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蘅不慌不忙地解釋道:“安郡王將草民從南風館里贖出來,將草民安置在近側,可卻對草民只是以禮相待,并無逾矩之,草民便猜測,真正對草民有意思的應該不是安郡王,而是另有他人,而能讓安郡王聽命行事的,只可能是皇上您。是以誰第一個來見草民,那人便大有可能是當今圣上。”
沈映哂笑了下,負手走到凌青蘅旁,斜睨他,“你倒是聰明,是朕小覷你了。”
凌青蘅謙虛道:“論起聰明,草民遠不及皇上,皇上不也猜到草民是誰,同時也猜到草民已經識破您的份了嗎?”
“你都把話說那麼明顯了,朕要是還猜不到,那不就是傻子了?”沈映扯,沒把凌青蘅的恭維當回事,“而你之所以敢自曝份,無非就是認準了,朕一定會救你罷了,朕說的對不對?”
凌青蘅拱手彎腰行禮,恭敬地道:“皇上圣明,草民知道自己得罪了東廠,而普天之下能救草民的只有皇上您一人,所以剛剛才會大膽地留住皇上,請恕草民冒犯。”
“冒犯都冒犯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沈映轉坐下,突然一拍桌子,低喝一聲,“凌青蘅!你可知罪!”
凌青蘅立刻重新跪下,卻不磕頭請罪,“草民不知,請皇上明示。”
沈映故意繃著臉道:“你不要以為朕今日救了你,就是認可你們的所作所為,爾等無視朝廷法紀,搶奪府押送的錢財,公然與朝廷作對,你們這些人到底是何來歷,潛藏在京城到底有何目的,還不從實招來!”
凌青蘅直視沈映,語氣凜然:“請皇上明鑒,草民并非要與朝廷作對,我們這些人只是要和郭九塵一個人作對!”
沈映奇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凌青蘅將自己來歷娓娓道來:“皇上,郭九塵擅竊國柄,為了獨攬大權排除異己,誣陷忠良,草菅人命,貪贓枉法,可謂惡貫滿盈,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我們這些人聚在一起,有些是被郭九塵陷害致死的忠良之后,有些人則是親到郭九塵的迫害,每個人都對郭九塵恨之骨。只恨我們勢單力薄,無法撼郭九塵的地位,將郭九塵這個賊繩之以法。知道郭九塵要過六十大壽,各地府給郭九塵送的壽禮源源不斷運到京城,一些兄弟看不慣這些貪污吏,搜刮民脂民膏來奉承結郭九塵,才會了搶劫壽禮的念頭,但我們搶來的銀子財,都并非用于一己私,而是全都運往了西北救濟災民。皇上可能不知道,西北數月大旱,殍遍野,而那些貪,連賑災款都敢貪污,害得老百姓只能啃樹皮吃草,不知道死了多人!敢問皇上,我們只是把他們從百姓上搜刮來的錢財奪回還給百姓,何罪之有?”
沈映聽凌青蘅說完,拳頭慢慢,“竟有此事,這些混賬東西,竟敢連朝廷的賑災款都敢貪!”
凌青蘅輕笑了聲:“只要郭九塵在位一天,這些貪有他的庇護,有什麼人的命能被他們放在眼里,有什麼銀子是他們不敢貪的?”
“你先起來吧。”沈映抬了下手,等凌青蘅起后道,“搶壽禮的事,朕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你們網開一面。但是你們這些人聚在一起,或許可以逞一時英雄,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錦衛和東廠遲早都會查到你們上。你們一共有多人?當家的又是誰?”
凌青蘅道:“我們這些人里,有江湖草莽,有販夫走卒,也有飽學之士,只要是有心對抗閹賊的,皆可為我們中間的一員,所以人數不可統計,也沒有明確的領頭人。草民不才,讀過幾年書,負責在京中探查傳遞消息。”
沈映聽完,微微勾,“你倒坦誠。你跟朕說了這麼多,把自己的底細都代了,恐怕是還有別的目的吧?”
凌青蘅笑道:“皇上英明。”
沈映問:“你想要什麼?”
