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 郭家眾人在自家后花園聽戲的時候，宮中也在舉行宮宴，赴宴的全是皇親國戚。

宣德帝坐在主位上， 手中端著金樽慢慢品酒， 視線漫不經意地掃過殿堂中的眾人。

秦王是他的親弟弟，與秦王妃同席。

武安郡王是他的親侄子，與郡王妃同席。

長子楚王去年大婚，現在王妃肚子鼓鼓， 再有倆月就要生了， 宣德帝希是個小皇孫。

次子睿王大婚也有一年了，王妃至今沒有喜訊， 據說老二很寵后院的一個小妾，他再等等，若是正月過年二兒媳還沒有懷上， 他就讓惠妃管管這個兒子。兒子喜歡哪個人他不管， 但不能耽誤嫡子的出生。

目一轉，宣德帝再次看向自己的三子， 壽王，見壽王一人獨坐， 宣德帝皺了皺眉。

畢竟是親兒子， 當年不給兒子賜婚， 歸結底還是老三自己沒看不上， 并不是他這個父皇存心給兒子沒看。如今兩年過去了， 宣德帝那點氣早笑了， 再看看形單影只的壽王，宣德帝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兒，散席前單獨留下了楚王。

“父皇，您有事嗎？”楚王瞄眼外面，有點著急，想早點陪大著肚子的馮箏回王府。

宣德帝見了，難以察覺地蹙了蹙眉。老二過分寵小妾，不妥，老大堂堂王爺邊就一個王妃，寵個三五年還好，若一直這樣獨寵下去，也非善事。但現在宣德帝不想管那麼多，言簡意賅道：“明年你四弟也要封王選妃，朕打算連著你三弟的王妃一起選了，你再去探探他口風……”

話沒說完，見楚王咧笑，宣德帝哼了一聲，沉聲道：“你跟他說，這是最后一次，這次他再看不上，那就當一輩子王！”

“父皇放心，三弟之前是沒開竅，現在一個人住那麼大的王府，早盼著娶個媳婦呢。”關系到弟弟的人生大事，楚王耐一下子好了起來，想了想，問道：“父皇，這次選妃，是不是跟上次一樣，在各地挑選良家子？”

宣德帝搖搖頭，淡淡道：“朕再想想，不早了，快陪你媳婦去吧。”揶揄地看了兒子一眼。

楚王主要想問的是秀出，萬一還是要求五品以下，宋嘉寧就沒法選秀，但既然父皇語焉不詳，他也沒再追問，行禮告退。出了宮門，見壽王府的馬車已經走了，楚王先送馮箏回王府，再騎馬趕向壽王府。中秋佳節，今晚京城沒有宵，楚王一路暢通無阻。

趙恒正要沐浴，福公公伺候主子寬，閑聊道：“王爺，今晚國公府請了戲班子，唱的那一個好，可惜只唱了半個時辰。”

趙恒不語。

外面突然傳來侍衛宗擇的聲音：“王爺，大殿下造訪。”

趙恒偏首，福公公已經重新幫他系腰帶。

趙恒去廳堂見兄長，時候不早了，楚王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道：“父皇剛剛跟我說，他明年要為你與四弟選秀，怎麼樣，這次你有什麼條件不？有了快說，否則就等著父皇隨便給你指一個王妃，這次父皇可不會縱容你。”

趙恒垂眸，選秀……秀出太低，他并未想過通過選秀賜婚。

“若有人選，我會進宮。”對著被月照亮的院子，趙恒緩緩道。

楚王詫異，意外道：“你打算自己去求父皇賜婚？”

趙恒頷首。

楚王懂了，笑道：“理該如此，這樣，既然你心里有數，大哥就不費心了，不過，若有需要大哥幫忙的地方，你也別跟大哥客氣，盡管來找我。”

“好。”趙恒應允，起送兄長出府，目送兄長騎馬走了，趙恒轉，往上房走時，目悠悠掃過隔壁的衛國公府。

宋嘉寧還沒睡，今晚六兒守夜，主仆倆說悄悄話呢。

“姑娘，您不是一直我留意兩家表公子的消息嗎，今晚你們在前面聽戲，我在后面盯著，發現表公子跟三姑娘對了三次眼。”六兒坐在床邊的繡凳上，小聲地稟報，怕宋嘉寧不明白，地解釋道：“大家都在看戲，沒人說話，表公子無緣無故往三姑娘那邊看了三回，三姑娘看他更多，就是只有三次對上了。”

宋嘉寧抱著枕頭，聽到這話，若有所思。

梁紹進京一個月，一共在太夫人那邊見過他三次，知道梁紹看過，但梁紹看最多的，還是云芳，他做的晦，太夫人沒注意，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看來，應該是梁紹先勾引云芳的吧？梁紹那副皮囊，若非在他手里嘗過苦頭，竇初開的閨秀還真容易著了他的道。

為什麼梁紹要勾三姐姐，而不是這個曾經被他盛贊仙娥的四姑娘？

聯想梁紹前世的做派，宋嘉寧哪有什麼不懂的，梁紹分明是想通過三姐姐攀上國公府這棵大樹。

宋嘉寧記得，梁紹后來娶的妻子另有其人，乃他冀州老家的母親給他張羅的，但云芳姐姐對梁紹用多深、有沒有被梁紹欺負過，宋嘉寧心里就沒數了，所以還是得想辦法提醒云芳姐姐才行。

