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 羅小義忙個不停, 直到接到伏廷命令,才有機會再來都護府。
快馬馳至大門前, 他一躍而下,臂彎里挾著一只卷軸,匆忙走向府門, 腳步猛地一停。
門口還站著一個人,他一見就開了口:“阿嬋!你沒事吧?”
曹玉林站在門柱旁, 慣常的一黑,險些要沒注意到,看他一眼, 口氣平平淡淡:“瘟疫我又不是沒經歷過,能有什麼事?”
羅小義一下噎住似的沒了話,覺得自己有點剛才那話說得多余。
的確, 當初跟隨伏廷作戰都經歷過那場瘟疫的, 能有什麼事呢?問得倒顯得他上趕著討好一般。
曹玉林卻也沒再說什麼,只看了一眼閉的府門:“聽說都護府閉了好幾日。”
羅小義也跟著看一眼, 這才又找回自己靈巧的舌頭來:“你的消息一送到,三哥就急忙回來看嫂嫂了, 但我今日收到三哥的命令了, 料想已是無礙了。”
曹玉林問:“那為何還不開府?”
羅小義也不清楚, 只能推測:“對了,嫂嫂有孕了,三哥一定是想穩妥些, 多閉了幾日。”
“嫂嫂有孕了?”曹玉林難得出點意外的表來,甚至還笑了:“真替三哥高興。”
“可不是……”羅小義看了看的笑容,訕訕一笑。
曹玉林皺了下眉:“你看什麼,我是真替三哥高興。”
羅小義又被噎了一下,曾經他還懷疑過曹玉林是不是惦記過他三哥,因為總覺得對伏廷要比對他更親近,剛才訕笑確實也有點那意味,可也不是有心的,何況現在怎麼想,跟他還有哪門子關系?
他囫圇一句:“那是當然了,大家都高興。”
曹玉林臉上又嚴肅起來:“嫂嫂既然有孕,那就更不能有事了。”
“對……”羅小義又有些無話可說了。
兩人一左一右隔著都護府的大門,就這麼站著。
好在下一刻,大門被人打開了。
仆從出來,請他們進去。
羅小義這才又松快起來,笑了笑說:“瞧吧,就說沒事。”
曹玉林已經先一步進門了。
他無奈一下臉,又將臂下挾著的卷軸一提,跟進去。
仆從在前面引路,直往書房走去。
曹玉林走得快,大概是聽了那個消息的緣故。
羅小義也有心讓先行,落后了一大截,剛好在廊上遇到李硯。
“小義叔,”李硯喚他說:“這陣子都沒見你來教我習武,可是那事棘手?”
羅小義笑:“你小子,能知道什麼事?”
李硯喜穿白,細白織錦的袍在他上,把他年的臉也襯得雪白,偏生表老,說話時低了聲音:“我打聽了一些,連我們王府的大夫都聽說過,那可是當初肆北地的瘟疫,怎會不知道?何況這府上還閉了好幾日。”
羅小義嘖一聲,這小子,真是不能小看,還知道打聽了,本還打算嚇一嚇他的,干脆也打消念頭了:“沒什麼,有你姑父在呢,擔心。”
李硯點點頭,連日閉府,說不擔心是假的,不過他姑姑有孕,他便沒多表,只能在此問一兩句。他朝廊后看一眼:“我剛從書房過來,姑姑和姑父正在等小義叔呢,我就不多說了。”
羅小義越過他往前走,心里還在嘀咕,這些貴族子弟都太年老了,看著乖巧,還是的。
這一耽擱,到書房時,已經聽見曹玉林在里面說話了:“聽說嫂嫂有孕了,卻是接連兇險,實在波折……”
門口立著新和秋霜,書房里的長榻上擺了好幾個墊,棲遲靠坐在上面,一襲襦,擺如水般自榻邊傾瀉。
伏廷就站在對面,軍服筆地靠在桌沿,手里拿著份奏報,看得出來是有意騰出地方讓曹玉林與說話,眼睛還偶爾往對面看一眼。
羅小義一腳進門就開始圓融氣氛,接話道:“還好嫂嫂又是逢兇化吉了。”
棲遲笑著看了他一眼,又回頭去聽曹玉林接著說。
伏廷放下手里的奏報,問他:“東西帶來了?”
