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八月末，夜間起風，滿城樹影搖曳，微風拂過，枝葉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宛如嘆息。

這里是唐家姚。

主臥室外面，徐書赫端了一杯牛，象征的敲了敲門，這才推門。

唐瑛還沒睡，正坐在梳妝臺前往臉上涂抹著睡前妝，不知不覺間已人到中年，但在徐書赫眼里，就像是一條慵懶疲憊的蛇，這些年來，的笑容越來越，多是冷漠，偶爾跟家人聊天，也是晃神的時候多，參與的時候。

蕭靖軒的死，仿佛耗盡了所有的斗志，以至于在長達四年的時間里，臉上總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冷漠。徐書赫來了，知道，但沒有回頭看上他一眼，還在跟化妝品較量，那是臉面工程，一個強人掩飾憔悴和疲憊的臉面工程。

徐書赫站在旁道：“我幫你熱了杯牛，記得喝。”

“放著吧。”

徐書赫把牛放在梳妝桌上，瞥了一眼旁邊放置的藥瓶，皺了眉：“昨晚又失眠了嗎？”

“習慣了。”唐瑛輕聲道。

徐書赫嘆了一口氣：“安眠藥吃多了也不好。愎”

“……”唐瑛沒接話，已經忘了，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失眠的，只知道，不吃安眠片，很難睡，一個人若是在心疲憊的況下，偏偏毫無睡意，長此以往是很崩潰的一件事。

徐書赫站在那里不，沉默幾秒，抬手落在了唐瑛的肩上，言語中摻雜著些許期待：“我今晚……”

唐瑛知道他要說什麼，但堵住了他的話，在鏡子里對徐書赫輕輕一笑：“離開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

徐書赫像石墩一樣杵在那里，抿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你早點休息。”徐書赫手回來，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了一眼唐瑛，沒有挽留他。

也對，連蕭靖軒都不曾挽留過，又怎會挽留他呢？

唐瑛打開藥瓶，就著牛吞服了兩粒安眠片，隨后拉開屜，把藥瓶放進去的時候，目凝滯了，手也僵了。

那是一張照片，一張曾被刷刷撕碎，后來又被蕭靖軒親手粘好的合影照。

C大校園，他曾對說過，只要考試達到他預期分數線，他就接，為此整天埋在教室里學習，后來沒有達到他預期中的分數線，面對他一臉沮喪，他看了，只是抿著笑，“盡力就好。”

在難過了幾秒之后，忽然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

沒把話說完，因為看到了蕭靖軒開的手臂，也看到了他溫暖的眼眸，尖一聲，什麼千金大小姐，統統不要了，撲進他的懷里，的摟著他的脖子，的想哭：“靖軒，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笑：“旁人聽了會笑話你我，這話應該男人說。”

哭得不音：“隨便他們笑話，我就要好好照顧你。”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春日芳菲，男子眉眼溫和，凝視唐瑛的時候，仿佛能夠跟廝守一世，永不相離。

林蔭大道上，他和相擁，于途徑學生來說，那可是大新聞，但不管不顧，任他如何輕聲哄，都抱著他不肯撒手。

傻傻的說：“靖軒，我怕一撒手，你就不要我了。”

他無奈輕笑。

有同學路過，嬉笑著拍下這一幕，下的，淚水晶瑩，但知道，那些淚是幸福的眼淚。

后來，父親語重心長的跟說：“瑛子，害了你一生。”

是有毒的，知道，一直都知道。

日子如水流逝，2007年八月末，唐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再貴的化妝品也無法掩飾眼角的皺紋。那人已逝，也老了。

唐瑛合上屜，一步步朝臥榻走去，對自己蒼茫的笑了笑。

那個在下幸福落淚的子，是真的老了。

……

這天晚上，徐書赫在書房辦公，他和唐瑛分居多年，臥室歸睡，至于他，書房了他的另外一個臥室。

不得不說，這一晚他的工作效率很差，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手中幾頁文件，才翻看了不到兩頁，后來，他點燃了一支煙，離開書房，獨自去了佛堂。

