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解下匆忙出營時,伏廷孤一人殺回營中,一口氣斬殺了百余人。
直至半道,他渾浴地拖著砍下的突厥軍旗追上來,蓋在上。
“曹玉林,可還活著!”
應了一聲:“三哥,我還活著。”
“好,”他說:“否則我對不起小義。”
曹玉林說:“不要告訴他……”
那之后,就離開了軍中。
所有人都以為只是作戰了傷,不得不離軍休養。
傷結了疤,突厥奴的字樣被自己劃去了,又結一層疤。
幾乎已毀了,那里模糊,猙獰可怖,再也不是個人模樣。
但這些都沒什麼,至還活著,比起慘死的一百八十六人,已經算好的了。
的傷好了,卻開始怯步于軍營。
伏廷不止一次說過隨時可以回到軍中,都拒絕了。
以為自己在外面或許用還大一些,可以游走于各搜集突厥報,仍可以效力軍中,仍可以對付突厥。
傷似乎都好了。
直到上次在古葉城里,在確認對方是突厥軍后,又聽到右將軍這個稱號時,才發現沒有。
縱使還能若無其事地搜集突厥報,面對突厥軍,當初的事就又活了,所有死去的人都在眼前,上的傷就會做疼,提醒那些都還沒有過去。
長話短說,靠在那里,像個枯槁的朽木:“嫂嫂如今都知道了,這道關我沒邁過去,已是個廢人了。”
棲遲忽然撐著起來了,到的手,很涼,用力拽了一下:“阿嬋,這不是你的錯。不管你是不是廢人,我們都得繼續逃命。”
外面混卷來,有馬蹄聲,有刀兵聲,們本沒有時間緬懷過去。
※
榆溪州的城墻上,火把熊熊。
城有東西兩道城門,西城門已被攻破,東面城門上守城的士兵眼看著城中已經燃起戰火,卻還得堅守在城頭上,無不握了手中兵戈。
北地將士,從未有畏懼突厥的,哪怕只是一屆城頭守軍。
但職責所在,他們只能堅守在此,守著退避到這里的百姓。
后半夜濃烈的黑暗還未過去,風吹著濃重的煙熏火燎味鉆鼻尖,忽然城頭有人發出了一聲驚呼。
在這寂靜而又沉重的時刻,本不該出聲,但那人不僅出了聲,還推了一下邊的人,示意同伴往前看。
遠,一道焰火沖天而起。
守城頓時大喊:“八方令!大都護下八方令了!”
城下遠,一行黑的人馬正在接近。
夜里,傳來一道高昂的喊聲:“瀚海府兵馬至!”
城門口清空,城門轟然開啟。
先頭部隊兩千人馬暗流般沖,急切的馬蹄聲幾乎要震碎街道磚石。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最前列的黑亮戰馬,馬上的人玄甲凜冽,一手已經出了刀,徑自沖了過去。
……
城中激戰最嚴重的地方便是各署。
守軍本該順利擋住這批突厥軍,但眼下卻投鼠忌。
煙火浸漫的長道,兩軍對壘,守軍持兵在退,只因眼前突厥騎兵的彎刀下押著三個人。
那是賀蘭都督夫人、幽陵都督夫人和山都督夫人。
六州都督夫人被抓了一半,他們不得不謹慎。
驀地飛來一支飛箭,正中其中一名突厥騎兵手臂。
頓時人群松,山都督夫人驚呼一聲躲避,守軍趕上前搶人。
隆隆馬蹄聲響,前后包抄而至。
仰賴棲遲砸錢,瀚海府擴軍后訓練過一支銳,個個目力過人,最善多變應襲。
今日點來的,個個都是這批人,正好派上用場。
只憑殘余火照明,一箭出,余箭已至,百步穿楊。
隨其后的是倏然齊整的刀聲。
……
一波既滅,另一波還未平。
伏廷一手扯韁,一手從一個突厥兵上回刀。