過了幾日，云芳領著尚哥兒來找，宋嘉寧便牽著茂哥兒，姐弟四個去花園里玩。金秋時節，桂花飄香，尚哥兒教茂哥兒用木蟻窩，兩個小家伙蹲在地上，一本正經地猜測哪只是螞蟻皇上哪只是大將軍，別提多傻了。

“唉……”云芳重重地嘆了口氣。

宋嘉寧瞅瞅，好奇道：“三姐姐有心事？”

云芳靠到肩膀上，拉著宋嘉寧的小手道：“我是在想，明年二姐姐也要嫁人了，往后國公府里就剩咱們倆。”

提到婚嫁，宋嘉寧心中一，輕聲道：“該我嘆氣才是啊，三姐姐明年肯定也要定親吧？”

云芳臉紅，輕輕拍了一下手。

宋嘉寧摟住胳膊，小聲揶揄道：“三姐姐臉紅了，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哪家公子啊，我見過嗎？”

云芳喜歡梁紹很久了，喜歡的很郁悶，一來梁紹整日埋頭苦讀輕易見不上面，二來不習慣藏，心里憋著事特別難。二姐姐蘭芳最古板，時時刻刻將規矩放在邊，不敢去找，四妹妹宋嘉寧……

云芳扭頭，看看四妹妹這張漂亮地過分但又有點小孩子那種單純傻勁兒的臉，咬咬，瞪著宋嘉寧道：“我跟你說了，不許你再告訴旁人，若是別人知道，我，我就跟你一刀兩斷，再也不認你這個妹妹了！”

宋嘉寧連忙保證自己絕不會泄。

云芳這才湊到耳邊，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宋嘉寧震驚地瞪大眼睛，眼中又有一無法理解，好像云芳做錯了什麼似的。梁紹長得那麼俊朗，云芳本以為宋嘉寧會羨慕會挑人，看出宋嘉寧的不贊同，云芳頓時不高興了，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宋嘉寧知道，即便說梁紹品行上的壞話，云芳多半也不會相信，便講別的道理，竊竊私語道：“梁表哥一表人才，姐姐喜歡他沒什麼可奇怪的，但姐姐你要想清楚啊，他現在只是舉人，就算明年高中狀元，也要從正八品的小做起，進士的話階更低，不知熬多年才能出頭……底層員俸祿不高，往上爬打點起來卻要費銀錢，我們在江南的時候，聽說很多剛上任的地方小喜歡納當地富商之做妾室，圖的就是方家的銀子……”

云芳紅的臉慢慢變白了，是國公府的三姑娘，從小錦玉食地伺候著，平時只顧吃喝玩樂，哪聽說過場的事。而四妹妹是江南小縣城出，對地方比了解的多，看著宋嘉寧認真的臉，云芳一點都不曾懷疑這話的真假。

所以，如果真的嫁給梁紹，就只能從一個八品小的夫人慢慢往上熬？萬一梁紹去做了地方，梁家家境似乎很普通，那梁紹沒錢，經營起來，豈不是要用的嫁妝？那樣的生活，只是一個念頭，云芳就無法接，大姐姐嫁進鎮北將軍府，將來要當將軍夫人的，二姐姐嫁的是名門族，同樣是國公府的貴，怎麼能比兩個姐姐差太多？

與這些相比，梁紹那張俊的臉，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但云芳比較喜歡了梁紹一段時間，甚至憧憬過嫁給梁紹后的生活，夢突然被破，云芳有點難，呆呆坐了半晌，最后無打采地領著尚哥兒走了。

宋嘉寧很開心，云芳姐姐心高氣傲，肯定舍不得去跟梁紹過低品夫人的“窩囊”日子。

功解決了一件心事，宋嘉寧心大好，吃起飯來也更香了。

這日郭伯言傍晚回來，看著杏眼亮亮吃飯夾菜的繼，單純知足的樣子分明還是個孩子，郭伯言搖搖頭，出一個無奈的淺笑。宋嘉寧沒看見，林氏捕捉到了，飯桌上沒說什麼，夜里歇下，好奇地問了出來。

郭伯言也正要跟講，抱著妻的子，他低頭看眼睛：“前日我陪皇上巡視軍，發現一個天生神力的年輕才俊，今年二十，憨厚淳樸，長得也十分周正。這兩天我派人查過他底細，乃太常寺卿魯大人的次子，尚未親。”

林氏一下子坐了起來，興道：“你是想撮合他與安安？”

郭伯言頷首，沉默片刻才繼續道：“我只是幫你挑人，最終還是要你為安安做主。”不是親兒，就是有這層麻煩，他真心為孩子打算，卻怕妻子多想，因此要提前說清楚，免得妻子懼于他的威嚴，明明不滿意也不敢拒絕。

林氏與郭伯言做了三年夫妻，對郭伯言的眼非常信任，特別是剛剛郭伯言說的“憨厚淳樸”四字，簡直說到了心坎里，自己的兒傻傻的，一點心眼都沒有，就該配合老實男人，太聰明的，兒被賣了還為人家數錢呢。

“國公爺，我想先見見這個人。”

“嗯，我會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