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不知道那個躲在地們后悄悄關注著巷子里靜的男人，此時是個什麼份，跟那個賣花又是什麼樣的關系，但這并不妨礙猜測著那個男人所策劃的謀。因為前世時，那人也以這一手用在兒子上的……

幾乎可以想像得到，事是怎麼開始的。許和前世一樣，一個麗的賣花在侯瑞面前遭遇人的調戲，侯瑞和那個傻兒子一樣，以為自己充當了一回正義使者，救了那個賣花一回。賣花對英俊瀟灑的救命恩人自是恩戴德，偏又屢屢當著恩人的面著流氓地的欺負。這麼一來二去，一個以看天神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麗，和一個竇初開的年間，還能發生什麼樣的事？！

其實說白了，這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仙人跳戲碼。這樣的戲法在大周并不算新鮮，甚至一度曾頗規模。有那潑皮破落戶從各地收來漂亮的小孩，從小當花兒一樣養大，然后教著孩們像那賣花一樣，在有錢人家的老爺們面前上演著這“人落難”的戲碼。若是能勾得那有錢人了巷，背后的破落戶便會以家人名義，或著那有錢人拿錢消災，或者干脆把孩賣于對方為妾或是置為外室，做著那放長線釣大魚的生意——這一行當，當時有個名字，作“養花”。

前世時，珊娘的長子就中了這樣的圈套。只是，誰都沒想到的是，那圈套中的兩個孩子竟都對彼此了真……

雖說自古以來都說“養不教父之過”，似乎教養孩子更大的責任在父親，可那時候的珊娘跟袁長卿的關系已經極其僵，甚至袁長卿三兩個月不進宅都屬常，且那時候的也已經養了說一不二的偏執脾，總認為這點小事就能理好，所以都不曾將事告訴過袁長卿，直到給了那“痦子男”一大筆銀子，他將那孩賣去別。

珊娘沒想到的是，那孩被那“痦子男”賣去了那種地方，然后，自盡了……

和兒子一樣，那一年，那孩子也才十五歲。

看著那“痦子男”，想著前往事，珊娘抓著袁長卿的手不越越。

袁長卿很是意外地小心看著，也回握了一下的手，問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珊娘眨著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指著對面仍鬼頭鬼腦往小巷里張著的“痦子男”道：“你不覺得那人奇怪嗎？剛才那一出，倒我想起前些時候聽陸姐姐說的那些事。那人，不會是個‘養花的’吧？”

對于這些街頭上的手段，可以說袁長卿要比珊娘知道得多。不過他也知道，珊娘不是那種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的溫室小花，所以他對珊娘的解釋倒不曾起疑，于是也跟一同，默默盯著那個痦子男的一舉一。

不一會兒，便只見侯瑞著手指從巷子里出來了——顯然是這一架打勝了。在他的后，那個賣花正激地跟他說著什麼，見他著手指，便湊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那只因打架而傷的手，看著一臉心疼的表。侯瑞全無防備，頓時便被那個孩抓了個正著……

看著哥哥那呆呆的模樣，珊娘看不下去了，扶著腰就要下車。袁長卿趕一把攔住，道：“你別急，我來。”

不過袁長卿也不曾下車，而是拉開車窗，沖著馬路對面了一聲：“侯瑞。”

侯瑞正怔怔地看著那個抓著他手的孩，忽然聽到有人自己的名字，他本能地一手，又趕后退一步，然后回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然后……

他就看到了五老爺。

是的，侯瑞看到了五老爺。

卻原來，也事有湊巧，五太太去永寧侯府吃滿月酒，五老爺卻怕了那些達貴人們總想跟他求畫，便難得地沒跟著五太太，而是邀和幾個畫友上茶樓談畫論道了。他原正在茶館二樓上喝著茶，忽然就看到樓下一個戎裝青年和賣花“打罵俏”的背影。他原只覺得那背影有些像侯瑞，可想著侯瑞對孩子向來沒什麼好，也就只當是他看錯了，不曾在意，直到袁長卿出那一嗓子。

而五老爺正臨窗而立，袁長卿卻因懶躲在馬車里，侯瑞這麼抬頭一看，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那目標明顯的五老爺。

五老爺并不是那種古板的人，別說侯瑞只是跟個賣花在“打罵俏”，只要他不是當街調戲良家婦，五老爺都懶得過問。可許是因為擅畫的緣故，五老爺為人雖不算明，卻有種野般敏銳的察力。當初頭一次遇到袁長卿，雖然袁長卿在他面前表現得彬彬有禮，他仍是一眼就看穿了袁長卿的偽裝。如今馬路對面那個賣花，雖然看著單純的一個小姑娘，給他的印象卻并不怎麼好。因此，見侯瑞看過來，他立時豎著眉沖侯瑞勾了勾手指——他竟忘了是誰的那聲“侯瑞”了。

而侯瑞卻以為是五老爺在他，沖著那個賣花說了句什麼，便匆匆橫過了馬路。

馬車里的袁長卿和珊娘見他過了馬路，還以為他是看到了他們，袁長卿立時打開了車門，卻眼睜睜地看著侯瑞目不斜視地從馬車旁過去了……

“瑞哥兒！”袁長卿只得沖著侯瑞的背影又了一嗓子。

侯瑞一回頭，這才看到袁長卿。且很明顯他妹妹也在那馬車里。更侯瑞不自在的是，從他現在站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個賣花仍癡癡著他。想著之前被那個孩抓住手的模樣，侯瑞不一陣發窘，手鼻子，才剛要開口，忽然想起五老爺，便又回手指著后的茶樓道：“老爺也在……”