“三哥吩咐,自然帶來了。”羅小義拍拍胳膊下的卷軸。
他指一下旁邊說:“掛上。”
那里是懸地圖的木架。
羅小義在忙的時候,棲遲在那邊輕笑著說:“我倒覺得這孩子是有福的,真的是逢兇化吉,次次都能安然無恙,這也是本事。”
說得輕巧,還帶著笑,周遭好似也多了一層輕快的氣息。
說完眼一轉,就見伏廷已經到了跟前。
他一只手搭在榻邊,眼看著。
曹玉林看他過來就很識趣地走開了。
棲遲往他旁靠了靠,輕聲問:“我說得可對?”
他遷就犯懶,稍稍俯下,頭偏向這邊,也跟著低了聲:“什麼?”
“我說這孩子厲害,你不覺得?”挑了下眉頭,埋怨般說:“若沒聽見就算了。”
伏廷抿下,邊有笑:“聽見了,你說得對。”
這人看著,卻是通樂觀的,若放在別人上,恐怕還會覺得不祥,反倒只看好的一面,也是不易。
棲遲又挑眉,這幾日為穩妥他一直閉著府門,在跟前寸步不離的,話都好似坦誠了許多。
兩人湊在一低語這幾句的功夫,羅小義已經瞧見了,又見曹玉林站在一旁,咳了一聲,笑著道:“三哥,好了。”
伏廷站直了,看過去。
羅小義帶來的卷軸是北地的全境地圖,現在已經懸在了木架上,半人高,一人長的大地圖。
他朝棲遲看一眼,示意去看,順帶吩咐一句:“挪近點。”
羅小義將木架移近,就橫在榻前,一面不解地問了句:“三哥我帶著地圖來做什麼?”
伏廷沒答,先問一句:“我你盯著的消息如何?”
羅小義不敢耽擱,立即道:“皆已詢問過,各州關卡都管得嚴,好在沒別的消息來了,目前就是我們當夜見到的那幾州里出了事。”
伏廷又看曹玉林:“你那里如何說?”
曹玉林回:“暫時也沒再有其他地方中招。”
他點點頭,看向棲遲。
棲遲坐正一些,看著那張地圖:“哪些地方?”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在邊沿一,圈了個大致的范圍:“六州,全在邊境。”
棲遲看了一遍,說:“既然是瘟疫,還得要有協助的人去才行。”
伏廷說:“把軍中經歷過的都挑出來派去就行,最需要小心的還是那些新戶。”
棲遲明白了,他說過經過的都不必擔心,而今年北地的新戶,從民間到軍中,都多出了許多。
也難怪突厥會故技重施。
說起來,也算得上是新戶之一了。
起了,走到他邊去,盯著地圖:“一個個來,你先說這些地方的境況。”
伏廷手在一一點:“山州,地勢狹長,居民分散,山都督府所在算是集中地。”
“那就直接派去都督府。”棲遲手跟著一點,挨著他的手指,看著他:“十名大夫夠不夠?”
伏廷那手指點了點,看的眼神沉如點漆。
“不夠?”眼一:“那加十個。”
“不是不夠,”他糾正:“是多了。”
棲遲卻也無所謂:“多就多吧,人多好辦事。”
“還有好幾個州,每州都二十名大夫?”
“嗯,還要有上好的藥材。”
伏廷這回連眼角都彎了一下,卻也是習慣了,向來如此豪氣。
棲遲眼在他上一勾,輕語一句:“你答應讓我花的。”
他頷首:“我沒說不讓。”
“那下一州吧。”見針地催促。
伏廷只好接著往下說。
……
站在一邊看了半天的羅小義總算明白了,他三哥和嫂嫂在地圖前你一言我一語的,這是在理各州瘟疫病患的事啊。
一旁的曹玉林也在看著,他為避免尷尬,嘿嘿笑著,小聲說了句:“嫂嫂可真是三哥的賢助。”
曹玉林轉頭看他一眼:“我早說了嫂嫂和三哥是頂般配的。”
羅小義附和著,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再看那頭,見伏廷與棲遲站在一時不時談思索,忽然都覺得他三哥如今口舌都比他利索多了,有點想嘆息。
直至幽陵,邊境一共中招了六州,都是需要重兵防范的要地。
棲遲手指點在最后一的幽陵。
最后定下來,這次除去要給這幾州派大夫過去,還要在那里建上幾間醫舍,用的話說,是以備不時之需,順便也是擴一下的鋪子。
伏廷沒多問,多問了就有給行方便之門的架勢了。
棲遲定好了,想起什麼,看著伏廷說:“這事還得守著風聲才對。”
伏廷嗯一聲。
事發時就鎖了消息,免得引來恐慌,讓突厥有可趁之機。
“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大張旗鼓了。”看著他:“得找個理由。”
伏廷問:“你的理由是什麼?”
