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九章 一反常態裡的含義

當然，慈聖皇太后赤的拿鹽案威脅魏國公這種事，只是李佑擬形化惡意揣測。錢太后不是剛纔那個蠢貨錢國舅，怎麼可能好似強盜土匪一般的直白率。

其實到了這個層面的人，除非奇葩到錢國舅這地步的，很多事本不用說出，就能彼此心意想通了。

只要錢太后派了魏國公的弟弟趕回南京，用強的命令語氣讓魏國公去京師參與勳貴議政大計。那麼魏國公自然而然的，本不用管說辭如何，只從太后那強語氣中，便能腦補出很多東西。比如自己最近只有鹽案這個把柄，太后會不會拿鹽案修理自己？

這就是許多高層次人共有的本能，凡是沒這個腦補能力的，就該被淘汰了。李佑多疑多思，善於對別人進行惡意揣測，其實也是這種本能的現。

所以嚴格來說，錢太后並不會去威脅魏國公，魏國公也不會覺得被威脅了，但是他會主去避免這種可能。這就是既不撕破臉皮，保持住和氣，又能表達出態度的互相通境界。

慈聖皇太后爲什麼想要魏國公去參與？李佑想都不用想，魏國公作爲勳戚之首，又是擔任南京守備的國公，自然有很大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對於推進勳貴議政大有好，也可以分擔錢太后自的力。

金百萬彷彿被徐世子了，承諾道：“莫非國公不想去京師，又擔心被人捉住把柄要挾？但且放心，我這裡絕無問題，不會有任何線索指向魏國公。”

李佑聞言，當即狠狠地瞪了老丈人一眼，不懂就不要！連忙發話補救道：“你這話說的不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管國公去與不去，消弭禍端總是沒錯的。”

金百萬便醒悟到，自己又說錯了話。

像鹽案這種把柄，既可以被錢太后抓住，也可以被別人抓住。如果魏國公不想去京師，別人可以拿著把柄要挾他去；如果魏國公想去京師參與這場風波，那別人就可以拿住把柄，要挾他遠離是非。

所以魏國公無論做出什麼選擇，那必須先要解決解除後顧之憂。不然在風波盪中，他本不了任何事，反而會惹禍上。

要怪，就得怪魏國公兼南京守備大臣太過於醒目了，無論哪方都不會忘記了他，想裝低調都裝不過去，這就是居高的無奈。

閒話不提，徐世子聽到金百萬的承諾，欣喜的對金百萬道：“多謝國丈不計前嫌的高義！”

李佑又旁敲側擊道：“這小把柄，其實對貴府本無法傷筋骨罷。只是如果有心人是聖母太后，纔可能有點麻煩，但也不至於讓堂堂的國公張這樣子。聽你的意思，國公還是要去京師？”

徐世子長嘆一聲，久久無語，“我也問過家父。說我家世代公侯，逍遙自在，又何苦去廟堂勞碌？須知風波險惡，而我家已是國公，升無可升，賞無可賞，辛苦之後又能得到什麼？”

“而家父說，我家雖已經是人臣之極，似乎再也得不到什麼。但是，雖然再得不到什麼，但卻有可能失去很多。秉政的聖主太后我家出面，我家若拒絕不從，後果確實難料。我家比親藩如何？太后比宰輔又如何？當年張江陵攝政，都能將遼王收拾掉，那秉政太后就收拾不掉魏公？”

李佑無語，魏國公的想法不能說錯，很有居安思危的意識，這在當前太平盛世裡相當難得。不過世子今夜談吐有夠坦率啊…

金百萬被婿瞪過之後，便不說話了。聽到徐世子自述其事，心有慼慼的想道，一個人的立場常常不是自己選出來的，而是被出來的。他是這樣的，沒想到就連國公也有不由己的時候啊。

李佑又問世子道：“你與錢國舅是何關係，本看你們之間很不錯，想通過他與聖主太后聯繫麼？”

徐世子幾乎是有問必答，“是的，家父既然已經決定在天子巡過南京之後，趕赴京師輔助太后。所以我前來迎駕，自然要與錢國舅親近一二。如果不經意有冒犯，還請不要計較。”

一時間賓主盡歡，談笑風生，最後金百萬與李佑在徐徐晚風中送走了魏國公世子。

金國丈到寬的說道：“沒想到世子如此謙虛和藹，平易近人，能夠了結一樁心事，一個潛在強敵也好。”

李佑著魏國公世子背影出神，彷彿沒有聽到老丈人的慨。等到醒過神來，回頭對金百萬道：“你怎的如此實誠？”

