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九章 這纔是真戲！

歸德長公主此舉確實也是經過深思慮的，這次李佑表現的再蠢不可言，也是必須要救的，哪怕連累到自己。

但如何去做卻煞費思量。若像往常一樣面見天子親自陳，不但容易使人厭煩，而且言辭之間不好把握，重了就像迫，輕了引不起重視。

故而想來想去，長公主便採取了奏章這種既十分正式、與平常相比出特殊、同時對天家姐弟而言又顯得委婉的方式，向天子進言。

如果李佑繼續犯蠢，這便是最後一次對他的政治生命進行挽救了！長公主痛下決心道。

卻說景和天子看完這封容老生常談但形式很不同尋常的奏摺，不陷了沉思。

對皇姐此人，他是再瞭解不過的，說是眼高於頂絕不爲過。能對李佑如此推崇，以致於用奏章這種很刻意的形式請求，要自己親自見見李佑，那就必須得注意了。

而卻這不是皇姐第一次如此說了，前幾日也曾勸說自己私下裡與李佑見一面，只不過沒等到李佑而已。

想至此，天子下旨道：“明日文華殿朝議，召李佑、黃庸等人上殿對質。”

又想起這次衝突，是李佑與宦之間的，旁聽都是外朝文武未免了一邊倒，故而又另下旨道：“召司禮監諸監也殿聽事。”

雖然天子修爲不足，但也明白。這種事最好快刀斬麻解決掉，越拖越麻煩。別的不提，只怕無數大臣都在觀事態並準備上雪片般的奏章進諫。

讓朝臣和監都上殿旁聽正是出於此意，直接把問題在現場解決掉，免得日後互相攻訐再起紛爭。現在朝廷裡已經夠熱鬧了，再有新熱鬧，非徹底套不可。

這道旨意尋尋常常的發了出去，朝臣也都尋尋常常的領了。過程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大家不知爲何，都忽略了李佑理論上只是個無無職的士紳，被罷後“連賜冠帶閒住”這句都沒有。天子親自召見士紳與太監對質斷案，是多麼驚世駭俗而且足以寫進史書的事…

只能說，所有人潛意識裡沒有把李佑當廟堂外的人士，不曾覺得李佑去文華殿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也算是另一種“衆所歸”。所以京師場中沒人認爲李佑不會起復。

旨意在散衙之前送到了都察院，兩主審齊呼“吾皇聖明”。陛下還知道親自當面問。不是完全宮中監矇蔽的。

在“獄”中，李佑得知消息，又是小小的吃了一驚。誰都知道揚先抑的道理，他原本打算在獄中耗上幾日，慢慢等聲勢造起來，最後再逆轉形勢。沒想到天子竟然明日就召他上殿，這是有人勸了他罷。八就是歸德千歲。

其他還好，但李佑準備了一首詩。準備坐牢時找個別人來探視的機會放出，現在看起來時間太倉促了。眼下晚上的沒有觀衆聽衆。而明天出了牢後，就缺與周邊氛圍的契合…

次日，兩個掌道史來到天牢門外，準備押送李佑宮。卻見那李佑從長長的夾道中閃了出來，神萎靡不振，雙目微顯，之似是徹夜未眠。

走到狹窄的門裡，只聽得李大人長長的嘆息一聲，口中輕道：“潦倒南冠顧影慚，殘生得失夜深寒。君恩未許誇前席，世路誰能左驂。雁去雁來空塞北，花開花落自江南。可憐庾信多才思，關隴鄉心已不堪。”

聽到這愁苦詞句，又以庾信自比，董掌道勸道：“天子聖明，今日又有殿中賢臣助力，你何必如此憂懼。”

“此中，一言難盡！”李佑答道。關鍵是再不念就來不及了…

這次不能在路上磨蹭，讓李佑步行前往了，於是都察院用一輛馬車載著李佑去了皇城。在長安右門外，李佑下了車，又承天門進了宮中，到了文華殿，立在外面階下等候。

過了片刻，便見有幾個小太監擡著擔架到他邊，那擔架上躺著包紮數、重傷在的惜薪司黃公公。

李佑掃了幾眼沒有說話，瞧黃公公這模樣，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幾句“矯”、“裝相”。

兩邊靜靜的等待，期間別人三三兩兩的進了殿。不知過了多久，殿裡監傳話道：“傳李佑、黃庸上殿！”

聽到天子傳召，李佑與被擔架擡著的黃公公一起拾階而上，步殿中。並向寶座上的天子行禮，當然黃公公是先被人扶起來後纔在擔架上行禮。

李佑打量殿中，朝臣沒有什麼稀奇的，按照正常班位排列，但天子寶座兩側卻多了幾個人，都是司禮監巨頭、包括司禮監掌印太監麥承恩、司禮監秉筆太監段知恩、吳廣恩，以及稍差一等的隨堂太監王啓年等人。

