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檬帶著易胭跑那年似乎很多雨天。

頭頂那片天長久悶熱。

離開的路途可以說跋山涉水, 那種偏僻地方本找不到任何通，日常走路淌河。

想必易檬多想離開那個腐敗灰暗的地方，寧愿帶著易胭東躲西藏也不回去。

幾天幾夜睡不好，有一晚易胭跟易檬就背靠樹睡覺，易檬將摟在懷里。

那時候易胭才五歲。

途中經過一個小村, 遠遠能看見煙囪冒白煙。

天氣不怎麼好, 天灰蒙蒙的, 云走得很快, 耳朵像被蒙了層氣，雷聲很悶。

那天似乎什麼都不好, 五歲的易胭也不好, 幾天著涼，吃了上頓沒下頓，小小一個發燒了。

易檬沒怎麼照顧過孩子，往常都是讓下人帶著，生活比那些闊綽太太有過之而不及。

一開始易胭發燒易檬還沒發現, 直到燒到渾滾燙易檬才意識到易胭發燒。

意識到兒生病，易檬手足無措, 一著急就哭。

還是路過的村民看人可憐給接到家里，農屋簡樸，好在寬敞。

善良的人大有人在, 村民收留了們, 母倆就住村民收拾出來的空房。

易檬本不懂照顧孩子, 還是村民煮了姜湯, 給孩子置辦棉被準備藥。

當時村民說，阿妹妹應該燒到40度了，全燙得很。

小孩子發燒反反復復，晚上退燒凌晨額頭又滾燙了。

易檬整夜沒睡好，就怕這麼一小個孩子稍不注意就沒了。

往后幾天都是如此，發燒反反復復，也因此耽擱上路。

這個地方離逃出的地方不近，但也算不上遠，能躲遠是最好，以防萬一人找上來。

但易胭的發燒沒好，易檬不會帶走。

兩人在這里住了幾天，前幾天這里下了場大雨，后面幾天都是晴朗天。

但今天似乎又要落暴雨，天跟們來這里那天一樣灰蒙，雷聲從云后傳來。

午后村莊很寧靜，院子里主人扣了碗飯在地上，在院子里走，四啄米粒。

門檻后，小易胭坐在小板凳上對著院外，大夏天里上還被大人悶著長袖薄衫。

可不熱，發燒還沒好。

那時就一個幾歲的不諳人事的小孩，因為發燒，眼睛里有一層水亮。

或許是天氣異象，院子里一只走著走著忽然撲棱撲棱，躍過柵欄飛了出去。

這家主人都在睡覺，易胭心急之下直接跑出去追了。

靈活不差，抓住很難，更何況是個五歲的，從沒抓過的小孩。

易胭就這樣跟著母跑。

小短小孩從一開始的要抓住到后來的不跟丟就好了。

母一直跑到了一條小巷，就在快出小巷時，一陣槍聲響起！

本來發燒便力不支，這一聲直接嚇得易胭了下，但沒被嚇到坐下。

已經沖出巷口，被這槍聲嚇得四竄。

易胭沒追上去了，槍聲是在外面響起的，出去就暴了。

小時候聽過槍聲，易胭不至于太過害怕，但還是有心悸，槍聲對來說總意味著黑暗的慘痛。

直到外頭傳來聲音，年紀與相仿的小孩，語氣調皮，卻森冷地說了兩個字：“死了。”

