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道,“躲進馬車里,”
駕車人一個翻,躍到馬車之上。他果斷地拔下背部的發簪,五指一起一落,簪尾準確無比地馬腹。馬匹慘厲地嘶吼,前蹄高高揚起,隨后瘋狂地跑。
所幸馬車早已跑到山林中,周遭不見一人。
葉凝輕呼一聲,在馬車里滾來滾去。
阿一一手扯住馬韁,一手與駕車人打斗。駕車人沒有想到這個半路殺出來的人武功竟是如此高強,竟能單手扼制住他的所有攻擊,且不到片刻,他就完全于下風。
阿一單腳勾住馬韁,也躍上車頂,雙臂如刀,直搗黃龍。
駕車人不敵阿一,再次噴出一口鮮,筆直地從馬車上滾落。摔下來時,葉凝剛好見到他的容貌,大吃一驚,竟是那一日歸寧時見到的玄人!
方才兩人激烈的打斗讓馬車此時到達了極限,車嘎嘣地一響,馬車往前一陷,恰逢下坡,葉凝從車里滾出。
阿一及時撈住葉凝的腰,單手牢牢地護住葉凝的頭部,兩個人像是雪球一樣咕咚咕咚地滾下陡峭的山坡。葉凝只覺騰一空,好像撞到了什麼,接著眼前陷了一片黑暗中。
葉凝眨了眨眼,周遭的空氣微微有些,聞到了泥土的味道。
雖然作有些劇烈,但有阿一擋著,僅僅是背部得有些疼。周圍漆黑一片,手不見五指。葉凝覺到下的,連忙爬起來,急急地喚了一聲:“阿一?”
阿一的右臂了傷,還與玄人單打獨斗這麼久,且方才的山坡上又有不礫石……
思及此,葉凝心中一。
“我在。”
聽到阿一的回應,葉凝稍微松了口氣。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
阿一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起伏,葉凝一時半會也不知阿一上的傷勢究竟如何。阿一此時又道:“我們應該是誤了一個,阿七和十三跟在我的后面,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就應該能找到這里。”
半個時辰,回宮后應該也不算晚,只是自己在天化日之下被擄走,于聲譽上難免會有些影響。
阿一又道:“我已經讓人回去稟報陛下,也讓素紅坐上另外一輛馬車假裝娘娘回宮了。”
葉凝一聽,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總算穩定下來。
如此一來,在眾人的眼中,就是良妃被擄,但轉眼間又被救回。葉凝道:“幸好有你在呢,不然即便我回了宮也是謠言四起。”
元平帝的眼果真極好,這樣的一個暗衛不僅僅心細如塵,而且還面面俱到。
阿一沉默。
聽到阿一加重的呼吸聲,葉凝又問:“你可有傷?”
“沒有。”阿一毫不猶豫地回答。
葉凝雖看不見阿一,但是也能想象得出阿一現在的表,定是像那一夜一樣面無表的,明明了傷,偏偏還要騙說沒有。若是他理所當然地說傷了,也不至于會疚,可他越是不說,葉凝就越覺得欠了阿一人。之前因為兄長右臂了傷,如今又為了救自己傷上加傷。
葉凝道:“我知道你傷了,你不用騙我。十三告訴我你的右臂了傷,方才又與那人打斗這麼久,你怎麼可能會沒傷?你若真的沒傷,以你的手如今又怎麼需要等阿七和十三過來營救?”恐怕剛掉到這個,他就帶離開了。
阿一沉默了會,說:“這點傷不算得什麼,以前還過更嚴重的傷。”
雖然傷了,但是他心底沒由來的竟有幾分高興。
葉凝抿抿,忽然問道:“你是什麼說服沈晏的?”
阿一既然去了一趟東海之外,那麼定是見到了沈晏。而從阿一口中得知的沈晏是個不貪圖錢財的人,且因為亡妻的緣故,也不得離開他的國家,那麼阿一到底是如何讓沈晏答應的?
