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出疹子快, 發痘也快，手臂和下連接脖子的地方, 最先出痘, 上略有幾顆，微，倒也能忍。

最初的幾天略發熱，在房里歇了兩天, 一日三餐吃外邊送來的東西度日，后來痘了膿皰，很是難, 好在膿皰不多，算不上十分痛苦。

期間偶爾去傅慎時窗前找他說話, 傅六很不舒服, 知道沒大事, 便不大與說話。

殷紅豆因不適，很是煩躁, 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氣，一日只去問幾次他的狀況，便也不常去打擾。

兩人就這樣相著，殷紅豆上的膿皰開始結痂了，也就說明接痘功了！

殷紅豆歡歡喜喜地跑過去告訴傅慎時, 結痂了, 厚痂慢慢會落, 可以進去照顧他了。

屋子里沒有人說話。

殷紅豆著急地拍打著窗戶, 道：“我接了，不會再得病了，我能進去照顧你了。”

傅慎時沒有回應。

殷紅豆急得直哭，捶著窗戶問：“你怎麼了！你怎麼不回話？”

算算日子，傅慎時發病也有十多日了……這些日他不怎麼說話，總是時硯出來取食盒，也不知他難什麼樣了，是不是生不如死，又或者現在已經……

殷紅豆不敢想，頹然地坐在凳子上，茫然地張著，目空空的，眼淚直直地往下掉，雙手推著窗戶，卻沒有再拍打窗戶的勇氣。

不知道，窗戶后面是不是不敢想的答案。

正在此時，上房的門栓發出響聲了。

殷紅豆緩緩回神，抬著發的腳走過去，敲了下門，心臟猛烈地跳著，問道：“……時硯，是你嗎？”

“是我。”

僅僅兩個字，殷紅豆再度淚流滿面，重重地踢了一下門，道：“要死了你！半天不說話。”

傅慎時低聲道：“我剛換服去了。”

殷紅豆皺著臉，換不換服有什麼要，氣憤地捶了捶門，道：“開門開門！”

傅慎時沒急著開門，許是近鄉怯，他的手放在門栓上，遲疑著道：“紅豆……我也結痂了。”

殷紅豆：？？？

險些要跳起來，高聲呼道：“什麼？結痂了？”

天花的出的痘膿皰之后，有痛，周圍紅暈也會加深，這時候溫還會再次升高，稱“化膿熱”，基本上大部分人都熬不過這個階段，而且這個階段是十分痛苦的，傅慎時卻好似沒有那麼難，還結痂了。

傅慎時“嗯”了一聲，道：“結痂了，時硯的痘好像也干癟了。”

殷紅豆瞪大了眼：“這麼快就干了？他沒難死嗎？”

傅慎時道：“沒有，好像也要結痂了。”

殷紅豆整個人都僵住了，驚喜來的太突然了，天花不是這樣的，他們的癥狀比天花要輕得多，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時硯最初好像只是略有些發熱，沒有寒戰、渾酸疼，也沒有像你之前那樣咽痛對嗎？”

傅慎時應了一聲，道：“是的，我還以為他病得不重。”

殷紅豆雙手摳在門上，搭搭地道：“不是天花！你最初頭疼、咽痛，是不是夜里著涼才發燒了？”

傅慎時回憶了一下，道：“好像是的，我夜里睡時，沒有蓋被子，早起就出疹子發燒了，忽冷忽熱的，渾都難。”

這本不是天花引起的高熱、寒戰，而是普通風寒撞上了牛痘，所以才被大夫誤診了。

殷紅豆欣喜若狂，不知道這時候怎麼表達的的心，但心里仿佛有一片空曠的草地，有個小人兒盡地在草地上奔跑，的腦子異常的興，哈哈哈笑個不停，笑著笑著又哭了。

傅慎時了一下門栓，他道：“我要開門了。”

殷紅豆地拉著門，道：“別！你等會兒。”

拿帕子了臉，整理了一下面容，才道：“你開吧！”

傅慎時開了門，他頭發重新束起來，平整地在頭上，面容清瘦冷峻，他穿了簇新的銀束腰長袍，袍子上還有暗紋在日下浮，流溢彩，襯得他貴氣十足。

殷紅豆與傅慎時對視著。

他雙手握，狹長的雙目如鉤月，笑地著，盡管他眼下結了一個痂，也毫不影響他容的致。

殷紅豆鼓著，抬眼往天上看，沒讓眼淚掉下來。

眨了眨眼，便拉起傅慎時的手臂，擼開他的袖子，仔細檢查，果然大部分出痘的地方都接痂了。

殷紅豆的手冰冰涼涼的。

傅慎時反手抓住出冷汗的手，從懷里出帕子，低著頭，小心翼翼的給著，道：“這麼熱的天，怎麼手還這麼涼。”

