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卓看了宋星闌許久,方才開口問:“是你弟弟?”
“是。”宋謹啞著嗓子說。
三年前的那個生日,如今想起來確實太糟糕,宋謹和韓卓被宋星闌目睹了快要接上吻的場景,宋謹對韓卓說宋星闌是他弟弟。
再后來,唐閔親眼看見宋謹和宋星闌接吻,宋謹告訴唐閔,宋星闌只是自己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他為什麼……”
“別問。”宋謹輕聲打斷他,“韓卓,我現在下車,你什麼都別問,掉頭開回去就好,可以嗎?”
他轉過頭,臉上的表幾乎無法形容,韓卓覺得那好像是什麼破碎的前兆。
“算我求你,別管,那是我跟我弟弟之間的事。”宋謹慢慢解了安全帶,拿起裝了書的紙袋,他的作看起來井然有序,但每一手指都在發,他說,“你回去吧,今天謝謝你。”
“宋謹……”
宋謹站在車外,朝韓卓笑了一下:“真的沒事,他是我弟弟,就是不懂事了點,你回去吧。”
他的那抹笑容過于蒼白,蒼白到有些絕,韓卓沒有開車子,而是看著宋謹朝那輛車走過去,然后打開后座的門,坐了上去。
時至今日,如果宋謹還意識不到如何才能讓宋星闌正常一些,那他是真的太過無腦了。
服,順從。
他弟弟對待強的方式就是更強,只有屈從,自己才能在他面前找到一線生機。
所以宋謹永遠無法做那個躲在韓卓車上畏不前的人,他只能開門下車,以求避免更大的悲劇。
宋謹上車后,宋星闌并沒有再看韓卓一眼,只是轉坐回駕駛座,接著車子轉了個彎,重新向前開去。
韓卓在路中央停留了許久,才啟車子,往前找出口掉頭。
他開了沒一會兒,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給宋謹,宋謹接得也很快。
“沒事吧?”
“沒事。”宋謹說,“現在在回去的路上,你開車小心。”
“那就好,跟你弟弟說一聲,以后別這麼開車了,太危險。”
窗外的風景是靜止的,車子早已停在路邊,宋謹坐在后座,看著駕駛座上沉默的宋星闌,說:“好,那我先掛了。”
“嗯,拜拜。”
電話掛斷,唯一的人聲也消失,整個世界只剩雨點打在車窗上的聲音。
宋星闌突然開門下車,拉開后座的門,宋謹靠在另一頭的車門旁,低著頭,側臉看起來郁不能明辨。
“做了嗎。”宋星闌站在車外,干脆又直白地低聲問他。
兩人在酒店待了兩個多小時,接著又一起出門上車回家,這麼說來,宋謹也覺得自己看起來確實很像是跟韓卓在酒店里發生了什麼
“做了又怎麼樣呢。”
車里沒開燈,線極暗,可宋謹的眼神似乎還要再暗淡上幾分,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麼驚慌害怕的表,有的只是渙散到趨于平靜的漠然,他問:“要是我跟他做了,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罵我嗎?”宋謹兀自笑了一下,“罵我不要臉,罵我賤?”
“還是……”他慢慢抬眼看著宋星闌,問,“再強暴我幾次,不分場合的?”
