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棋牌室很快就響起了“譁、譁”的麻將聲音。

祝焱是地方大員，老孔和老方是重要部門一把手，黃子堤則是市委常委、書長，四人皆是實權派，這種牌局也形了近兩年，二、三個月總會打一次，算是另一種形式的合縱。

侯衛東、財政局辦公室呂東強以及黃子堤帶來的書楊騰就站在後觀戰，黃子堤揮了揮手，道：“你們幾個站在背後象門神一樣，你們累，我也累得慌，你們三人找個地方玩三人鬥。”

“三人鬥”是沙州地方牌種，是用撲克來玩，由於簡便易學，一經推出，迅速紅遍了沙州各地。

呂東強、侯衛東和楊騰到了隔壁房間，這一套房間雖然不如老孔所在旗牌室開闊，裝修也不錯，視線所及，城外也是一片燈火。

呂東強是財政局辦公室主任，分管著財稅賓館，正所謂縣不如縣管，服務人員格外殷勤，把空調打開以後，又端來切好的水果，再問道：“呂主任，喝鐵觀音嗎？”

沒有矮胖子老孔的芒籠罩，呂東強腰桿就了起來，他問道：“侯，楊，你們喝什麼？”楊騰就道：“喝鐵觀音吧。”

等到服務人員離開，呂東強介紹道：“你們兩位老弟恐怕還不認識，這位是市委辦楊騰，這位是益楊縣祝書記的書侯衛東。”

書也分爲三六九等，如市委書和縣委書就不可同日而語，市委書混幾年，到了副級，往外一調就了副縣級幹部，縣委書混幾年，往上升不過就是科級、副科級，外放任職也最多是鎮鄉或局行正副職。

另外，是誰的書也很重要，縣委書記的專職書比起縣委縣政府的其他書大不相同，最容易得到提拔。

楊騰是市委書，從這點來看，他比侯衛東這一個縣委書要強，而侯衛東是縣委書記的專職書，又比楊騰這個普通書要強，綜合以上兩種因素，楊騰和侯衛東的實力基本相當，兩人也就很客氣握手。

呂東強是主人，年齡也最大，他見氣氛不太活躍，道：“楊，大志這一次安排得很好啊。”楊騰道：“金主任原本就是市委辦研究室副主任，調到地稅任局長，算是升了一格。”

“升了何止一格，他如今也是大權在握。”呂東強慨道：“還是在大機關有前途，我認識大志的時候，他剛剛調到市委辦，我已是財政局辦公室副主任，九年時間，大志了地稅局局長，我卻只是把副字去掉了，楊兄弟好好幹，幾年時間就混出頭了。”

研究室副主任金大志以前經常跟著黃子堤來打牌，提拔以後，楊騰就爲黃子堤的跟班，呂東強與楊騰見過好幾面，不過還是第一次打牌。

呂東強跟侯衛東是第一次見面，則沒有多做寒暄，他把小蜂撲克包裝撕開，詢問道：“玩多大？”

楊騰沒有說話。

侯衛東笑道：“你是大哥，當然是你來定規矩。”他上帶著除了一萬公款，還有五萬的銀行卡，在這裡打牌只是混時間，輸贏多他沒有太在意。

小蜂撲克比尋常撲克稍爲寬一些，呂東強手很靈巧，一幅牌在其手中如流水一般轉來轉去，讓人眼花繚，“兩位兄弟都是跟大領導的，玩小了肯定不過癮，我們就打這個數。”他出右手，張開了五手指。

楊騰是市委辦綜合科的普通工作人員，一年前還是老師，因爲常在《沙州日報》等報刊上發表些文章，被黃子堤看中，借調到了市委辦，最近才辦了正式調手續，在經濟上並不寬裕，他見到呂東強的手勢，嚇了一跳，遲疑地道：“太大了吧。”

呂東強笑道：“這還算大？大志兄每次要打一百塊錢一手。”

楊騰臉數變，他上只帶了五百多塊錢，如果打五十塊錢一手，手氣稍稍不好，上的錢就會被消滅掉，可是如果不打又太沒有面子，建議道：“我怎麼能和金主任比，呂主任，我們打小一點，三十一手。”

呂東強當了多年的辦公室主任，察言觀的能力是極強的，從楊騰神態就猜到了他沒有帶多錢，於是讓步道：“那就打三十元一手。”

對於侯衛東來說，不管打三十還是五十一手都無所謂，他心裡也就沒有負擔，牌反而越來越好，打了一個多小時，他贏了七百多塊錢。

隨著口袋裡的錢越打越，楊騰心裡越來越張，接連打了好幾把臭牌，當只剩最後一百錢的時候，楊騰額頭開始出汗，他自尊心很強，如果打了中途沒有錢了，則將出一個大丑。

可是這牌似乎故意跟他作對，越是想來好牌，越是一把接一把慘不忍睹的臭牌，不到十點鐘，楊騰上只剩了十來塊錢，他只得承認現實了，道：“呂主任，今天錢帶了，現在四個口袋一樣重，投降了。”

