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四十七章 目如炬

李佑對泰盛煤鋪的掌櫃威恐嚇，其實是半真半假、亦真亦假，這是他問話、斷事時的慣用手段，特別佔據道義和權力優勢的況下。

在煤市裡轉了幾圈，他覺得小煤鋪也就罷了，本來就沒什麼儲存，很容易斷供，這不稀奇。但在泰盛這種大商家當掌櫃的人應該不會這麼弱智，在他這個員面前公然肆無忌憚的囤積居奇。

正常況下，他帶著一羣軍士氣勢洶洶的上門買煤，明顯是有權有勢的人。別說後院有煤，就是真沒有，只怕也要想法子調運一些來應付。哪有如同今天的泰盛掌櫃這般，一口咬定就是沒有煤炭的。

要知道，炭和糧、水一樣，都是帶有戰略質的資。別說百姓人家，就是皇宮大，重點儲存以備不時之需的大宗產就是這三樣。糧是太倉，水是西海子，至於炭，你懂得。

國朝可不是資本家當權的制，在這大冬天區區一些商人想靠囤積居奇的擾煤市，擾京師不寧，朝廷追究下來，殺人都是有可能的。再嚴重點，李佑都可以上疏奏請辦他一個“圖謀不軌”的大罪。

所以李佑覺得其中必有，果然，隨便嚇唬了幾句，就聽到點幕，不過這幕和他猜想的不太一樣。

他原本以爲這件事背後有貪財權貴弄鬼，只是不知道是哪些人而已，沒想到是惜薪司太監參與進來了。

這惜薪司是宦十二監四司八局之一，負責整個皇城之的燃料收購供給。單獨在西安門開衙，並在宮外設有數個外廠，其中位於西城的西廠規模最大。

目前惜薪司由直殿監掌印太監代管，不如司禮監、監、馬監這幾個聲名響亮而已。

那掌櫃的生怕李佑不信。連忙將惜薪司給的文憑翻了出來，遞給李佑驗看。

李大人接過來，眼見得上頭果然註明了“惜薪司西廠收買阜門外泰盛煤鋪存煤一十三萬斤”。署名是“惜薪司右司副、惜薪司西廠辦事太監黃庸”，日期則是昨日。

這惜薪司右司副在名義上是僅次於掌印太監和左司副的惜薪司主了，由於負責收購和貯藏燃料的西廠地位太重要，所以便由右司副黃庸駐西廠爲辦事太監。

李佑揮揮手裡的文憑問道：“只你們是這樣麼？別家如何？”

泰盛煤鋪掌櫃很老實的答道：“除去沒貨的小鋪，其它大都如此。除去由西廠收羅的煤，都已經賣完。”

李佑心細，又問道：“只你們一家就十多萬斤。總數加起來，只怕得有一二百萬斤罷。西廠給了你銀子麼？”

泰盛煤鋪掌櫃隨即愁眉苦臉起來，話裡話外著不滿，“西廠昨日剛剛尋我訂約，我也拒絕不得。至今時間還短。尚未付款割，我等心中惴惴不安，不曉得後如何。”

如果換做能力平平的員，只怕也就問到這裡了，說不定還要泛起幾把廉價不頂用的同心——看起來又是太監仗勢作孽，強買強賣哪，這商家也是不敢不從，否則忤逆宮廷之類的大帽子不得戴上幾頂。

然後有骨氣的，就去上疏彈劾太監；沒骨氣的。嘆幾口氣，明哲保裝作不知道。

但李大人辦了這麼多年案子，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案，問起話來那真是有刨問底的明在。當即覺察到，這掌櫃的說來說去，在某關鍵問題上一個字也沒。那就是煤的價格。昨日惜薪司西廠以什麼價格收煤？

李佑很是知道，想究明真相時，對方越是不想說、越是避重就輕的地方，越是該追問不放。便開口道：“那西廠收買煤炭的時間是昨日，那麼以什麼價格和你訂約？是以昨日之舊價，還是割時隨市就價？”

昨日西山礦工作的消息未擴散開，煤價差不多還是老樣子，基本就是每百斤一兩銀子左右；而今天這個時刻，煤價已經暴漲到了每百斤三四兩，並且還在變中。

兩種價格中間的差距很大，李大人很好奇，惜薪司是以哪個價錢收買煤炭？如果是前面一兩銀子的舊價格，那就很明顯了，是惜薪司搶先得到消息後，仗勢強買強賣，暫時壟斷煤炭。如果約定以新價格，那麼事就很有趣了。

泰盛煤鋪的掌櫃沉默片刻，無奈答道：“以割時候的市面價格爲準。”

聽到回答，在旁邊陪同的西城兵馬司姜指揮還在迷不已，公公們怎麼改了子，做買賣居然如此公道。

他正想時，卻見李僉憲猛然大喝道：“捉人！封店！有敢擋者以逆反作論！”

姜指揮尚未反應過來，又聽到李僉憲下令道：“速速遣人去召集西城兵馬司軍差役，以防萬一！”

說了半晌，這泰盛煤鋪的掌櫃自覺已將對方應付過去，年輕員沒多經驗，好糊弄得很，卻不料遭的置更加嚴厲。

他大驚失的在李佑面前告饒道：“這又怎麼了？小店安分守己，實無作之事，大人明察！”

李佑嫌他相貌老醜，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影響心，揮手一個耳將他打到旁邊去。輕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的事，去衙門裡解釋罷！”

方纔在聽到掌櫃的回答那一剎那，李大人心裡便雪亮雪亮了。不由得罵了幾句，這幫死太監是想炒期貨給他李佑找麻煩嗎？這羣商掌櫃也不是好東西，居然在寒冷的冬季拿煤炭開玩笑，他們必然是與惜薪司太監互相勾結！

事很顯然，煤鋪想囤積居奇賺取暴利，但是缺大義的名頭，正如前文所說，很容易就被以他李佑爲代表的當局政權用“圖謀不軌”之類的罪名鎮掉。

但是如果這些煤打上了宮廷的標籤呢？保障大所用當然是臣民的義務和職責，誰也不敢去搶宮中用。

那麼過幾日，等煤價到了高峰，也許宮中就不需要這麼多煤炭了，重新放回市場賣掉也是很有可能的。

這個過程，雖然不知道是誰主導的——要麼是惜薪司拉著煤鋪一起做局，最後分給煤鋪一點利潤；要麼是煤鋪主借用惜薪司的名頭，堂而皇之囤積居奇，最後給惜薪司上繳部分利潤。

但總而言之，這兩邊都不是好東西，膽敢在他李佑的職責範圍惹事生非，企圖給他李佑的輝完的工作履歷抹上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