凌青蘅正道:“草民想要追隨皇上,為皇上扳倒閹黨出一份力!”
沈映蹙眉,他的心思有那麼明顯嗎?連一個江湖草莽都看出來了?于是試探地問:“你聽誰說朕要扳倒郭九塵了?”
凌青蘅說:“皇上決心征討蒙古,在朝上痛斥百的事,已經傳遍天下,盡人皆知,所以草民大膽猜測,圣明如皇上您,定然不屑與閹黨同流合污,您一定也想早日鏟除郭九塵,奪回大權。”
“就算被你猜對了又如何?”沈映打開折扇扇了扇,悠悠道,“你們只是些不流的江湖草寇,別忘了,剛才要不是朕救了你們,你們現在人早就在錦衛的詔獄里了,又能替朕做什麼事?”
凌青蘅點頭道:“草民明白,落草為寇尚需要遞投名狀,想讓皇上相信我們是可用之人,自然也得讓皇上看到我們的價值才行。皇上若信得過草民,可于三日后再出宮相見,屆時草民定會為皇上送上一份厚禮!”
—
與凌青蘅談完,沈映回宮的時候已經接近子時。
從安郡王府到皇宮,要走上小半個時辰,這一晚上兵荒馬發生了太多的事,沈映坐在馬車里本來只是閉目養神,沒想到最后不小心睡了過去。
等到醒過來時,馬車早已經停了。
沈映了惺忪睡眼,邊打哈欠邊懶腰,正準備起下車,忽然發現馬車里還坐了一個人,嚇得他剛抬起來的屁。又坐了回去,“誰!”
馬車里線昏暗,那人形一不,像座雕塑一樣,只聽他低低道:“皇上醒了。”
沈映聽出是顧憫的聲音,松了口氣,“原來是你啊,你怎麼在這兒?”
顧憫沒看沈映,面對著對面的車廂壁,不答反問,“皇上今晚又出宮玩了嗎?”
沈映:“……是啊。”
顧憫:“還是和上次一樣,去了安郡王府?”
沈映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你想說什麼?”
顧憫語氣幽幽,好像鬼魅一樣,“皇上可知道,臣也是才從安郡王府出來不久,若是皇上當時也在安郡王府,我們卻沒上,那還真是可惜。”
沈映忍不住揪了下擺,他覺顧憫應該是認出凌青蘅了。
顧憫忽然了,抬起頭深呼吸了一下,“皇上今晚上熏香的味道,似乎和安郡王府私宅里住的那位凌公子上的味道很像。”
沈映:……果然。
顧憫轉過頭,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潛藏在黑暗中,凝視著沈映的臉,“皇上就沒什麼想對臣說的嗎?”
說就說,反正他又沒干什麼茍且之事,正不怕影子斜!
“的確,朕今晚是去了安郡王府。”
顧憫問:“是去了安郡王府,還是安郡王府隔壁的私宅?”
沈映道:“都去了。”
顧憫頓了下,繼續問:“可是去見那位凌公子的?”
“是。”沈映坦承道,“朕很喜歡聽他彈琴,這有何不可嗎?”
顧憫:“就只是彈琴?”
沈映拍了下膝蓋,“不然還能做什麼?”
顧憫:“若只是這樣,那為什麼皇上要瞞著不告訴臣?”
“朕何時瞞你了?不是你現在問了朕就告訴你了嗎?”沈映輕嗤,不滿地道,“還有,你是在審問朕嗎?朕看你是查案子查傻了吧?”
顧憫低笑了下,“皇上的解釋真是滴水不。”
沈映手一揮,“那當然,朕問心無愧!”
顧憫說:“既然問心無愧,那當經得住檢查才是,皇上您說對嗎?”
沈映愣了下:“檢查?”
顧憫突然整個子都朝坐在馬上最里面的沈映轉了過來,堵住了沈映下馬車的路,慢條斯理地道:“若皇上與那凌公子,真只是彈琴聽琴,旁的什麼都沒做,是可以檢查的出來的,皇上,君無戲言,您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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