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唐小舟約聽說過一些，不十分清楚幕，現在聽劉銳如此介紹，立即明白了一件事，這本不是，而是典型的非法吸收公衆存款。劉銳說他對公司法研究不深，不能掌握和集資的界分，唐小舟卻清楚。

唐小舟還在當記者的時候，曾聽到過一些風聲，知道麻市有好幾家企業向民間募。如果嚴格按照公司法以及其他相關法律進行的募行爲，是完全合法的。加上唐小舟已經不再是跑財經線的記者，因此並沒有太重視此事。現在盈達集團鬧出這樣大的事來，唐小舟覺得有必要更進一步問清楚了。

他問劉銳，聽說麻市有很多家公司募，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銳說，確實有好多家。其他幾家，看到盈達集團通過這種方法迅速膨脹，胡盈達由幾年前的窮蛋，迅速爲麻首富，不僅當上了市人大代表，還當上了省人大代表，頭上有一長串環，其他人眼紅，如法炮製，開始募。據估計，整個麻市，參與募的公司，多達十餘家，還不算盈達集團麾下單獨進行募的七家公司和機構。大概從三年前開始，募活進瘋狂狀態，早期投的人，早已經拿回了本。爲了追求更大利益，他們將分得的紅利作爲新的本，再次投。麻市捲的人非常多，有人說參與者高達百分之七十，也有人說沒那麼多，但至有百分之五十。不僅麻市，周邊幾個市以及周邊幾個省的民衆，也開始捲。

事件迅速惡化，與姚營建調任麻市委書記有關。

姚營建進麻，江南省場立即有人說，麻了柳泉幫的最後堡壘。姚營建雖然不是柳泉人，可在柳泉工作過，深陳運達的信任，並且在以後的仕途到陳運達的多方照顧，說他是柳泉幫，並不冤枉了他。麻市市長焦順芝，柳泉人，大學畢業後一直在省裡工作，陳運達還只是縣委書記時，兩人便爲朋友，據說，陳運達有一個計劃，等自己當上省委書記時，提拔焦順芝擔任書長。原麻市委書記現聞州市委書記趙有，是陳運達擔任柳泉市委書記時的副書記，陳運達上調後，趙有調任麻市長，後升任市委書記，也是一個柳泉幫。

柳泉的班子解決後，唐小舟原以爲，趙德良下一步，應該解決陳運達的另一塊權力自留地麻。要麻，有兩種辦法，一是像柳泉一樣，掀起一場反貪風暴，迅速將這個權力自留地解決掉。同時，唐小舟又想，趙德良或許不會這樣幹。反貪是一把利劍，既傷人也傷己，如果在柳泉和瀘源之後，再在麻來這麼一次，整個江南場，有可能風聲鶴唳，所有員，人人自危。如此一來，大家擔心趙德良除惡務盡，危及自己，可能向柳泉幫靠攏，組統一陣線，以求自保。趙德良如果一再祭起反貪大旗，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令自己孤立，甚至遭到整個江南省場的羣起攻之。

許多人對國家反貪的力度和廣度大爲不滿，認爲很多顯而易見的貪沒有反。可這些社會底層的人哪裡知道，權力的奧妙在於權力結構的穩定，其他僅僅只是掌控權力的手段。是否反貪，並不取決於貪污行爲是否存在或者『』質影響如何，而在於權力平衡的態勢如何。趙德良在柳泉反貪，在柳泉以及瀘源反黑，恰恰爲了建立這一權力平衡。如果他更進一步，將反貪或者反黑的大火燒到麻，人們便會認爲他準備趕盡殺絕。那時，幾乎所有的員，都會站到趙德良的對立面。

既然不能再在麻手，又要解決麻的柳泉幫，只有一個辦法，將趙有和焦順芝兩人調走一個，拆散他們的聯盟。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調走趙有，畢竟他離開之後，空出來的，是一把手位置，新調的一把手，可以對焦順芝形制約。

將趙有調去哪裡？自然是聞州最好。這是全省第二大城市，從那裡升任副省長的可能，比其他市要大得多，陳運達自然是樂見其，趙有肯定也樂開了花。另一方面，聞州由鄭硯華經營多年，那是柳泉幫勢力最弱的地方。趙德良若想控制趙有，相對也就容易一些。

這些，全被唐小舟預料了。可也有他沒料到的事，調姚營建到麻。對於柳泉幫來說，麻的實力沒有變，聞州又得到一個市委書記職位，在反黑之後柳泉幫極度低『迷』的形勢下，可算是一個不小的勝利。

與趙德良相比，唐小舟的見力，還是顯得差了。他看到了姚營建屬於柳泉幫這一現象，卻沒有看到，麻實際上是一個火『藥』桶。事後再回味整個事件，唐小舟暗想，趙德良很可能早就瞭解麻集資案的況，搞不好，他最初是準備由麻手的，只不過，他還沒有準備好，先冒出了一個柳泉網案，恰好給他解決柳泉班子問題提供了機會。接下來，又在瀘源被黑社會員敲詐，他便借勢而爲，在全省掀起一次大反黑。

姚營建興沖沖來到麻，稍稍瞭解之後，他嚇出一冷汗。麻集資案是一個火『藥』桶，一旦炸，就算自己不碎骨，職肯定是保不住了。惟一的辦法，就是趁著上任之初，將這顆炸彈拆掉。

就算不是姚營建，換別的什麼人，也一定會仔細地評估此事。他有三種選擇，一是以強的手段制止事態的進一步惡化，二是什麼都不做，三是參與其中並且從中大撈一筆好。三種選擇，哪一種對姚營建更爲有利？