“老夫觀之，實在看不出像是作僞。”

李佑嗤聲道：“日間侍駕時，據我觀察，世子乃是心有傲氣之人，你看他今晚像麼？”

金百萬十分訝異，“真不像。但說起這個，我也記起來了。雖然之前沒有見過，但我與國公府的人打過很多道，傳言世子確實苛傲，我只道是傳言有誤。”

李佑點頭道：“這就對了，前後反差這麼大。說明他今晚是一反常態，故意爲之。”

“若真如此，遮掩的居然如此之好，真令人難以置信。”金百萬嘆道。

李佑冷靜的分析道：“如果是生有真傲氣，那麼違心的故作謙卑時，想要遮掩本，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蓋住的，更到不了世子今晚這個程度。反過來說，既然將自傲氣遮掩的如此完，那說明他是非常自願的做出如此謙卑姿態。”

“爲什麼一個有足夠傲氣的人，在我們沒有給他巨大力的況下，可以非常主自願的前來裝作謙卑？那隻能說明，還有更深一層的傲氣支持著他。換句話說，世子覺得這是一種值得驕傲的計策，能夠裝模作樣玩弄我們，可以滿足他計謀得逞的自傲。”

“我們剛纔說，錢國舅自視太高，高到了自以爲是卻辨不清真實狀況。而世子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程度上的自視過高？高到了將我們都當做蠢貨，任由他裝模作樣的欺瞞玩弄。”

金百萬目瞪口呆，僅僅是國公世子姿態謙卑這個問題，婿就能長篇大論的做出如此細的分析？

他不發自心的慨道：“我忽然覺得，你也是這樣的人，你也時常如此將別人當蠢貨，所以能同出類似的心思罷，我想也只有這個原因了。”

“什麼我將別人當蠢貨？很多人本來就是蠢貨，將他們當做蠢貨是正確的，但對於聰明人，則萬萬不可當蠢貨看待，世子就犯了這點！”李佑細心糾正金百萬的說法，又總結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我看是禮下於人，必有所謀。表面的謙卑坦率之下，還不知有什麼。”

金百萬得出結論道：“可能世子的目的，就是想與我們和解罷，對兩邊都有好。這是他心所追求的，因而可以犧牲自己，放低姿態。”

一旦徹底否定了某個人的品質，那麼很多事都要推翻掉，並重新解構。李佑又回想了今晚的事，質疑道：“世子口口聲聲說是錢國舅拉著他來的，現在我倒懷疑，會不會事實恰恰相反，是他唆使錢國舅來的？越想越有可能，錢國舅這種人，被挑唆幾句估計就不知東南西北了。”

“爲什麼？這樣真是多此一舉。”

“怎麼是多此一舉？世子知道我們有能力送人宮爲妃，但又不確定我們有多大力量，換是我也要想法試探一下，錢國舅就是哄來起這個作用的。世子可以通過我們對錢國舅的態度，試探我們背後的實力，看清我們的底氣和底牌有多大，然後再決定對策。方纔本對錢國舅的輕蔑，可能讓他看出了什麼，所以不敢用強，纔會上演故作謙卑的一幕。”

沒等金百萬悟，李佑又提出一個新的問題，“誰知道魏國公是不是真的無奈？說不定魏國公一門心思，想去嚐嚐廟堂掌權的滋味，便與太后一拍即合，又特意派兒子來這裡耍迷魂陣，並消除患禍端。”

金百萬真覺得完全跟不上李佑的思路了，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道：“老夫睏乏，要去歇下，所以不與你說了。再與你說下去，老夫整個人都要徹底混了。對了，老夫還有個疑問，爲什麼那五萬引窩本給了新寧侯，錢安卻分不到？按理說給長兄已經有了爵位，那世襲窩本給了二兄才顯得公平。”

對於權謀之，李佑已經手到擒來了，不加思索的張口就答道：“五萬窩引足以造就一個新總商，是一份很大的產業，怎能不令人眼紅？沒有實力是守不住的。

新寧侯乃是世襲侯爵，自然保得住五萬窩引產業。錢安連個世襲爵位都沒有，又不是正經的徽州鹽商羣中一員，人緣人品都很差。所以無權勢基，外無鄉黨援引，能守得住就見鬼了。

如果窩本給了錢安，那太后健在時還好，太后百年之後，必然被人鯨吞蠶食，與其那樣，還不如給了新寧侯，至留在了錢家。”

金百萬歎服不已，回房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