好像到這一刻,什麼都變得不重要了,一切都可以拋棄,宋謹什麼都不想要了,他不愿意再苦撐了,也不愿意騙自己再活下去了,就這樣吧,太累了。
宋星闌站在車外,沒說一句話,可他的上明顯有什麼在收攏,那些沉的冷漠、迫的寒意,在看到宋謹異于尋常的神態時,無數緒都退,全都被替換緘默。
“你會那麼做嗎?”宋謹輕聲問他,“就像三年多前那樣,再毀我一次。”
沒等到宋星闌的回答,宋謹繼續說:“我記得你失憶的時候,問我手上的疤是怎麼來的。”
“我的手腕上有三條疤,兩條是因為你給我戴的手銬,還有一條,是因為第一次被你強暴后,我覺得自己活不了,想割腕,可惜最后怕死,又怕痛,就沒能割得再深一點。”
宋星闌的僵直,雨水過他的側臉,順著下一滴滴落在地上。
“要是那時候狠心一點就好了……”宋謹說著,又自顧自地輕輕搖了搖頭,“不對,應該再早一點的,在回到宋家之前,我就應該死了的,就不會有后來的那些事了。”
“哥。”宋星闌終于開口,嗓音沙啞,然而人卻只能僵著無法彈。
宋謹仿佛沒有聽見,他說的每 句話都好像在自言自語,似乎旁邊的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只要有人能聽到,哪怕那個人是宋星闌,他也無所謂了。
“你知道嗎,你出國之后,我去看了心理醫生……”宋謹頓了頓,“可是沒過五分鐘我就出來了。”
就在那麼片刻間,淚水從宋謹的眼尾落下,好像多一秒都盛不住了,他看著宋星闌,哽咽著說:“因為我本沒辦法開口告訴醫生,我被我的親弟弟強暴了,就因為這個理由,我連看醫生都不敢……”
“吃藥沒有用……對我來說一點用都沒有……這件事這麼一直著我,我好不起來……我沒得病,我就是過不去那道坎……”
“你知道這幾年我都在做什麼夢嗎?我總是夢見我被你按在床上,一件服都沒有穿,我轉過頭,看見媽媽就站在旁邊……”
“我想讓媽媽救救我,可是我說不出口……等我醒過來,發現媽媽已經去世了,本沒人能救我……”
“我真想問問你,宋星闌……”宋謹哭著說,“你如果真的討厭我,為什麼不直接把我殺了,我不會怪你的,可你偏偏要讓我生不如死,你就那麼恨我嗎……”
“我到底哪里做錯了啊……”宋謹弓著腰,頭抵住前座的椅背,手指深深地陷進自己的頭發里,他嘶啞著近乎崩潰地質問道,“離開家的時候我才七歲,我跟你一樣,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做不了……我在媽媽的怨氣里活了那麼多年,回家以后,我把你當唯一的親人,宋向平對我怎麼樣我真的無所謂……我真的很想很想當好你的哥哥,想彌補你,想對你好……”
“就算……就算你不喜歡我,為什麼非要用那種方式對我……”宋謹大口地著氣,一手摁住自己絞痛的心口,斷斷續續地哭著,“我要死了……宋星闌……你把我毀了之后又失憶,纏著我不放……等我像個傻子一樣了,你又恢復了……你別折磨我了……”
原來傾訴也是這樣一件痛苦不堪的事,因為對面站著的是罪惡的源,是始作俑者。
雨點漸漸變小,宋星闌的手指了一下,然后整個人都像是能重新活了,他緩緩俯進了后座,手去拉宋謹的手臂。
“別我!”宋謹甩開手,后背著車窗,他的臉上滿是淚水,整個人碎得徹底,他活到現在,本已經不需要任何導火索來刺激,他就像一個滿是裂的玻璃杯,哪怕只是輕輕一放,都有可能讓他四分五裂徹底崩盤。他痛楚地著,仿佛用盡了力氣,才勉強再吐出一句話來,“宋星闌……你就……就放過我吧,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了……沒……沒辦法了……”
“對不起。”宋星闌在昏暗中看著他,聲音傳到宋謹的耳朵里時,好像很遙遠,可字字清晰,他說,“哥,對不起。”
宋謹仰頭半闔著眼睛,淚仍然流不止。
他從沒想過宋星闌會說對不起,他一直覺得宋星闌應該給自己道歉,也一直覺得宋星闌不可能會道歉,可當這一句對不起真的響在耳邊,宋謹才發覺,這三個字比廢紙還不值錢。
