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很快就理好了傅二的事, 他到雅間來回稟傅慎時的時候, 一臉平靜,仿佛只是出去看看風景那麼簡單。
殷紅豆卻還是有些擔心。
傅慎時卻如平常那般別無二致。
下午的時候, 喬三又來找傅慎時打牌, 他笑著恭喜傅六:“殷老板生意越來越紅火了。”
傅慎時淡笑道:“托您抬舉。”
喬三這回與傅慎時聊天很放松, 他口氣隨意卻不失禮,但他目卻頻頻往殷紅豆上掃。
殷紅豆著自己的手腕, 克制著不適。
傅慎時也看出了喬三的心思,他正要找個借口打發殷紅豆出去, 汪先生面肅然地進來在他耳邊稟道:“刑部孫尚書的孫子跟吏部侍郎的兒子打起來了, 我已經讓人將兩人分開, 不過二人似乎有不打得對方求饒誓不罷休的樣子。”
賭坊這種地方, 最容易發生沖突,若是一樓發生爭執還好,王姓兄弟手下坐館的武夫就可以擺平,但二樓來的都是貴客,輕易開罪不得,一時拉開了,若不能理妥善,便要累及賭坊。
傅慎時手腕一滯,著牌不, 皺了皺眉頭, 道:“可問清楚了是什麼緣故?”
汪先生小聲道:“說是孫郎君聽說隔壁是吏部侍郎的兒子, 便嫌隔壁很吵, 讓小廝讓隔壁消停些,當時二樓的清客本想將孫郎君分到別的馬吊房去,可他不肯,偏要禮部侍郎的兒子挪地方,兩人就對上了,王文兄弟和我趕過去的時候,兩人和帶來的小廝已經起手來,現在不過堪堪控住場面而已。”
喬三聽到了只言片語,他挑眉笑著提點傅慎時:“孫七那小子最近憋著一邪火發不出來,在這兒遇到吏部侍郎的兒子,算你倒霉。”
傅慎時問道:“是何故令孫七郎君不快?”
喬三瞧了汪先生一眼,傅慎時道:“先生原是六殿下引薦給我的。”
喬三點了點頭,便也沒避諱著汪先生,就道:“近來有一樁事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從揚州過來的一艘風快船沉船了。”
馬船和風快船是運送的東西,由工部管制,從揚州運到京城,正好走的是京杭大運河的河道。
汪先生同傅慎時解釋低聲地道:“聽聞工部與吏部尚書素來親近。”
當今天子有六位皇子,六皇子與二皇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大皇子卻是已經逝去的妃子所生。如今太子未立,圣意難測,皇子之間早就開始私下結黨羽,工部尚書與吏部尚書同歸于大皇子麾下,而刑部尚書則親近二皇子。
船沉了,按理說會累及工部,刑部尚書的孫子有什麼邪火可發?
喬三諱莫如深地笑著道:“那船沉了比不沉要令工部尚書高興。”
殷紅豆都聽明白了,朝廷里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假公濟私,利用船干一些違法的勾當,估著是走了風聲,所以好好的船才沉了,證人證銷毀,隨意拉出個人頂了失職的包,過幾年再提拔了頂包的人,則安然無恙。
真是可惜船上的貨與船上人的命,揚州再是產饒,卻也是百姓們一滴汗一滴水造就的,就這樣被那些腦滿腸的人給糟踐了。
傅慎時眉頭微皺,指頭點在扶手之側,心里也想道,恐怕正是二皇子的人拿到了大皇子手下的人走私的證據,沒想到撲了個空,眼下兩黨之人見面,當然分外眼紅。
不過孫七這個紈绔子,為了朝中大事和吏部尚書的兒子大打出手,倒是有些匪夷所思。他恐怕不會有這麼憂國憂民罷!
傅慎時當下提出疑問:“孫七郎君似乎還未仕,與他有何干系?”
喬三道:“船雖然沉了,卻并非沒有活口。孫七做了件蠢事,他父兄責罵,心中不快,今兒還好是遇到了吏部尚書的兒子,孫七不過遷怒于人,要是遇到工部尚書家的人,只怕要把你這賭坊拆了。”
殷紅豆與汪先生都忖量著,孫七到底做了什麼蠢事。
喬三把殷紅豆渾上下一掃,他見過無數,有溫小意化骨之,有然天蝕骨之,也有清高或是潑辣之人,不過他見過的都是些假清高的歌姬,眼前這婢眸子里出來的桀驁不馴,很是人心。
他揚角盯著殷紅豆,瞇眼笑著同傅慎時道:“若殷兄為難,我倒是可以替你出面斡旋。”
殷紅豆愈發埋低了頭,喬三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攥著拳頭,忍住了將其捶豬頭的沖,心里也忐忑起來,這麼難的一件事,恐怕傅慎時確實沒有法子解決,否則汪先生也不會萬般為難,唯有請喬三能出面說和一二。
心口越跳越快,余不經意地掃過傅慎時的臉龐,既期待他開口,又害怕他開口。
傅慎時陡然握扶手,臉也冷了幾分,出人意料地拒絕了喬三,他輕聲地道:“不忍割,此事不必勞煩喬三公子。”
殷紅豆當即了瞳孔,抿小悄悄地看過去,年郎的側臉致無暇,長而濃的睫如扇子一樣撲下來,時而遮住他毫無波瀾的黑眸。
喬三也沒了好脾氣,他雖有意結傅慎時,卻還沒到要追捧傅六的地步,當下拉長了臉,推了牌起,領著戴文軒等人走了。
汪先生卻還要伺候周到,便出去送了喬三他們。
馬吊房里只剩下傅慎時和殷紅豆。
殷紅豆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手指頭絞著手指頭,傅慎時靠在椅上瞧著,手指篤篤地敲打在扶手上,目深沉。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著,傅慎時仿佛沒有解決問題的意思。
殷紅豆先開了口,揪著袖口,抬眸焦急地問:“六爺……怎麼辦吶?”
