡什麼時候到任？”?

孫大使如實答道：“聽說新巡是原河南布政使，因爲邊特殊，所以要從河南那邊直接過來就任，大概已經進延安府境了。”?

方應不容置疑的指使道：“你委派我一個差事，讓我去南邊米脂縣走一趟，我在那裡提前等待巡！”?

佈政分司是陝西布政司駐在延綏鎮的分司，下屬各倉庫與與腹裡州縣打道很多，尤其是延安府各縣，幾乎所有產出都要供應軍需。所以方應想出這個辦法，並不奇怪。?

自從知道對方來歷，孫大使的氣勢漸漸落了下風，不再有半點長風範了。他好似下屬一般，唯唯諾諾答應道：“秋收將至，我便派你去米脂縣提前催促並統計錢糧。”?

那就來得及了，方應鬆了口氣。服役欽犯拍拍上司的肩膀，“其實你這人秉不壞，雖然位置卑微，但不妒賢嫉能，知道選拔人才。好好幹，我看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