——好吧，誰說京城大的？！

老爺丟開那幾個畫友單獨了個雅間。一家人坐下后，老爺卻是先不料理侯瑞的事，而是圍著有幾天沒見的珊娘一陣問長問短，又責怪了一通袁長卿不該已經七個月的珊娘出門，再問著五太太什麼時候散的席。

那侯瑞早習慣了有珊娘在時，他在老爺眼前就是個明的，老爺把他丟到一邊不予理睬，他也不以為意，只在心里忐忑著，不知道老爺和珊娘有沒有看到他“唐突佳人”……雖然其實嚴格說來，是他被佳人給唐突了……

五老爺圍著珊娘問長問短時，袁長卿便問著侯瑞，“今兒沒課？”

侯瑞道：“先生放得早。”

袁長卿點點頭，扭過頭去聽五老爺跟珊娘共同回憶了一回五太太生產那會兒的舊事，才又扭回頭問著侯瑞：“那個賣花的姑娘，跟你認識？”

他這話一問出口，正說著全哥兒才剛出生時像只猴子的那父兩個全都同時住了口，回頭看向侯瑞。

侯瑞趕站起來，搖著手道：“原不認識的……”

卻原來，果然如珊娘所猜測的那樣，侯瑞于一天放學后，在路上遇到被混混糾纏著的賣花。侯瑞一時正義發作，便手管了一回閑事。卻不想那賣花竟常在講武堂附近賣花，故而二人倒常常能到。這麼一回生兩回的，加上那賣花“常被地混混們敲詐著”，他幫的忙多了，二人也就有了。

“不過是舉手之勞，”侯瑞道，“倒是那姑娘有心，總記著。每回遇到我便要過來打聲招呼。”許是五老爺和珊娘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侯瑞趕又搖著手道：“我跟真的沒什麼的，就是……就是……就是覺得是個可憐人……”

珊娘的眼忽地便是一瞇。這句話兒子也說過。“怎麼可憐了？”問。

侯瑞道：“自小沒了父母，跟著個哥哥長大的，偏哥哥子不好，常年要吃藥，如今家里全靠賣花支撐著。一個小姑娘家家的……”

侯瑞搖頭嘆息著，珊娘的臉卻是一陣沉，皺眉道：“你信？！”

侯瑞一陣詫異，“為什麼不信？也沒理由騙我……”頓了頓，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對珊娘笑道，“你可是覺得，是編故事來騙我錢財的？放心吧，不是那樣的人。我曾主要給錢來著，可拒絕了，一文錢也沒要我的。”

五老爺豎著眉鋒道：“不過是放長線釣大魚而已！你那點錢算得什麼？！不定人家就等著你這呆子上鉤，好撈筆大的呢！”又道：“以后你離遠些，那丫頭看眉眼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侯瑞被五老爺教訓得一陣沉默。

珊娘也道：“京城不比梅山鎮，那梅山鎮上人人都知知底，我們自不會擔心你上當騙。京里人多，又很難知道一個人的真正底細，所以也難說那姑娘就真如所說的那樣。小心總沒大錯。何況京里還有一種作‘養花’的勾當，誰又能知道是不是誰家養的‘花’呢？”

珊娘話畢，侯瑞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抬頭笑道：“原不過是萍水相逢，我跟那姑娘原就沒什麼，你們多心了。”

珊娘覺得自己也算是了解侯瑞的，知道他是個在上不用心的，如今聽著他這麼說，便放了一半的心，又把所知道的“養花”一事跟侯瑞細說了一遍究竟，囑咐他道：“京城人流復雜，你在外面時萬事小心。”

五老爺竟也是頭一次聽說還有這種“養花”的勾當，倒好奇地跟珊娘打聽了一回，又問著袁長卿。袁長卿知道的自然比珊娘知道的詳細，便給五老爺細說了一回。幾人閑聊了一會兒京城那些見不得人的私勾當，便當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不過袁長卿這人一向仔細，回去后，仍是人追查了一回那個賣花和“痦子男”的底細。

他原還覺得珊娘這是多心了。要知道，五老爺一家在吃穿用度上都不怎麼講究，看著一點兒都不像是有錢人家的模樣，何況侯瑞還是個有好裳都穿不出個好模樣來的“糙漢子”。便是照著常理，他這樣的也不可能得那些“養花人'的眼。而袁長卿沒想到的是，下面人送來的消息卻證實了珊娘的猜測。那個“痦子男”，竟果然是個“養花人”……

起了疑的袁長卿一陣追查，最后竟沿著那些草蛇灰線，將線索引到了袁昶興的上。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袁昶興這應該是在報復珊娘打他的那一回。如今珊娘的月份越發大了，袁長卿自是不可能再把這些煩心事告訴的，便想著找個機會跟侯瑞深談一次。

只是，計劃總跟不上變化。他這里還沒能空去找侯瑞，如意坊那邊就傳來消息，因著那個賣花的事，五老爺父子兩個吵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