棲遲笑了笑:“大都護夫人有孕在,不好,多招些大夫來北地看看,倒也說得過去的。”
他故意問:“不怕被說縱?”
“那就說好了。”問:“你覺得如何?”
伏廷很干脆:“就這麼說吧。”其實與他想到了一,剛才那一問還是逗的。
都安排好了,棲遲朝外喚一聲秋霜。
秋霜進門,就見已坐回榻上,那里擺著一方小案,上面早已擺好紙筆。
拿了筆,心里草草算了一通,在紙上寫了個數目,拿了遞過去:“按我吩咐好的去辦吧。”
秋霜雙手捧住,看一眼那張紙上的數目,又是一個龐大的數目,心里吃驚,也不敢多言,捧著趕出門去了。
曹玉林站得離門不遠,瞥到了紙上的字,眼神很震驚,再看棲遲,目都不太一樣了。
羅小義自是注意到這點神了,料想還不知道嫂嫂那個藏著的份,否則就會跟他一樣見怪不怪了。
剛想到這兒,伏廷走了過來,看他一眼:“出來。”
羅小義忙跟他出去。
出了門,伏廷下了走廊,一直走到一叢花木旁才停下,開口說:“剛才的安排你已聽見了,選調軍中經歷過瘟疫的老兵前往邊境各州。”
羅小義明白得很,這是要不怕染的去協同那些大夫醫治病患。
“放心吧三哥,我即刻就去辦。”說著就要走。
伏廷扯住他領拽回來:“還有。”
羅小義又站定。
“一個月絕了這瘟疫。”他臉漸沉:“下令邊境各州都督屆時瀚海府來見我。”
羅小義不明所以:“三哥他們來做什麼?”
伏廷冷著兩眼,沉聲說:“備戰。”
羅小義一愣,繼而就明白了:“三哥是覺得突厥要下手了?”
“遲早的。”伏廷在他眼前走兩步,與先前在書房里不同,軍服凜凜,一驍勇悍氣:“讓他們來,老子好刀等著!”
原本為了北地民生,不該輕言兵戈,但是他們這回犯了。
先是棲遲,后是孩子。
他沒什麼好說的,想打就打,又有何懼。
※
羅小義領了命令去后,伏廷回到書房,便又如無事一般,收斂了氣勢。
書房里只剩了棲遲和曹玉林,二人還在地圖前站著說話,見到他進來,曹玉林便抱了個拳要告辭。
棲遲新去伺候,想這趟忽然遠道而歸,怕是還沒用飯。
新從門口過來,請著曹玉林離去了。
伏廷走過去,看了眼旁的地圖。
這次完全順著的意,想怎麼安排便怎麼安排,他派人手來配合。
他不問一句:“舒坦了?”
棲遲回得很謙遜:“尚可。”
他想著那一大筆支出,竟還是尚可,角提了提:“你已然多花了。”
棲遲想了想,故意說:“我本也不想的,可忽的覺著腹中了一下,似是在提醒我遭的不公,我便要出口氣了。”
說到此,一手上小腹。
伏廷腳一,人已欺近,左手攬,右手跟著到腹上:“真的了?”
當然沒有,還沒到時候呢。棲遲胡謅的罷了,被他這麼一問,反而不好意思說實話了。
他手在腹上,隔著裳都能覺到手心里的溫熱,頸邊是更重的溫熱,那是他的呼吸。
伏廷也沒追問,低了頭,軍服的領蹭在頸邊:“方才你們在看什麼?”
棲遲耳廓發麻,手指了一下地圖:“阿嬋說這一大片地帶都是你打下來的。”
“嗯。”他眼落在雪白頸邊,往下是約可見的口,隨口應了一聲。
頸邊很,想要轉移注意力,找了個問題,指了一下邊界線:“為何不往前打了?”
他終于掃了一眼:“那里沒人。”
其實他沒那麼好戰。
棲遲沒忍住,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羅小義:翻譯一下我三哥的話——
氣死老子了,打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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