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的戰事，依舊在繼續著。m

為強攻的一方，太平軍士卒的傷亡已達到八千以上，反觀周軍，亦付出了四五千傷亡的代價。過重的傷亡，使得整個戰場的氣氛變得愈加瘋狂起來，仿佛戰場上每一名士卒的表都是那麼猙獰，恨不得將眼前的敵人活生生給撕碎。

“第二隊弓手注意，準備火箭……放！”

在右邊、即戰場的東側，枯羊麾下太平軍將領徐常正指揮著麾下的士卒朝著周軍連環船上的敵軍展開一通齊，他仍惦記著枯羊的火攻之計，妄圖將周軍的連環船上點燃摧毀。

然而事實證明，在沒有火船接引燃連環船船的況下，單單用火矢，實在不足以點燃如此巨大的連環船，更何況謝安早有預料到此事，對癥下藥麾下士卒移開了船上某些易燃的東西，那禿禿的甲板，即便釘了火矢，亦會被周軍士卒輕而易舉地踩滅。

“盾手上前，列隊結陣掩護後方，弓手采用拋，其余人等注意及時熄滅上船板的火矢……若有人戰死，及時補上空位，休要被太平賊軍鑽了空子！”

“左前方去五十人！”

“弩手朝右移，上千十步，放箭！——下蹲裝填弩矢！”

“右側注意！——休要去理睬落水的太平軍士卒，堵死走艙！——去盾手二十人！”

手持利劍立於船頭，冀州兵副帥唐皓指揮著麾下的士卒，冷靜地發出一道道針對當前局勢的命令。

“報！”一聲急報。周軍有一名傳令兵匆匆奔至唐皓跟前，扣地抱拳急聲說道，“中軍的歐鵬將軍傳話來，詢問唐帥此地可需援軍！”

“唔……”唐皓聞言環視了一眼四下的況，沉聲說道，“回報歐鵬將軍，這邊唐某還可以應付，請他多加關注一下右側前軍。齊植將軍那邊似乎況有些不妙！”

“是！”那傳令兵抱拳領命，轉向遠奔走。

瞥了一眼那傳令兵離去的背影，唐皓再次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當前的戰局上來。

忽然，船艙口機急匆匆跑上來一名將，側耳對唐皓低聲說道，“唐帥，正如您所料。船艙底層確實有聽到異響，由船底傳來，如此看來，太平賊軍果然在我軍連環船底下開鑿……這可如何是好?”

唐皓聞言面毫不改，依舊目視著戰場局勢，低聲音說道，“每艘船的船艙派幾個士卒監視、巡邏。盡量阻止船艙進水……”

“是！”

“另外，通告各部，加連環船的行駛速度，務必要盡快靠近江南岸，在太平軍反應過來之前，拿下牛渚！”

“是，末將明白！”

[鑿船底……]

“豈是那麼容易的?”淡然一笑，唐皓微微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妄圖以投機取巧的方式擊敗我軍、甚至於妄想著全殲我軍。毫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意志，如何不敗?——太小瞧人了吧，枯羊?”

而與此同時，在太平軍本陣船隊帥旗下方，主帥枯羊的神已不負最初那樣從容不迫，他看似鎮定的眼眸中，約間已出幾分焦慮與不安。

[跟想的……不一樣啊……]

眼瞅著戰場上的局勢，枯羊微微吐了口氣。

平心而論。正如謝安所猜測的那樣，枯羊那日注意到周軍在水寨準備建造連環船後並未當即下令將其摧毀，為的就是待周軍將戰船全數連接後，好一鼓作氣地全殲周兵。一戰而定。

而令枯羊覺有些納悶的是，他那位姐夫謝安似乎早已猜到了他的戰，並針對此事做了一系列的布置，以至於他枯羊最初派出去的那七十余火船毫未起到效果。

“究竟是哪裡暴了呢?”嘀咕一句，枯羊皺眉思忖著。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虎目微睜，繼而深深皺了雙眉。

[該死的……]

看他的那鬧懊悔的模樣，不難猜測，他終於是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出錯在哪裡，出錯在那時他不該對周軍的連環船故意裝出視而不見的樣子。