侯衛東很自然地數了一千元，道：“一千元給你翻本，手氣這東西時好時壞，說不定馬上就要轉到你這一邊。”

楊騰見侯衛東很慷慨，激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多說，接過來就把錢放在前，俗話說錢是人的膽，此時楊騰有了一千元錢，手氣慢慢就好了起來，幾圈下來就回收了兩百多塊錢，他額頭上的汗水這才悄悄地止住了。

呂東強暗道：“這個侯衛東倒很不錯，氣質沉穩，又會做人，說不定哪一天就大了。”

這時，一位頭髮梳得油水華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呂東強擡眼看了他一眼，沒有理睬他，繼續埋頭打牌，中年人走了過來，先散了一圈煙，笑呵呵地道：“各位領導，需不需要夜宵，湯圓、麪條、餃子、抄手、瘦粥，魚粥，應有盡有。”

呂東強這才擡起頭，介紹道：“這是財稅賓館的蔡經理。”又道：“財稅賓館的擔擔麪遠近出名，建議楊、侯嘗一嘗。”

“老蔡，你幫我打兩把。”呂東強把牌讓給了蔡經理，起到聚賢閣頂級茶樓去爲領導服務。

這種親自爲領導服務的機會，在一般況下，呂東強是不會讓別人代勞的，過一會，他昂首走了過來，道：“老蔡，準備兩碗瘦粥，一碗抄手，一碗湯圓，再弄點榨菜、滷牛，隔半個小時送過去。”

老蔡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出去不久，服務員就爲呂東強他們端上來盛的夜餐，不僅有擔擔麪、瘦粥，還有一個滷拼盤。

正在吃夜宵的時候，侯衛東手機又響了起來，是一個很陌生的座機號碼，而且是嶺西的號碼，他暗道：“誰在這時候打電話，是李晶嗎？”

“衛東，這麼久都不跟我聯繫，非要我主給你打電話。”李晶的聲音來自於上百公里以外的嶺西，卻異常清晰，就如在耳邊細語一般，侯衛東甚至到了暖暖的語流輕輕搖著耳朵上細微的髮。

當著呂東強等人的面，侯衛東也不好多說，含混地解釋道：“這段時間太忙了。”

李晶輕笑了幾聲，道：“前年我在嶺西買了一套房子，但是沒有裝修，如今經常跑嶺西，我就找人裝修了，這部座機目前只有你一人知道，可要記住了。”

“我記住了。”

李晶聲音懶懶的，“今天晚上回家很早，一個人躺在牀上睡不著，就想到你了，你在幹什麼？”

“陪領導打三人鬥。”

李晶見侯衛東言簡意賅，已猜到他說話不方便，道：“你玩吧，過個四、五天，我要到益楊來，到時有事商量。”

掛了電話，呂東強笑道：“是兄弟媳婦來查崗嗎？”侯衛東開玩笑道：“象我這種老實人，老婆很放心，一般不查崗。”

吃罷夜宵，楊騰手氣大變，好得一塌糊塗，前的錢堆了厚厚一沓，呂東強前後已經輸了一千六、七，侯衛東則是略有虧損。

楊騰正在興頭上，服務小姐推門進來，道：“呂主任，領導們完了。”

侯衛東急忙取了手機，就給老柳打了過去。

呂東強對著服務小姐嚴肅地道，“你這人怎麼說話，臭。”服務小姐這才意識到說了錯話，急忙改口道：“呂主任，領導們打完了。”

呂東強無可奈何地對侯衛東和楊騰道：“看來得讓老蔡加強業務培訓，給領導們服務，怎麼就這個水平。”

那服務小姐很年輕，平時做事很利索，兩個月前被調到了頂樓服務，薪水就要比一般服務崗位要高三百塊錢，此時見呂主任發火，急得眼淚就往下掉。

呂東強見孩流了眼淚，道：“算了，你也別哭，以後說話辦事要注意一點，我不給蔡經理說這事。”

三人出了門，就見到黃子堤、祝焱等人正往走，黃子堤邊走邊說道：“今天不過癮，改日再。”老孔親自將黃子堤送到了樓下，衆人這才握手告別。

老方是公安局長，他沒有帶駕駛員，自己開車走了，黃子堤的駕駛員則在底樓喝茶，得到電話，便將車開了過來。最後就只剩下祝焱一人，他就和老孔有一句無一句地聊天。

侯衛東暗道：“以後要注意細節，不能讓領導久等，可以將老柳安排在樓下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