殷紅豆俯去摟著他的脖子，傅慎時將纖腰一攬，摟在懷里，整個人都坐在他上，登時紅了臉。

傅慎時與耳鬢廝磨，捧著的臉親吻。

殷紅豆回吻著他，隨即聞到了什麼味道，就清醒了，推開他，起往屋子里一看，堆了幾個的食盒。

昨兒晚上起，上房里的食盒碗筷就沒有拿出去扔掉，現在天氣熱，屋子里都有點兒味道了。

殷紅豆朝外邊兒呼了一大口氣，道：“我先把房間清理一下。”

傅慎時輕咳兩聲，面頰微紅道：“……好。”

殷紅豆推著傅慎時往里去，把子打了個結，利索地收拾起屋子。

以前不大喜歡做灑掃等事，今兒卻覺得十分有干勁，收拾了小半個時辰，開了窗戶通風，看著干干凈凈的屋子，心滿意足。

時硯上的痘還沒結痂，還有些發熱，一直睡著，他醒來后，聽說了傅慎時和殷紅豆得出的結果，迷茫了一陣之后抬起袖子，捂在眼睛上，嗚咽了好一會兒，隨后抱著被子去了空余的廂房里繼續睡大覺。

殷紅豆心太好，親自去燒水泡茶，傅慎時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多燒一些，我要沐浴。”

他都不知道多久沒有泡在水里清洗過了。

殷紅豆沖他比了個手勢，便往廚房跑去了。

傅慎時皺了一下眉頭，好像從沒見過的手勢……但是他大概明白，應該是“好”的意思。

今天的殷紅豆不辭辛苦，煮了五桶水，因為提不一整桶，都是半桶半桶的往凈房提，然后又打冷水沖進去，來來回回數次，才差不多倒滿了浴桶。

殷紅豆回到上房的時候，腰酸背痛，道：“水放好了，”

傅慎時還在喝泡的茶，就問：“你去倒的？”

殷紅豆這才把子上的結給打開，道：“又沒有別人了，累不著，我推你過去。”

傅慎時點了點頭，殷紅豆駕輕就地替他找了干凈舒適的裳，推著他去了浴房。

浴房里，傅慎時專用的浴桶不高，浴桶的兩側，還有固定在地磚上的兩條鐵杠，供他扶用。

看起來，傅慎時似乎能夠自己洗漱。

但平時都是時硯伺候傅慎時沐浴，殷紅豆也不知道傅慎時需不需要別的幫助，便道：“我……就在門外等你。”

傅慎時點了點頭，臉頰有可疑的紅，他聲音低低地道：“你出去吧，我自己能行。”

殷紅豆轉出去，把門給帶上了，就坐在門外，聽著里邊的靜，一會子聽見了椅的聲音，一會聽到了水被攪的聲音，接著就是擰帕子……

捂著耳朵走開了。

再聽下去，以為有窺探之嫌。

殷紅豆在廊下坐了兩刻鐘，才聽到傅慎時喊。

站在門外，道：“怎麼了？”

“把時硯來。”

“……好。”

殷紅豆去了時硯過來，時硯進去了半刻鐘，傅慎時就穿著干干凈凈的裳，坐在椅上，從浴房里出來，但他的頭發沒解開，看樣子還沒洗。

時硯整個人都很無打采。

殷紅豆便道：“時硯，你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就行了。”

傅慎時最艱難的事就是沐浴，眼下他也沐浴過了，時硯便放心地去睡了。

殷紅豆推著傅慎時進房，扶著他坐上羅漢床，解開他的頭發，道：“我去打水，給你洗頭發。”

傅慎時點了點頭，躺在了羅漢床上，腦袋半出于床沿，長發垂落。

殷紅豆打了溫水進屋，拿了個小杌子墊著，溫認真地給他洗頭發。

傅慎時的頭發很很黑，但是不太，便不顯得，他飲食向來清淡，便也從未油頭面。

他舒舒服服地閉上眼。

殷紅豆作輕地給他洗了兩遍，還給他到半干，才道：“好了。”

傅慎時撐著子坐起來。

殷紅豆倒了臟水，就拿梳子給他梳頭發。

傅慎時抬頭著殷紅豆一不茍的模樣，捉住的手腕子，笑了。

殷紅豆著梳子，問他：“你做什麼？”

傅慎時眼眸微斂，含著笑意，道：“我取過字的。”

“取字？誰給你取的？”

男子弱冠之年才取表字，子則是及笄才取字。

傅慎時道：“我的老師給我取的，當年他在侯府做西席，最是喜歡我，只給我一個人取了字，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用上，就墜馬了。”

先生只會給十分優異的學生取字，也是老師對弟子表達肯定和喜的方式。

傅慎時又道：“我很喜歡老師給我取的字。”

殷紅豆問他：“字什麼？”

“謹。”

“好聽啊。”

殷紅豆咂起來，傅慎時的名和字都好聽。

傅慎時拉著坐下，道：“我給你也取字。”

殷紅豆嗔他一眼，輕哼一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男人給人取字是什麼意思嗎？”

傅慎時著的手直笑，問：“要不要我取？”

殷紅豆挑了挑秀眉，一雙桃花眼水瀲滟，格外靈嫵，一時沒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