先說第三種，如果他想從中撈一筆，別說參與其中，只要稍稍暗示，人家就會拿汽車裝錢往他家裡送，短時間，可以撈取幾千萬。問題是，這些錢的安全『』實在太差。民間集資這種事，就像炒票，炒的是資金鍊，只要你一直炒下去，即使有關方面不停，資金鍊也定會在某一天斷裂。什麼時候斷裂？就像證券市場一樣，就連買菜的老太太也跑去炒票的時候，也就是資金鍊無以爲繼的時候。現在整個麻百分之六七十的人蔘與其中，資金鍊顯然極其脆弱。姚營建若是再從中撈上幾千萬，資金鍊能不斷嗎？資金鍊一斷，埋葬的人，就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批片。

再說第二種，什麼都不做。看起來是比較好的選擇。畢竟，姚營建只是過路神仙，整個事件與他無關，他沒有從中得到一分錢好，就算將來出了事，他完全可以撇清自己。問題在於，這件事，會在什麼時候發？假如再瘋狂幾年，恰好遇到他任職的末期甚至有可能高升的節骨眼，涉案的人坐牢，他作爲主，被辦一個職罪，一點都不冤枉他。或者任職的中期發，他就逃不了領導之責，升職的希，就此斷送了。

最爲明智的選擇，只有第一種辦法，由自己來將這個膿包捅破。捅破這個膿包，很可能出現很多後癥，比如遍地流著的都是膿。事件的發展，很可能對他形一定的影響，但相對而言，這種影響，是最小的。

只要稍稍有點智力的人，便可以看清，三種選擇，他應該將票投向哪一種。

姚營建爲此專門召開常委會，他的辦法是，第一，立即停所有集資或者行爲。第二，責令各企業定出返還時間表。第三，由審計局對這些公司的資金流向進行審計。第四，由公安部門對可能存在的犯罪行爲立案偵查。

這件事之所以歷時數年，將百分之六七十的人捲進去，恰恰在於麻市高層得到了大量好，甚至不人就是推波助瀾者。他們心裡不是不清楚，這是一隻越吹越大的氣球，一旦破裂，很多人將人頭落地帽落地。現在，姚營建要捅破這個氣球，那等於走這些員屁下面的椅子，誰肯坐以待斃？常委會出現了激烈爭吵，焦點在於，此事到底是集資還是募。集資屬於一種金融行爲，必須取得合法手續，否則就可定義爲非法。募則不同，是一種公司行爲。最終的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不了了之。

還有關鍵一點，焦順芝曾經擔任國土局局長，胡盈達立盈達公司的時候，焦順芝雖然已經離開國土局，升任副市長，但焦順芝和胡盈達關係極爲切，是整個麻人都知道的事實。焦順芝和胡盈達的關係太深了，只要胡盈達出事，焦順芝絕對不可能有好日子過。不僅僅焦順芝，原市委書記趙有以及現麻場的一些顯赫人，與胡盈達有著怎樣的經濟關係，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有了這樣的背景，姚營建想胡盈達，又怎麼可能在常委會上形決議？

姚營建並沒有放棄，他開始向上尋求幫助，最先找的是陳運達。而陳運達，就算不想他搞出這件事，也不會當面阻止。如果唐小舟是陳運達的話，他一定會說，你在麻的工作，我會全力支持。不過，你剛到麻，一定要注意搞好班子團結。今時非同往日，很多事變得微妙起來，越是這時候，越考驗我們的政治智慧。如果姚營建繼續請示，陳運達便可能說，這件事，你是否先和省委那邊通一下氣？畢竟，你是市委書記嘛。

不知陳運達是否暗示過姚營建，姚營建確實見了趙德良。

兩人談了些什麼，唐小舟只是聽到隻言片語，涉及的，正是麻非法集資問題。

姚營建回去後，立即幹了一件事，把公安局長換了，並對新任公安局長面授機宜，要求他全力以赴，對幾家公司集資一事，立案偵查。

這種案子，調查起來並不難，難的是全面掌握證據。僅僅半個月後，公安局長將一大堆材料送到了姚營建的案頭。這次，姚營建沒有召開常委會，而是將政法委書記到自己的辦公室，問他怎麼辦。政法委書記不敢反對，只好說，按照法律程序辦。

按照法律程序同樣不好辦。胡盈達是省市兩級人大代表，要抓他，首先必須通過省市兩級人大常委會罷免其代表資格。省人大倒是很順利，幾天就把事辦了。市人大卻麻煩了，他們堅決不肯罷免。

與此同時，盈達集團還在暗中使勁，將原本按月發放的分紅停了。有人找公司查問，公司答覆說，市委姚書記不讓發，你們如果想要分紅，找姚書記去，只要他答應，我們沒有問題，我們多的是錢。他們的目的，就是想出資者找市委鬧事，給姚營建施加力。果然，幾天後，羣事件發生了，一百多人圍堵了市委。

市委書長找到姚營建，問他怎麼辦。姚營建說，怎麼辦？你去查一查，都是些什麼人。

書長去『』了一下底，有十幾個公務員，還有一些公務員的家屬。姚營建說，那些公務員是哪些單位的？打電話給他們的局長，他們親自來領人。不肯回去的，予以除名。至於那些家屬，同樣的辦法辦理。告訴那些人，領不走他們的家屬，就不用再來上班了。

書長去理此事的時候，姚營建主持召開臨時常委會。公安局長向常委們通報了調查況。包括盈達集團董事長在，衆多人已經涉嫌犯罪。公安局長彙報之後，姚營建說，今天我們不搞舉手表決，一個一個表態。是什麼意見，全部記錄下來，我將把記錄給省委。總之，我已經下定決心，我們麻市解決不了這件事，我就去省公安廳，請求他們派專案組下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