唐老爺子生前，在獨居庭院里有私人佛堂，專心佛道，那里是地，徐書赫在唐家生活多年，也只去過數次而已，但他現在能去了，因為老爺子已經死了。

活人，沒有懼怕死人的道理。

佛堂兩側懸掛著歷屆唐氏掌權人的照片，其中唐老爺子，唐瑛赫然在列，原本唐瑛不該掛在那里，掛在那里的，該是一個小孩。

唐媯和唐伊諾，同是老爺子的外孫，但老爺子獨獨偏唐媯，在他那間莊嚴肅穆的書房里，誰的照片也沒有，唯有一張唐老爺子和唐媯的合影照。

拍那張

tang照片的時候，唐媯五歲。

唐家庭院深深，老爺子穿著一黑中山裝，坐在一張老式藤椅里，小孩穿著一條白子，倚著藤椅含笑佇立。

那庭院，藏著唐門百年滄桑。

那藤椅，訴不盡的流年曲折。

徐書赫想起21歲的唐媯，不管他這個繼父怎樣掐討好，都巋然不為所，豈止是難纏？

他扯笑了笑，將煙叼在里，從桌案旁，出三炷香點燃，然后在了唐老爺子的靈牌前，裊裊煙霧，卻不是悼念和牽掛，而是諷刺和挑釁。

老爺子生前雖打他，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老爺子重的人，殊不知卻被他棄之如敝履：蕭靖軒不是他的對手，至于唐媯……不過是一個小丫頭片子，何曾被他放在眼里？

……

郊區，獨棟私宅別墅。

各取所需，利益使然，蕭瀟和傅寒聲縱使撕破臉，也無法給彼此劃上最圓滿的句號，他們在無言中找到了平衡，彼此心照不宣，將句號維持了省略號。

這省略號繞梁不絕。

蕭瀟在郊區住了七天，前四天一直在昏睡著，后來的三天時間里，開始逐漸進食，雖然虛弱，但已能獨自走，也無需旁人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候在邊，傅寒聲白天上班，晚上會過來，他不強迫說話，看書的時候，他理文件，或是看晚間新聞，或是看報紙，或是小睡片刻。

早晨上班前，天還沒亮，他會推門外出，前去花圃里隨便走一走，再回來，絕對會帶上一大束沾滿晨的鮮花，在蕭瀟床邊的花瓶里。

這樣的生活，是傅寒聲心希冀的田園生活，古樸庭院，滿園薔薇，花樹枝杈探進木窗，那是一種最為簡約的晨昏共醒，守著一宅院，似乎已然度過炊煙四季。

在他眼里，他的小太太是純凈好的，21歲正值好年華，也理應獨一場獨一無二的青春盛宴，他知道是喜歡這個地方的，盡管什麼也不說。

博達總部，傅寒聲工作間隙，偶爾會拉開屜，那里放著一個白信封，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打開信封，里面裝著五千塊錢，那是在南京試藥賺得錢，給蕭暮雨的治病錢。

那天在會所拿走的五千塊錢現金，是周毅重新給取的，他收集的心意，哪怕這份心意是留給其他男人的。

中秋夜，他對唐瑛說：“唐董，春末夏初，我去南京辦事，倒是和你兒很有緣分，在路上暈倒，而我剛好路過。”

不是“剛好”，也不是“偶然”，那天南京微寒，試藥離開，他就跟在后，他走得慢，等待著被發現。

若是發現了他，他會上前自我介紹，他會送一抹笑，他會說：“你好，我是傅寒聲。”

他只是傅寒聲，不是博達董事長，也不是C市首富，只是一個男人，

沒回頭，暈倒了，他抱著去醫院，抓著他的手臂，意識在淪陷，卻請求他不要把送到蕭暮雨的醫院，怕醫院里的人會看到，怕他們會把暈倒這件事告訴給蕭暮雨。

那一刻，他幡然醒悟：蕭暮雨是長在靈魂里面的那個人，而他……無力抗爭。

但怎麼辦呢？他這個人不信命，不到最后，絕不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