“我有我的辦法。”
聽到阿一這句話,問:“……和你的傷有關?”
“沒有。”阿一斬釘截鐵地道。
此時的葉凝也清了阿一的套路,他回答得越快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葉凝微微沉,佯作驚恐的模樣,說:“莫非你想搶走沈晏亡妻的骨灰,然后你與沈晏大打出手,結果負重傷?而沈晏不得已也只好答應你的條件?”
葉凝倒吸一口冷氣。
“阿一你……”
葉凝套話向來都很有一套,這一招放在素紅上是百試百靈。
阿一哪里會不知葉凝在套話。
他當了這麼久的暗衛,亦是審過不人犯,這樣的招數他也用過。只不過縱然他知道,可他也裝作不知。他能說服沈晏,里頭的確耍了點手段。
他說服不了沈晏,只好讓人去刺殺沈晏,然后從中而出,為沈晏擋下一刀。
沈晏行善,也是個重義之人,他救了他,他因此欠他恩。
只是這麼不擇手段的事,他不想告訴葉凝。
阿一含糊地說:“不是,是我因沈晏而傷,沈晏欠我人。”
“原來如此。”葉凝心中一喜。
果然套出來了!
聽到葉凝聲音里的高興,阿一的角也微微揚起。此時葉凝又道:“這麼一來,倒是我欠你人了。唔……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麼?只要盡我所能,我都可以給你尋來。”
阿一道:“我陛下之命保護娘娘,這是我的職責。”
真的是職責麼?阿一捫心自問。
答案是他也不知道。
葉凝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是跪著的,此時雙有些麻,換了個姿勢,剛要盤坐下時,忽然到了一個異,的。
葉凝又了。
呀,是火折子。
葉凝道:“阿一,我找到了個好東西。”說罷,葉凝退后數步,一火折子,有火蹦出,照亮了整個。
“你看,是火……”折子二字還未說出,葉凝就愣住了。阿一定定地看著,目里不再是冷冰冰的,也非面無表,而是從未見過的專注。
這樣的神,葉凝在自己上見過。
那時每逢皇帝過來,便是用這樣的神看著皇帝,專注而認真,仿佛整個世間里只容得下對方一人。
隔著盈盈火,兩人的眼神撞在一塊。
不過須臾,阿一別開眼神,垂下了眼。葉凝也回過神來,中有萬千思緒,輕咳一聲,笑地道:“阿一是你的代號吧?你的名字是什麼?”
“沒有。”
葉凝道:“我給你起個名字如何?算來,你也差不多到及冠之年了,我給你起個表字如何?”
阿一微怔,抬起眼:“什麼表字?”
葉凝沉片刻,笑道:“你總穿黑,表字便喚作玄墨,你覺得如何?”
阿一眼睛驟亮。
葉凝一看便知他喜歡得,道:“那就這樣決定了,以后我便喚你玄墨。”
“好。”他沙啞地道。
葉凝彎眉一笑,眼中除了笑意之外,似還有無盡深意。
果真如阿一預料的那般,不出半個時辰阿七和十三就尋到他們。葉凝在兩人的護送之下,悄無聲息地回到了青玉宮。
葉凝剛進屋,就見到坐在太師椅上的元平帝驚喜地站起,接著大步踏來,將摟在懷中。
葉凝不曾想到元平帝會這般激,眨了眨眼,神微怔。
元平帝后的素紅眼眶泛著淚珠,激不已。
之前可真真是嚇壞了,誰也不曾想到回宮的途中會發生這樣的事,幸好娘娘福澤深厚,又得陛下寵,這才平安歸來。假扮娘娘回宮后,青玉宮外不知來了多想進來探的妃嬪,好在陛下來得及時,將所有人都擋在門外,不然這謊就圓不下去了。
娘娘不在的這幾個時辰里,親眼見著了陛下寢食難安的模樣,可見陛下心里頭是極其看重娘娘的。經此一番,也算得上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想必以后陛下會更加寵娘娘。
素紅對其他眼觀鼻鼻觀心的侍婢使了個眼,眾人無聲地退下。
殿里就只剩元平帝與葉凝兩人。
元平帝將葉凝摟得很,葉凝幾乎不過起來,可沒有出聲,就這樣靜靜地讓元平帝抱著。半晌,元平帝方放開了葉凝。
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葉凝,問:“可有傷?朕傳召太醫過來看看。”
葉凝回來的途中在馬車上簡單地梳洗了一番,雖然了不折騰,但上毫發未傷,傷的都是阿一。點亮火折子時,盡管阿一著黑,可也見到阿一的微白,顯然是失了不。
搖搖頭:“還請陛下放心,臣妾不曾傷。多虧了阿一護著,臣妾毫發未損。”
“當真?”