這道不僅年紀與相反，音更是與一致聲音，一盆冷水自易胭頭頂兜頭而下，易胭整個人愣住了。

姐姐是來找們的？還是因為別的事。

易胭驚怔到忘了逃。

外邊的人似乎說了什麼里面還有人，來的人都進去了。

映沙不是來找他們的。

易胭猛地松了口氣，雖然不道德，但易胭此刻很慶幸姐姐不是來找和易檬的。

正想倉皇逃跑之際，后一灌木叢一陣窸窣響，很輕的一陣草聲。

這時候但凡有點風水草，都會讓一個小孩心悸。

易胭嚇得直接轉往回跑。

即使當時年紀小，但因為這段經歷本原因，易胭直至長大后也一直記得。

但忘了當時自己跑著跑著回頭的理由。

或許只是因為男孩子的好奇心，又或許本沒有原因。

回頭，看到了灌木叢里出的一截帶手指。

是個男孩的手指，不是大人。

醞釀許久的夏雨也在這刻傾盆而下，雷聲劃破天際。

豆大雨滴往小小個的易胭上砸，可卻仿若未覺。

盯著灌木叢邊白皙的手指猶豫著漸漸停了下來。

在原地站了幾秒后，忽然拔往回跑。

跑到灌木叢邊，易胭沒有一猶豫，猛地開了草叢。

一個小男孩仰面躺在灌木叢里。

雙眼閉眉心皺起，皮很白，眼角有一顆小淚痣，但下半邊臉被口罩遮住，只出一截高鼻梁。

很漂亮的一個男孩，比高，年紀應該比大些。

這是小易胭一眼得出的信息，但來不及多看，因為男孩上的傷口吸引了注意力，那傷口讓看了都倒吸一口涼氣。

男孩腰腹位置滲，一邊手捂著傷口，疼痛到眉心皺。

易胭鬧出這番靜僅僅一兩秒之間，躺著的男孩已經發現，反應力毫不輸易胭。

男孩迅速坐起，沒捂傷口那邊手狠狠將推了出去。

易胭登時一屁坐到了地上，掌心被土路上的小石子蹭破了皮。

坐在灌木叢里的男孩沒有說話，但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目不善，死死盯著。

即使那時易胭就一個小孩，但也看出了男孩眼里的意味，帶著莫大的仇恨。

怨氣全都撒到易胭上。

但易胭從小就習慣這種眼神，從小生活的環境，恨姐姐的人很多，連帶著一起恨，有很多人還會把當映沙，仇恨，怒視。

易胭從小沒看見這種仇恨深重的眼神。

也正是因為有過這種經歷，導致在看到男孩怒視的時候格外鎮靜。

男孩應該把錯認為映沙了。

剛才那戶遭槍殺的農家，應該就是男孩家人。

易胭看著男孩：“我不是。”

怕男孩聽不懂，易胭又補了一句：“我不是拿槍那個人。”

男孩無無衷。

大雨淅淅瀝瀝，男孩臉上口罩都了，目還是死死盯著，小易胭上也。

“們快出來了，”對男孩說，“我帶你一起走。”

男孩還是不說話。

“不走來不及。”小易胭嗲嗲的聲說著十分正經的話。

就在這時，頭上一聲驚雷。

同時農戶家里響起一聲槍響。

一聲砰響，男孩臉上的仇恨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茫，驚怔，一顆豆大的眼淚砸下。

悲傷緒會傳染，尤其是年紀小小的小孩們。

小易胭也清楚大概是男孩家里的某個人被槍殺了，鼻頭一酸。

下一秒，男孩忽然從草叢里蹦起，拔就往外跑去。

這一跳起易胭猝不及防，慢了一拍才站起，追了上去。

但男孩比高，比長，追不上。

大雨傾盆，忽然又響起一陣槍響。

這聲慎人聲響仿佛對著男孩當頭一棒，猛地停下了腳步。

易胭終于追到，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住人手臂就往回扯。

片刻前男孩還渾刺，此刻已猶如被人扎破的球，任由年紀要比自己小的小孩扯著自己離開。

們離開了那個地方。

直到回到收留和媽媽的那戶人家，小易胭才發現旁的人抖得厲害。

眼眶紅了，在哭。

易胭很快轉開了視線，沒再看。

讓男孩站在屋外檐下，跑進屋里搖醒睡著的易檬。

易檬聽到這件事后立馬簡易收拾行李，帶著易胭和另外一個男孩離開這戶農家。

人家收留們已經是很好心了，映沙還在這村里，要是被找到們在這里，這戶農家會遭殃。

這里們不能再留了。

們沒有走多遠，找了個一間破屋子。

易檬給男孩理了傷口，說是理，其實就是胡清理了下，易檬拿出所知不多的常識幫男孩理好了傷口。

那個傷口是刀傷，應該是被人刺傷。

易胭站在旁邊安靜看著，易檬已經給換上了干服。

易檬問男孩為什麼會有這個傷口。

男孩不應，垂著眼。

易胭好奇地盯著男孩眼角的淚痣看，很漂亮。

忽然手要去摘人臉上的口罩，手到半路，男孩突然抬手，抓住手指往下一。

這一下完全沒收力，痛得小易胭當即哇一聲哭了出來。

易檬立馬連連去拍男孩手，急忙斥責人松開。

男孩松開了易胭。

易檬立馬將易胭抱到懷里哄。

男孩目滿是仇恨，緒一覽無，并沒有因為易胭這聲哭歉疚，還是恨恨看著，忽然抬手做了個摘口罩的作。

然后作詢問為什麼？

易胭原本伏在媽媽肩頭哭得一一，看到這作瞬間停下了哭。

連易檬也愣住了。

男孩還是恨恨盯著們，又做了一遍手勢。

為什麼摘我口罩？

易胭被小男孩眼神刺得害怕往后了下肩膀，看懂了他意思，小聲說：“口罩被雨淋到，。”

