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照亮他的臉。他臉平靜肅穆，仿佛有心事，兩道俊秀的眉微微蹙著。

不知是不是對自己即將開始的“賣國”行有所糾結。

但他沒把傘放下。他在傘柄輕輕一轉，傘把卸開，傘柄竟是中空。他從里面出一桿細細的槍筒。

他起襟，將火`槍別在腰間，剩下的雨傘零件支在墻角。

林玉嬋一口氣噎在膛，心跳微微加速，用力屏住呼吸。

上次繳獲的洋水手的槍，他當時就令還回去了；這一把型號不同，顯然是他自己的。

說什麼“私藏槍械是死罪”，敢人家自己早就知法犯法。自己有槍，還不讓拿！

林玉嬋再次告誡自己，這人狡猾狡猾地，以后說啥都不能信。

同時發覺自己眉上幾滴冷汗。蘇敏準備得夠充分，要是他發現自己看……

嗯，及時舉手，槍子兒應該不會打到上。這年頭子彈可值錢呢。

定定心，遠遠的。

炒茶作坊輕易不給外人開放，林玉嬋也是頭一次看清楚里面的擺設：幾頂大灶排在墻，上面坐著不同直徑的大鍋，傾斜特定的角度；竹筐里整齊擺放著炒茶用的掃帚，掃帚是竹扎的，疏長短皆有嚴格尺寸。

另一側墻面的架子上，罐子里盛放著不同品類的樣茶，麻麻著標簽。盒子里放著西洋進口水印溫度計。墻上凸出幾個釘子，掛著厚厚的紙頁，紙上一不茍地寫著每天的作記錄，有專人打勾核對，紙都卷出邊了。

此外還有炒至不同步驟的半品茶葉，分門別類地晾著。貨架旁邊是雜堆，橫七豎八丟著許多用過的，有心人也能從那里面看出“線索”來。

這就是王全心布置的假現場。即便是專業人士也很難看出破綻。

蘇敏并沒有喜形于，依舊是微微鎖著眉頭，但他的行表示他對這一切很興趣。油燈湊上去，每一寸都細細的看。他腳步很輕，只有偶爾踩上散碎茶葉時，才發出簌簌響聲。

窗外有幾個醉鬼經過，唱著荒腔走板的小調。他立刻放下手里東西，警覺地抬起頭，直到醉鬼走遠。

林玉嬋覺得自己好像在看間諜電影。英國佬在派他出任務之前，難道還專門培訓過？

他檢查得很過細。翻了翻“作手冊”，用手掂了掂茶葉袋的重量，鍋底，檢查溫度，拾起半品茶葉，放在里品品，還用手指掃過一整扇墻面，拂出半掌灰。

后來，干脆沿著墻壁，一寸一寸地過來。

林玉嬋心中疑，難道他能出室度嗎？

躲在門邊，跟他靠著同一堵墻。忽然，耳中清晰地聽到嗒嗒的聲音，是他用指節輕叩墻壁，就響在旁。

嗒嗒，嗒。

林玉嬋心跳莫名加速。雖然那只是因為固傳聲能比空氣好，但……

真的很像在和說話。

忽然，那嗒嗒的聲音停了。蘇敏猛地睜眼，撥開貨架旁邊的笸籮竹筐等陳年雜，又推開了一個桌子，出靠墻立著的一個木板。那板子不知是何年放過去的，灰塵板結，四角都是霉點。

他用力推那木板。說也奇怪，看起來薄薄的一片木板，他沒推。

蘇敏輕輕咬著下，半跪在地，手將那木板索一番。咔噠，撥了一個鉤子之類的機關。

木板推開，后面并不是墻壁，而是……一道門。

或者說，是一個黑漆漆的，高約一人，勉強算個門。

林玉嬋驚呆了！以為——不，德行幾乎所有的大小伙計，都以為那炒茶作坊只有一個口！

蘇敏并沒有多訝異。他挑著油燈，朝那口里一。燈照出他側臉的廓。

“阿妹，你可以走了。”他突然開口，平靜地說，“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不希牽連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