天將亮,淋漓的鮮順著刀沿一滴一滴落在石板街上,風卷硝煙里似在數著流逝的時間。
旁邊就是那間魚形商號的醫舍,連門扉都沾了跡。
“問清楚了?”他著問。
羅小義解決了手上的突厥兵,著氣過來:“問了,追嫂嫂的不是他們,阿嬋一定帶著嫂嫂躲開了。”
“搜!”伏廷聲冷如刀,割開凌晨的涼風:“城的,一個不留。”
※
棲遲早已在城外。
“放我下來,阿嬋。”
曹玉林堅持背著,盡管自己已經力不支,走得踉踉蹌蹌。
“不行,嫂嫂,他們追來了。”
從那間屋子里沒待多久,追兵就到了,他們刀上一定沾了不近衛和守軍的,因為追兵已了許多,大概只有十數人。
但這十數人對們眼下而言,已是致命的。
們幾乎是一路盲奔出了城,往仆固部的方向而去。
馬蹄聲就在后,曹玉林憑聲音判斷了一下距離,往前力跑去。
然而后方傳出突厥軍的恫嚇聲時,便如同又到了那些彎刀的利刃,那些突厥人兇惡的眼神,死去同袍的慘狀。
猛地往前一傾,快要摔倒時,棲遲借力從背上下,抓住胳膊往前拽:“走,阿嬋,不能停。”
兩人跌跌撞撞下一陡坡,下方都是石,卻有個深坑,棲遲忙推曹玉林進去。
深坑里居然還蜿蜒著個,棲遲著曹玉林坐下時,手里無力拖著的刀一下落在地上。
就在此時,忽見外面亮起一道焰火。
“那是什麼?”棲遲看見了。
“八方令。”曹玉林喃喃說:“那是三哥的八方令,以往從未見三哥用過,今日他為嫂嫂用了。”
所謂八方令,是當初抵擋突厥侵時立下的,其實是彼時全民皆兵狀態下的無奈之舉。
一旦發出,周邊八方州府、胡部,都必須要立即趕來支援,否則就會被追責。
伏廷立下后就沒用過,因為太過興師眾,哪怕他自己涉險也未用過,如今擴了軍,再用不著。
但這一次,他用了。
棲遲過狹窄的口看著那片天際,有些出神,耳中卻又聽到了追兵的馬蹄聲,拎拎神說:“他連這都用了,可見我們只要能撐過去就會沒事了。”
曹玉林看著,想爬起來,又捂住了口:“就怕來不及了。”
想去堵住口。
天就要亮了,這里很快就會被發現。
棲遲也沒力氣了,渾都是塵土泥污,靠在中,疲憊地說:“你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我曾瞞過伏廷一個?可還記得當初我一定要去古葉城?”
曹玉林不看向:“嫂嫂想說什麼?”
說:“今日我就告訴你緣由,那家魚形商號是我的。”
曹玉林臉凝結,眼珠都驚訝地不了。
棲遲故意不去聽外面越來越近的聲響,握手心,竟笑了一下:“你看,我有這麼大的家業,還有沒完的事要做,現在又多了個兒子,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手抓住那柄刀,拖了一下,白著臉說:“倘若他們殺來,我一定會拼力一搏,但我沒有你的武力,最終可能也只是陪你一起死。”
曹玉林訥訥無言,手出去,又捂住口。
那晚問伏廷把棲遲當什麼,伏廷說你我皆是軍人,我把當什麼,你應該懂。
軍人錚錚鐵,唯有這一條命可以許諾。
伏廷是把當命。
“不,嫂嫂不能死……”曹玉林撐著地息:“嫂嫂是三哥的命,我欠三哥一條命,就要還他一條命。”
棲遲震了一下,也許是因為的話,也許是因為的模樣。
“那你還能握刀麼?”問。
曹玉林看著的臉,沒有回答。
那張臉蒼白得過分,眉頭卻揚著,神看起來分外堅毅。
“阿嬋,”棲遲將刀拖著,送到手邊:“還能不能握刀?”