葉凝點頭:“真的。”
元平帝還是不放心,說道:“還是喚太醫來看看吧。”知道葉凝被擄走時,元平帝正在上早朝。當時他的面瞬間大變,還險些錯了臣子的名字。后來一下朝,元平帝就直接過來青玉宮,短短數個時辰,元平帝意識到一事——他相當在意良妃。
也不知從何時起,葉凝不再是戲臺之上的一盆開得艷燦爛的花,而是變一個活生生的人,一點一點地在他的心中變得清晰起來。待他意識到時,已經揮之不去。
葉凝見元平帝如此執拗,也只好道:“也好,剛好今早回宮時口發悶的,還有些想吐,喚太醫來瞧瞧也好。”
聽到此話,元平帝卻是一怔。
對于婦人懷孕時的癥狀,元平帝不陌生,畢竟他也當了好幾個孩子的父親。當初楚昭儀懷孕初時,便是整日口發悶且經常吐得暈暈乎乎的。
元平帝瞅向葉凝的小腹。
葉凝見狀,哪里會不知元平帝在想些什麼。只是近來與元平帝行房的那一日最早也不過是大半月前,即便有孕又哪會這麼快出現懷孕的癥狀?
果不其然,王太醫過來一把脈,元平帝心底失了,原來只是肚子脹氣而已。
元平帝說:“看來朕得更努力些。”他再次瞅向葉凝的小腹,眼眸添了幾分期待。他們生出來的孩子定是這世間最好的。元平帝的角微揚,仿佛已經能見到他與葉凝的孩兒呱呱墜地,然后長大人,最后登上龍座。
葉凝笑了笑,并沒有多說什麼。
孩子,也希有一個,這宮里頭有個孩子才是真真正正的護符。
葉凝問:“陛下可知今日之事是誰所為?”
元平帝說道:“已經讓人去查了,不出三日便能知道。”
兩日后,事水落石出。
當日擄走葉凝的人正是寧家的人,寧守青和寧昭儀被賜死后,寧守青的兒子寧百強對葉凝恨之骨,認為寧昭儀會有這樣的下場全都是葉凝所為,是以得知良妃歸寧的消息后,他心策劃了許久,想要殺害良妃。本來計劃很功的,可惜后來半路殺出個阿一。
葉凝知道后,倒是半信半疑的。總覺得事沒有這麼簡單,寧家已經沒落,寧守青的兒子哪來這麼大的能耐,若真有,當初寧守青深得元平帝寵信時,他也該會有一番作為才對。可是他一直都死碌碌無為。
葉凝想著,興許此事幕后的主使另有其人。
不過大理寺卿審案時,寧百強一口認下所有事都是自己一個人做的,無論如何供,他也沒有供出任何人,最后案件也就如此了結。
而寧百強也被打大牢,等待秋后問斬。
葉凝始終覺得事不對勁,不過案件了結,又沒有任何證據,只好寫了封家信送回葉府,讓父親多加留意。
幾日后,葉凝卻是收到葉舟的回信。
葉舟在信中提及瑯姝的事,問葉凝還要不要撮合阿一與瑯姝,若是要的話,他有辦法。葉凝見到這句話時,微微地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