本來，枯羊那日不攻周軍的連環船，那是因為不想讓周軍針對連環船的弊端引起注意，盡可能地不想驚周兵，但是他忽略了，忽略了周軍的主帥謝安、即他那位姐夫可不是尋常人。

“掩耳盜鈴、蓋彌彰……當真是掩耳盜鈴、蓋彌彰啊！”一想到自己當時自負滿滿、得意滿滿的模樣，枯羊隻覺臉上一片灼熱。

可枯羊有些難以接的是，雖然火攻、水攻之計盡皆不利，可然而不管怎麼說他太平軍一方也在兩翼投了多達兩萬余兵力，何以竟然無法攻上周軍的連環船?

眾所周知，周軍主帥謝安習慣於擺列方方正正的兵陣，前軍、中軍、本陣，左軍、中軍、右軍，從天空鳥瞰如同一個九宮圖，兵力分布地比較均衡，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免遭到敵軍突破的可能。並且，在九個區部分別安置一位大將，亦有助於戰場指揮上的靈活。

然而要知道，眼下的周軍僅僅三萬人不到，分九部，各部不過三千人左右，就算前軍三部安置兵力稍微多一些，也不過五千罷了。萬余太平軍士卒強攻五千周兵，竟然攻不下來?

這便是枯羊方才覺不知哪裡有些不對勁、不一樣的原因所在。

明明他麾下太平軍士卒亦在力廝殺，勇武不比周兵遜多，但不知為何，就是攻不下兵力明顯了許多的周軍。

忽然，枯羊好似注意到了什麼，皺眉目視著遠的周兵。側耳傾聽著那若若現的呼聲。

“諸君死戰！——今日我軍於牛渚安扎！”

“喔！”

“大人有令，水寨已毀、退無可退！——不若殺敗賊軍……於牛渚慶功！”

“喔！”

“今日於牛渚造飯！”

“喔！”

“於牛渚造飯！”

“喔——！”

“牛渚造飯！”

“喔喔——！！”

一句看似頗有些可笑的呼聲，竟使得周軍的士氣一路高漲，那仿佛響徹天地的呼聲即便是傳到枯羊這邊，枯羊亦覺有些震耳聾。

[……]

下意識地，枯羊轉頭向了遙遠的周軍橫江水寨。不可否認謝安激勵士卒做地確實徹底，先前搗毀了水寨立於江中的木欄不說，如今又派人在水寨中放了一把火。仿佛當真要將那水寨燒個。

不，不對，不是仿佛當真要將那水寨燒個，而是確確實實地這麼做了。著那已燃燒起熊熊烈火的原周軍水寨，枯羊毫不懷疑那邊在日落時分前就會化作一片焦土。

[破釜沉舟……真有魄力啊，姐夫！——您就不怕此戰不利，敗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麼?]

話是這麼說。可枯羊心中卻如同明鏡似的清楚。一方是本來就於不利位置，卻猶意圖投機取巧，采用避實就虛戰、妄圖全殲周兵的太平軍;而另一方是本來就佔據優勢、即便如此其軍主帥依然用破釜沉舟的方式激勵著麾下士卒的周軍。

此消彼長之下，太平軍如何不敗?

“斂而不張揚……藏得可真深吶，姐夫！”深深注視著遠方周軍那巨大的謝字帥旗，枯羊苦笑地嘀咕了一句。

不得不說，這世上大多數的年輕人皆是如此。總是下意識對自恃清高，覺得自己比別人高明，直到真正了壁，才會冷靜下來審視與對方的差距，比如說當年在長孫湘雨面前的謝安，以及如今在謝安面前的枯羊。

“大帥?”似乎是注意到了枯羊晴不定的面，太平軍將領王建疑問道，“怎麼了，大帥?——莫非此地風大，大帥到不適?”