景和天子在李佑與黃庸之間，看了幾眼，大概是覺得遍鱗傷的黃公公甚爲可憐，便垂詢道：“黃庸！從前事如何既往不咎，只說你與李佑如何衝突的，如有虛言，嚴懲不饒！”

黃公公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立刻屈道：“奴婢去煤市，徵買泰盛煤鋪煤炭，那李佑不但抗拒不從，還放縱豪奴毆打，使奴婢深重傷！懇請陛下爲奴婢做主！”

衆臣聽在耳朵裡，沒有什麼人同黃公公。李佑毆打監，雖然說起來理虧，但李佑並非無的放矢的莽撞之人，必有其原因。隨即將視線轉向李佑，且看李佑怎麼說。

只見李佑上前一步，對景和天子奏道：“黃公公謀奪我泰盛煤鋪煤炭，確實該打。此事別有…”

真正戲到了！殿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李佑出猛料。但卻見李佑皺起眉頭，又道：“臣無話可說，請陛下降罪於一！”

又是這樣，衆人忍不住齊齊低呼一聲。這李佑不知道這兩天犯了什麼糊塗，招認過罪名卻又閉口不言，剛纔幾乎都以爲他要在前將各種辯解之詞用天花墜的手法講述出來。誰知他還是停住了，好似心中有許多事不可泄。

天子好奇的向李佑，這種時候，他無論如何也會辯幾句的，不該任由黃公公一人獨角戲。怎麼又是一副低聲下氣的認罪模樣？

此時天子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段知恩忽然轉面向天子，奏道：“昨日民，追究底，罪魁禍首乃是李佑。無論如何，當衆毆打黃公公的罪名必要嚴懲！”

又有司禮監隨堂太監奏道：“我輩斷絕塵服侍陛下，一切辛勞都是本分。但黃公公勤於王事，赴煤市辦差有何辜也？卻無故遭遇橫暴，事斷不及此，求陛下秉公斷，不我輩寒心！”

當然，殿中也有想替李佑辯解的，但是李佑自己痛快的招認了罪名，其他相關況毫不，他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纔好。難道李佑這次的目的就就只是爲了下詔獄？

皇姐有些誇大其詞了…景和天子暗道，這李佑今次沒甚稀奇的，亦沒有什麼過人之必須要親自來見的。頓無趣的意興闌珊開口道：“李佑毆打辦差中，證據確鑿，該當何罪，諸卿論之。”

段知恩再次奏道：“李佑前有毆打中，後有煽民，兩罪合一，當罰沒家產，放逐出京，永不敘用！”

在段公公想來，李佑這是刷聲刷到走火魔了，估計還是想從天子這裡騙點被流放被置之類的聲。既然如此，便全李佑，如果沒有權力撐腰，只有聲頂什麼用！撐死也就是個楊慎！

李佑自己不給力，連帶著幫他說話的朝臣有氣無力起來。如果他自己不珍惜，那別人又何必乾著急？

此時文華殿裡，監數目遠遠於朝臣，但是爭論起來後，監氣勢洶洶，反而在聲勢上倒了各懷心思的朝臣。

天子面前只能講理，畢竟李佑證據確鑿，他自己又找不出開的法子，想幫李佑說話的朝臣們自然也就頂不住司禮監太監的駁斥。

“若再無其他異議，就按段知恩所言而行！”景和天子拍著龍座扶手，高聲道。

雷霆雨皆是君恩，李佑只能垂頭喪氣的上前準備謝恩。他步履之間微微蹣跚，英俊的容已經缺了往昔華，雙目漫無焦點的向前方地面上注視。

看在朝臣眼裡，忽而產生了兔死狐悲的心酸，上回如此，這回還是如此，難道李佑真的在逐漸復興的太監勢力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嗎？這對他們的神是一個很大的打擊，連李佑都不行，還有誰行？

雁去雁來空塞北，花開花落自江南，一語讖啊，押送李佑前來的江西道掌道史董若水慨道。

一片淒涼的氛圍中，忽然有人橫空出世，從班位裡排衆而出，對李佑道：“李老弟，我看不下去了，你這是何苦，沒有必要全由自己擔著！”

殿中所有人瞧去，愕然發現此人是太后的二兄，口碑風評都很差的錢二國舅。奇怪，他是怎麼混進殿裡的？

他沒有爵位，封職不過是個指揮僉事而已…但眼下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聽這口氣，他什麼時候與李佑勾搭上了？

只見得錢國舅顧不得君前失儀嫌疑，又轉對天子大聲奏道：“陛下有所不知，泰盛煤鋪的煤炭是替聖母太后所售！之所以低價，乃是聖母要行仁之舉積攢德！只不過聖母不爲人知！”

滿殿震驚，雀無聲，不知多人心裡狂呼，浪費了半天做前戲，這纔是真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