他背負著噩夢苦撐了這麼些年,如果因為一句對不起就能平復、就能揭過,那他才是真的賤。
“別跟我道歉……我不想聽……”宋謹死死地在角落里,呼吸都哆嗦,他泣著說, “你就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這樣就行了……好嗎……”
宋星闌不回答,手將宋謹攬過去抱在懷里。
宋謹瘋了似的掙扎推搡,嚨里發出極度痛苦抑的聲音,好像是哭,又好像是被捂住時忍的嗚咽。他覺得自己真的離死不遠了,緒已經沖破到頂點,再下去就只能是死亡,像氣球炸,他懷疑自己下一刻就會砰的一聲,然后消失得干干凈凈。
可宋星闌只是把他越抱越,像是有心靈應般的怕他真的消散在面前。他的臉著宋謹的側頸,臉上的雨水冰涼,沾在宋謹的皮上,但呼吸又是熱的,不斷地傳頸間。
他的聲音有些發抖:“哥,我錯了,對不起。”
宋謹像一條瀕死的魚,張著想要尋找水源,他的下搭在宋星闌的肩上,腔狠狠地了幾下,才戰栗著出一口氣,伴隨而來的是低啞的哭聲,每個字都是咬碎了吐出來的:
“我不想聽啊……”
下了整整半日的寒雨停歇,只偶爾有幾滴雨水從樹梢枝頭墜下,吧嗒落在車窗上。宋謹噎著張息,這一場抑多年的發耗盡了他僅剩的力氣,、心理、緒、神經,每一都奄奄一息地嘆著疲憊,意識和被空,像空的軀殼,累得只剩呼吸的本能。
宋謹覺得自己好像在飄,馬上就能飄到一個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音的地方,可有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在下沉,一直往下,沒有盡頭,不知道哪一刻就會摔得碎骨。
他慢慢閉上眼,虛地松開了攥著宋星闌外套的手,繃的癱下去,只剩輕微的搐。
宋星闌一直抱著他,直到宋謹力地懈了勁,陷枯竭的昏睡,他才慢慢抬起頭,在路燈照進來的殘里凝視著宋謹潤的眉眼,然后輕輕抵上他的額頭。
被雨水淋過,宋星闌的額頭是涼的,宋謹因為緒起伏,皮有滾燙的溫度,宋星闌與他相著,好像是在汲取一點暖意,他的哥哥已經破碎不堪,可怎麼還是這樣讓人眷念,半點也不想松開。
宋星闌的手指在宋謹的頭發里挲了一下,用微不可聞的氣音說:“哥,我們回家。”
他松開手,輕緩地將宋謹放倒在后座,宋謹帶著鼻音夢囈了一聲,自蜷一團,宋星闌下外套蓋在他上,拿指背把宋謹臉上的淚蹭干,然后下了車,回到駕駛座。
半個多小時后,車子停在院門外,宋星闌去了后座,從宋謹的外套口袋里拿了鑰匙,把他從車上抱下來。宋謹睡得很,也許是真的太累了,也許是他放棄了,一直到宋星闌抱著他進了房間,宋謹都沒有睜開眼。
宋星闌幫他了鞋,在手去拉外套拉鏈時,宋謹忽然抬手抓住自己的領,微微皺著眉,睫因為沾了淚,粘黏在一起,漆黑而長的一簇簇,鼻尖泛紅,看起來很抗拒。
“我不你。”宋星闌輕輕掰開他的雙手,說,“把外套了。”
宋謹仿佛也實在沒什麼力氣,手耷拉下去,頭往另一側歪了歪,再次陷睡。
宋星闌替他掉外套,蓋上被子,然后去洗手間拿了熱巾,給宋謹臉。
宋謹偶爾一下睫,皺皺眉,白的皮被熱巾染上一些紅,到最后他整個人往被子里,不愿意再被臉了。
宋星闌把巾掛回去,然后回到房間,幫宋謹捻了捻被子,葡萄柚一直站在他邊,不聲不響的,只是抬頭看著他。
房間里很安靜,可即使這麼安靜,宋謹的呼吸聲也幾乎難以聽聞,總讓人懷疑他的存在與否,他仿佛比風比煙還要縹緲了。
宋星闌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后彎腰將葡萄柚抱起來,葡萄柚喵了一聲,有點張地瞪大眼,看著宋星闌的臉。
“他睡了。”宋星闌看著床上的宋謹,低聲說,“我們出去,別吵他。”
他抱著葡萄柚往外走,關了燈,又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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