不想曹玉林,但不甘心。
凡事都不認命,不到最后一刻一定要爭上一爭。不甘心死在這里,也不甘心讓突厥再在曹玉林上得逞一次,甚至讓為第一百八十七條命。
若傷在上,花再多錢都可以給治好,但這樣的傷,無人可以幫,只有靠自己。
“阿嬋,你還能不能握刀?”
曹玉林狠狠按住口,手出去,“能。”用力去抓刀柄,額上冷汗涔涔而下:“能,我還能握刀,我是個軍人。”
刀拎起來,又落,又努力抓起。
還能握刀,必須要握刀。
※
天亮了。
軍營中最先趕來援軍,已經將榆溪州各堵住。
城中街道巷口如同渠,大軍猶如水,洶涌灌。
很快又有兵馬順著突厥人出城的方向一路追蹤而去。
城門附近,羅小義一刀砍倒一個突厥兵,領著人往前繼續肅清。
忽而幾個士兵提刀往前一路跑去。
那里是片廢墟,坍塌著燒毀后的殘磚斷瓦,下面一橫木隔擋,壘在墻角了個棚一般,邊上散落著幾名近衛的尸。
士兵將近衛尸拖開,伏廷策馬而至。
他冷眼掃過,手腕一轉,豁然揮刀,劈開廢墟上的一角,立即出里面的人。
那人沖出來抵擋,他手臂抬起,又猛的收住。
那是李硯。
他握著匕首,大口地著氣,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厲,直到看清眼前形才緩過來:“姑父……”
伏廷看到他胳膊上被割開了道口子,還在流,刀一收,立即下馬,扯了束袖的帶子就要給他包扎。
“你姑姑呢?”
“等等。”李硯顧不上回答,攔一下,轉頭鉆回去,又出來,收著手臂攏在懷間,小心翼翼送到他眼前來:“姑父,這是弟弟。”
伏廷眼神一凝。
一旁的羅小義先是一驚,繼而大喜:“三哥!”
伏廷迎風立著,盯著那一,五指一松,刀落了地,出手將他抱了過來。
他想了無數種可能,只沒想到會在這種形下見到自己的孩子。
羅小義湊過來看,忽然覺得不對:“三哥,孩子怎麼沒聲啊?”
伏廷撥開披風,看著孩子的小臉,他的上甚至還沾上了跡,閉著眼,一不。
“是了,聽說剛出生的小崽子要打下屁就哭了。”羅小義換只手拿刀,一下就照著孩子屁拍了上去。
并沒有靜。
伏廷臉一點點沉下,單手抱著孩子,又拍了一下。
還是一不。
羅小義臉僵住了。
李硯陡然跪了下來,眼淚瞬間就出來了:“姑父,一定是我沒照顧好弟弟,是我對不起姑姑和姑父……”
他明明很小心的,剛才還好好的。
偶爾也會哭兩聲,只要他遞了手指便穩住了,莫非是哪一次捂著弟弟了,或是著弟弟了,還是凍了,一定是他的錯。
羅小義看他一眼,又看他三哥:“都怪那群突厥狗……”說話間已哽住。
“閉。”伏廷死死抿著,下顎收,抱著孩子又重重地拍一下。
剛剛肅清的街道,戰火摧毀的殘垣斷壁,腥味和煙火味混在一起。
所有人收了刀劍,默默看著這一幕。
伏廷一玄甲未卸,抱著剛出生的兒子,一不。
驀地,懷里的孩子一,似是嗆了一下,隨即臉一皺,一張,哇的就哭了出來。
李硯一下站了起來,羅小義也抬了頭。
這道哭聲嘹亮,幾乎響徹長街。
頓時霾盡掃,三軍振,下意識地就高呼:“威武!”
伏廷咬的牙關松開,看著懷里的孩子,手臂一收,角扯開:“好小子。”
始終鐵骨錚錚地站著,無人注意到他眼眶微紅。
他扯了披風兜住孩子,系在上:“帶你去找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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