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放鶴在這個敏時間,不避嫌疑的上門拜訪李佑,顯然不會那麼單純。對這點李大人也是心知肚明的,但裝糊塗沒有說破。
七扯八扯完後,朱部郎突然問道:“如果天子將你重新召朝堂,用你兼任左右侍班,以備朝會顧問,你肯答應否?”
李佑收起了嬉笑神態,正道:“這又是你自己要問的,還是替別人問的?”
放鶴先生對著頭頂空氣拱了拱手,“這是替別人問的。”
這可不好回答,李佑暗想道。首先,他現在很知足於了委屈被趕出廟堂的形象,不想爲天子邊的衆矢之的;其次,天子的好意,不是那麼容易可拒絕的。
目前天子太不,做事沒準頭,心也不穩定,暫且敬而遠之比較好,更何況他無慾無求,維持現狀是最佳選擇。最關鍵的是,有長公主這條線在,大可細水長流,又何必冒著被別人用異樣目看待的風險去搶先逢迎天子。
當然,想法是好想法,總要配合一個好藉口。李佑沉片刻,便答道:“陛下如同明亮火燭,周圍熾熱無比,臣就是飛蛾,離得近了就是飛蛾撲火,必被烤死。”
他這就是找了個與天子近臣不合所以只能敬而遠之的藉口,並堂堂皇皇的說出來,顯得自己心底無私、懷坦、明磊落。因爲長公主說過,對天子直言即可,不必彎彎繞繞遮遮掩掩,否則只能適得其反。
對這個回答。朱放鶴心有慼慼,他與李佑談完,便要離開李宅回家。李佑親自送到大門,臨別時。朱部郎忽然想起什麼,警告李大人道:“你要當心段知恩。”
爲這句話,李佑在門中立了好一會兒。朱部郎的警告肯定不是無的放矢的說話,必有所指。
若如他所猜測,段知恩與白侍郎乃是互相勾結、外呼應,同時段知恩是唆哄天子急切的在人事上進行佈局的人,那麼段公公絕對不是一個善茬。
這次修理白侍郎,好似是他無心之舉,白侍郎咎由自取。但在明眼人看來。無論無心有心,那是隻問結果的。段公公對他李佑這個打了白侍郎一悶的攪局者,只怕沒有好看法罷。
李佑又想起在天子南巡時,歸德長公主偶然提起過,段知恩與蕭皇后走得很近。不過這倒可以理解。
蕭小姐年初中選皇后的事,得益於司禮監掌印太監麥承恩打通了太后的關節,不過那是父親的臉面。
有點眼的都知道,如今慈聖皇太后退養,不再繼續掌權,那麼出自慈聖宮的麥公公註定要逐漸走弱,這是人力不可挽回的趨勢。而天子大伴段公公則相反,必將是崛起的紅人。
所以蕭皇后選擇結好段知恩,是很明智的選擇。而段公公也需要結正宮皇后來鞏固自己的宮中地位。兩人對彼此都有政治需求,一拍即合的可能是很大的。
李佑往深裡想,從宮中派系角度看,無論如何,他絕對是被劃爲金賢妃這邊的,與他關係較好的太監則是另一個司禮監秉筆太監吳廣恩。所以雖然沒有互相得罪過。但段知恩與他李佑似乎天生不是同路人。
不過李大人發現,他若像朱部郎所言要“當心”的話,有點無下手的覺。這段公公躲在深宮,與他沒有任何直接往來,似乎很有些鞭長莫及,一般文臣哪能隨便決定大太監的命運?
就算他有歸德千歲暗中撐腰,可是長公主也沒道理去幫著文削弱天子家奴,對皇家而言這和自廢武功也差不多了。
反過來,他缺乏手段去牽制段公公,不代表段公公也是這個樣子。那段公公只要能取信於天子,便足以影響到一切,包括他李佑自己,這就是太監的最大優勢。
很不對等哪,想至此李佑不由得嘆道,任他有千萬種手段,也不進宮中,而且也不可能自尋死路的進宮中去。這是大明文面對太監時常常有的窘境,李大人絕非第一個遇到的。
及到次日,在宮中景和天子有點小鬱悶,這個鬱悶不是針對誰,也不是針對哪件事,而是針對當下這個莫名其妙的形勢。
一人得道,犬升天,誰上臺後不想用幾個信得過的自己人?但小天子也不明白,他意圖重點使用的兩大近臣爲何似乎一個個都像發了瘋似的。沒錯,在天子的眼裡是很像發瘋。
那侍駕十年的知經筵事、文華殿大學士袁閣老,在意圖進位次輔的關鍵時刻,腦子了筋去彈劾李佑,結果導致被無比。直接被母后還政前最後一道懿旨責爲懷狹隘,剝奪了遷爲次輔的機會。
還有那啓蒙授業恩師白先生,佈局了兩個月,在即將被提拔閣的非常時期,又不知發了什麼神經,去和李佑爭風吃醋大打大鬧。李佑都知道此事不上臺面,應該私底下解決,白先生卻鬼迷心竅非要在朝堂上見真章,簡直天化日之下自取其辱。
自己周圍這些近臣都和李佑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嗎?還是李佑自己就是個吸引仇恨的磁石,導致袁白二人見了李佑就鬼迷心竅?想怪罪李佑,也真怪罪不起來。
說起李佑,景和天子又想起當初皇姐曾對他有言,廟堂多老邁之輩,非主之福也,惟有李佑此人,若不早夭是可以用一輩子的能臣。
以他在揚州所見所聞,確實也同意這點,滿朝文武,除去幾個世襲勳貴,只有李佑是近似同齡之人,還明強幹的很。而且李佑爲人輕省疏鬆,不像其他那些大臣一般,常常爲了點坐像不端正之類的小事囉嗦煩瑣,所以景和天子對李佑一直頗有好。
雖然大伴段知恩點評道,李佑此人大僞似真,但李佑的“飛蛾”之說倒也提醒了景和天子。邊臣與李佑多是不睦,如想用李佑則需要顧及到邊近臣的緒,只怕沒那麼容易。
所以李佑纔會說飛蛾撲火,意思就指的是周圍這些侍從之臣容不下他李佑,因此他李佑惹不起躲得起。這麼看來,他婉拒自己的好意也是有可原啊。
收起胡思想,景和天子看了看案上兩尺高的奏疏,打算開始工作,這時卻有小監急急奏報:“陛下大喜!方纔金娘娘子不適,請了宮中太醫診斷,報是有喜了!”
果然是大喜事!景和天子立起子,扔下手中硃筆,喝道:“擺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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