場上的事錯綜復雜,若聽別人講解,還能懂得一兩分,這等事臨到頭上,卻不是能解決得了的。
難道賭坊就要折在兩個紈绔子手里嗎?
傅慎時勾問道:“你不是一貫巧舌如簧?不如你替我出面去周旋一下,看看能不能說孫七或者吏部尚書的兒子,賣賭坊一個人,不要在我這兒鬧事了。”
“……”
以殷紅豆對傅慎時的了解,他這麼說,只怕是已經有了解決之法,而眼下不說,只怕是記恨著之前舌燦蓮花辯駁之事。
殷紅豆蹲在傅六邊,殷勤地用帕子他著過馬吊的手,仰臉笑道:“六爺英明,奴婢不過在您跟前賣弄一二,出了這個門,奴婢的話哪里奏效。”
傅慎時輕哼一聲,道:“我非你,安知你不能?”
他每次聽殷紅豆說一些歪理,都被給帶偏了,他想說的全然沒說出來。
這回活該也吃癟。
殷紅豆繼續笑道:“六爺,奴婢這樣還不是您寵的嗎?說明奴婢有個寬和大度的好主子。”
傅慎時淡淡地“哦”了一聲,道:“寬和大度有什麼用?想來還是不要寬和大度的好,否則凈養出刁奴。”
殷紅豆佯裝花容失,抱著傅慎時的手臂道:“六爺別啊!若奴婢和那些提線木偶一般,于您而言,又有何趣?”
傅慎時轉眸,一時沒有搭理,隨即諷刺道:“便是三等丫鬟,也會暖手暖床之事,你卻比個三等丫鬟也不如,你說說看,你哪里有趣了?”
殷紅豆跪在毯子上,頓時地握住傅慎時的手,狠狠地起來,恨恨地道:“誰說奴婢不會暖手了!”
給你掉皮兒!
傅慎時手登時紅了大片,瓷白的白里紅,像被打了幾掌,他回手,手心手背還在發熱,他瞪了殷紅豆一眼,蹙眉道:“你個死丫頭!”
殷紅豆一笑,道:“奴婢這回暖手暖得好吧?”
傅慎時手邊是沒有趁手的子,否則一準而往殷紅豆腦袋上敲過去。
正在此時,汪先生一臉愁容進來了,稟道:“六爺,拉不住了,若再拉下去,只怕孫七郎君一會兒離開之后,馬上就要帶人來燒了賭坊。”
汪先生雖有夸張之意,不過孫七也委實刁蠻,大有非要對方跪下認出之勢。
傅慎時不疾不徐道:“先生過來,我有一主意,你拿去應付他。”
汪先生附耳過去,殷紅豆想聽,卻被傅慎時一個眼神給瞪開了。
傅慎時說了好一會兒,汪先生先是擰著眉頭,隨后瞪大了眼睛,張著不住地點頭,最后憂轉為笑,直起道:“我立刻就去。”
待汪先生走了,時硯推著椅進來,將傅慎時送去了雅間,殷紅豆跟著過去,追在傅慎時后問:“六爺,您到底用的是什麼法子?”
傅慎時在雅間里闔上眼皮,道:“喬三不好相與,我與六皇子算是兩清了,今后若要走得長遠,必要接近二皇子,此舉不過是到二皇子跟前的敲門磚而已。”
殷紅豆腦子轉了幾百圈兒,卻只明白了傅慎時的用意,卻未明白他的計策是什麼。
傅慎時當下逐人,道:“我要歇息了,你去屏風外,不要打攪我。”
殷紅豆撇退出去,躺在榻上冥思苦想。
不出半個時辰,汪先生就進來了,他稟道:“六爺,孫七郎君走了。”
傅慎時似乎睡去了,并未應聲。
殷紅豆睜開眸子輕手輕腳地走到汪先生邊,問道:“先生,六爺到底跟您說了什麼?”
汪先生為難地笑著,傅慎時既有意避著殷紅豆,他也不就不便告訴了。
汪先生為難地笑著,傅慎時既有意避著殷紅豆,他也不就不便告訴了,便只好小聲道:“姑娘還是去問六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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