枯羊聞言搖了搖頭。他自是不好將心中所想告訴王建，怎麼說?說這場仗十有會敗?而且這仗敗仗的過錯也十有在他?枯羊如何說得出口。

“張奉那邊的況如何?”枯羊岔開話題問道。

王建不疑有他，抱拳回道，“回稟大將，暫時還未有消息傳來，不過依末將拙見，恐怕況不容樂觀……”

正如王建所言，在戰事打響之際。太平軍先鋒大將張奉便在火攻不利的況下，與麾下士卒紛紛跳下了火勢已一發不可收拾的火船。

在周兵看來那是張奉等人無可奈何之下的舉，但事實上，那只是枯羊的後續計劃罷了。

趁著周兵被左右兩翼的太平軍主力吸引注意力的機會。數以千計的太平軍士卒屏住氣息，用此行所攜帶的鑿子、撬桿、匕首等在周軍的連環船船底開鑿。

但是，周軍的連環船積實在是太龐大了，即便張奉等人在費盡了心力的況下功地鑿穿了幾艘戰船的船底，水的速度亦大大慢於枯羊以及張奉等人的預想。

難道是枯羊的計謀出了什麼差錯麼?

非也！

造這一切的原因不在太平軍，而在於周軍此番所連接的連環船。

連環船這個概念，謝安借鑒於他記憶中頗為壯觀的一場歷史名役，即赤壁之戰。但是，謝安所采用的連環船，於當時曹魏所建造的連環船卻有著本質的區別。

赤壁之戰的曹魏一方，其連環船連接的方式是以十艘到二十艘戰船為一個巨型戰船，用鐵索釘死、上鋪木板，最後，再將這艘由十艘甚至是二十艘船隻組的巨型戰船與其他巨型戰船用巨大的鐵索連接起來，用以包圍當時江東的戰船。

如果是這種連接方式的連環船，那麼枯羊的鑿船水伐之計恐怕便能起到奇效，畢竟十艘戰船、哪怕是二十艘戰船所組的巨型戰船，它的吃水、浮力也僅僅只是提升一線而已，一旦其中一個船艙樓船。整艘巨型戰船都會因此沉沒於江中。而一旦一艘巨型戰船徹底沒水中，那麼之後的事便更加簡單了，重力影響，被這艘巨型戰船用鐵索連接的其余巨型戰船，皆會拉扯到一起，然後逐步被拽江底，拽拉的速度下沉的巨型戰船數量與重量影響。

而謝安之所以不在乎太平軍派水鬼、即通水的太平軍士卒潛其連環船船底下開鑿，是因為他數百艘戰船皆是用鐵索焊接在一起。浮力與赤壁之戰中曹魏一方所建造的連環船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當然了，謝安的連環船也不是沒有弊端，至，它是不備任何靈活的，就連機也大大減弱。

不過話說回來，曹魏當時采用那等的連環船，本意是為了包圍、殲滅江東兵。在解決曹兵了在江面戰船上站不穩的難題下，亦注重船隻的靈活;而如今的謝安，他之所以采用這等連環船，無非就是將戰船當一座可移的小島或陸地，載著他麾下周軍士卒渡江罷了，至於迎面而來的太平軍兵船，直接撞過去就是了。反正連環船部船艙的容積巨大地很，就算一小部分戰船因為被撞毀或者船底被鑿穿，導致江水，亦夠足夠的浮力可以支撐一陣子，至能堅持到周兵抵達長江南岸的牛渚。

而這一切，太平軍將領張奉與他麾下的水鬼們卻無從得知，在漆黑的連環船船底，他們賣力地鑿著船底木板。

“篤——！篤篤——！”

“篤篤篤——！”

不可否認，他們不是沒有果，畢竟已有多達二十余艘戰船被鑿穿了船底。冰冷的江水噗嗤噗嗤地向滲，可問題是，周軍的連環船那可是由多達六七百艘戰船組的，區區二十余艘戰船水，簡直就是無關痛。

果不其然，發現船底被鑿穿的周兵們尚未有何驚慌，反而是在船底鑿船的太平軍士卒們吃不消了。

也難怪，畢竟人終歸要呼吸。豈能像魚一樣在水中久呆。更何況還要用力開鑿周軍的連環船船底，憑借一口氣，實在難以抵消氧氣的消耗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