小男孩看著沒說話。

易檬：“小孩，你……不會說話？”

話落小孩被雨淋的頭發后目黯然了下，但也只是一瞬。

或許是因為講明了要摘他口罩的原因，小男孩難得一次回應們，點頭。

這個漂亮的有著淚痣的小男孩，是個啞。

……

往后的路，兩個人變了三個人。

很多天后，易檬帶著易胭和小啞在一個小鎮歇腳。

隨便找了間不用份證就能住的租屋。

租屋是地下室，環境，易檬經常不敢出去外面逛，怕隨時被追來的人抓到。

所以三人一般吃的都是清湯寡水，易檬還不怎麼會做飯。

很難吃。

但易胭和小啞每天還是會乖乖吃下去，易檬很疼他們兩個。

這些日子相以來，小啞對們兩個的態度緩和不。

但也沒完全放下戒備，從來不在們面前摘口罩。

易檬和易胭倒是不介意，小啞本就是個戒備心重的人。

且們都知道小啞家庭大概不是個平凡家庭，會被父親帶著映沙趕盡殺絕的家庭，本不會平凡。

或許也有著不可告人的。

但們都沒過問，易胭即使是個小孩，也不會說話。

是那天目睹小啞家里人被槍殺的人。

經過這段日子相，小易胭為了小啞后的小尾，他哥哥。

小啞有時會很煩，不想跟待一起。

生活久了，易胭真的把小啞當了自己哥哥，小啞也沒有拒絕。

易檬帶著他們兩個生活。

往后有一段日子很平靜，沒有父親的人找上。

那天易胭生日，在地下租屋被困了許久，小孩蠢蠢，纏著易檬讓帶出去玩。

易檬糾結著一直沒答應。

小易胭難過得坐在地上哭。

小啞看著哭，沒幫。

最后易胭哭得累了睡過去了易檬也沒答應。

晚飯醒來后，不知道為什麼易檬答應了帶出去，但只有這一次。

管他一次兩次，能出去就好了。

那時候的易胭不知道易檬為什麼會突然答應，是后來才知道的。

易檬跟說是小啞在自己睡覺的時候去找的，讓易檬帶出去一趟。

當天晚上，易檬帶著易胭和小啞出門。

易胭從沒想過，那會是最后一次和小啞相。

易胭此生有兩個憾日子。

一個是易檬死去。

另一個就是失去小啞哥哥這天，也是易胭此生恐懼的一段灰暗記憶。

那個長著淚痣的啞哥哥。

那天的他們，撞見了尋來的人那幫人。

是小啞最先認出來人的，抓著和易檬跑。

街上人流匆忙，兩方人追逐。

但畢竟是一個人和兩個小孩，不多時便被抓住。

他們被蒙著黑布帶去了一個山上，見到了最不想見的人。

那個男人的手下，還有……映沙。

兩個長得格外相似的孩面對面，一個邪一個靜。

一個從小的玩是槍，毒蛇。

一個從小的玩是糖果還有噩夢。

人盡皆知，映沙從小喜歡玩蛇，不管什麼蛇，只要夠毒，都喜歡。

還會訓練折磨它們，使它們為聽話的傀儡。

涼、迅速、劇毒，這種是映沙的寵。

那天小啞就是這樣被帶走，被鋪天蓋地的蛇噬咬而死。

姐姐笑得頑皮，像只是玩弄一個玩。

妹妹哭得快不過氣。

頑皮姐姐問：“這個啞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看著涕泗橫流的妹妹：“傻子，爸爸都說了，人不能有，親友。”

“看著啊，”對著妹妹做了個鬼臉，“人因為跟你玩得好，被蛇咬死了哦。”

是你害了他。

是的，是害了他。

如果不是要出來玩，啞哥哥不會死。

……

灰暗的蛇坑里。

那些蛇沒攻擊，它們都很聽映沙話。

易胭抱著頭蹲在地上，蒼白，雙目閉渾發抖。

最后腦子里一切洶涌停在一個時間點。

易胭想起曾經跟蘇岸說過，曾經有一個長得很漂亮的朋友，因為跟玩得好，被害死了。

神智被擊散，易胭好像聽到蘇岸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