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妃嬪們進宮后,陳太后直接下令免了請安。
老人家想清凈,妃嬪們就算是想套近乎也沒了法子,唯有云喬依舊會過去,偶爾陪著下局棋。
靈儀留在安慶宮小住,陪太后解悶,云喬每每過去總能見著,也會陪玩會兒。
這日,靈儀不知為何突然生出興致,竟想著放風箏。宮人們隨即尋了各紙鳶出來,給挑選。
云喬閑著無事,索陪一道往花園中去。
靈儀年紀小,興致地拽著線跑了沒多久,便累得出了一層細汗。伺候的宮想幫先將風箏給放起來,卻并沒應,反而拖著風箏回了亭中。
云喬拿帕子替靈儀拭額上的汗,又聽清脆的聲音問道:“娘娘會放風箏嗎?”
“自然。”云喬含笑應了聲,將備好的茶水遞過去,叮囑道,“小心些,別嗆著了。”
靈儀歪頭看著,笑道:“娘娘要不要試試?”
“這……”云喬猶豫了一瞬。因的份擺在這里,若是真做了,落在旁人眼中難免顯得不夠莊重。
隨后,云喬又為自己這下意識的反應到無奈。
從前梁嬤嬤教的規矩,幾乎是刻在骨子里,直到如今,竟還沒能完全舍去。
拋下顧忌之后,云喬將被風吹的鬢發拂到耳后,起笑道:“那就試試吧。”
時家中出變故前,云喬是個貪玩的,還曾自己制過風箏,同鄰里間的玩伴比誰的風箏飛得更高。
但許久未曾過,早就忘了訣竅。
好不容易放起來些,又沒能穩住,歪歪扭扭地栽了下來,落在了水塘中。
方才的自信早就然無存,云喬看著那被浸的風箏,傻了眼。
靈儀倒是高興得很,又宮人回去,另取旁的來。
云喬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回亭中喝茶歇息。
看著石桌上的各茶點,正猶豫著先吃哪塊,卻聽靈儀格外興高采烈地招呼了聲:“傅哥哥!”
云喬疑地循聲看去,竟見著了傅余,以及他旁的裴承思。
靈儀先認出傅余,隨后才發現另一位是圣上,立時心虛地吐了吐舌頭,訕訕地笑著。
等到兩人走近了,立時乖巧地上前去行了一禮。
從前裴承思在陳家別院住,沒與陳景往來,靈儀自然認得他,但也就是見面會甜地問候一句,談不上親近。
相較而言,對傅余的態度幾乎算是熱切了。
裴承思免禮后,笑問道:“怎麼,你與這位傅哥哥很悉嗎?”
“見過兩回,”靈儀笑盈盈道,“傅哥哥教過我放風箏,他可厲害了,比府中所有人放得都要高呢!”
靈儀年紀小懂的不多,但直覺能分辨出來,誰是真喜歡自己、有耐心陪著自己玩。
所以才會格外喜歡云喬。
在傅余陪著放風箏之后,又添了個他。
云喬對此倒是毫不意外。因傅余自小就是鎮子上的“孩子王”,但凡是跟玩沾邊的,他上手都快得很,幾乎樣樣通。
說話間,宮人已經另取了風箏過來,靈儀得了救星,立時拉著傅余他再教自己。
傅余向亭中的云喬頷首示意,這才陪著靈儀走遠了些。
裴承思則進了涼亭,在云喬旁的位置坐下。見近來一向蒼白的臉上泛著紅,難得顯出些生氣來,笑問道:“你方才也陪靈儀放風箏了?”
亭外有伺候的宮人們在,云喬垂眼掩去眸中的緒,不冷不淡地應了聲。
裴承思又道:“你若是喜歡,今后盡可以隨時玩,不必拘泥。”
這與從前的態度相比,可以說是天差地別了。
云喬瞥了他一眼,抑著自己的不耐,諷刺道:“圣上不講規矩了?”
原以為,裴承思會被問得沉默下來,怎麼也沒想到他竟點了點頭,順勢道:“不講了。”
許多規矩其實沒什麼實質意義,也沒什麼好,純粹就是為了拿來約束、難為人的。
裴承思當年回京,既抵世家,又想要獲得他們的認可。
所以默認了那一套約定俗的規矩,并套在了云喬上,專程撥了梁嬤嬤過去指導。免得旁人背后議論,說果然是鄉野出、上不得臺面。
可如今想來并沒什麼意義,將云喬給耗了如今的模樣,卻尋不著有什麼益。
“你不必顧忌什麼,只管由著子,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吧。”裴承思道,“從前……是我誤了。”
他眼下的態度,著實稱得上極好,除了來得太晚,讓人挑不出任何錯來。
但“來得太晚”,已經足夠致命。
云喬面不改地聽了,也沒什麼,只拈了塊點心專心致志地吃著,抬眼看向遠放風箏的傅余與靈儀。
就這麼會兒的功夫,傅余已經將風箏放了起來,隨風飄得極高。方才在手中不控的風箏,如今聽話得很,也不知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等風箏穩了后,傅余又俯下同靈儀說著些什麼,仿佛是在傳授經驗,臉上帶著些張揚的笑意。
似乎是敏銳地覺察到了的目,傅余偏過頭來,與視線相對,笑意更深了些。
裴承思的注意力一直在云喬上,自然沒錯過兩人之間的“往來”。這樣的境并不算什麼,就算是捕風捉影,也沒有疑心到這般地步的道理。
但因著云喬對他格外冷淡,相較而言,便難免有些失衡。
“從前不是說,要為傅余選門親事嗎?”裴承思舊事重提。
云喬沒想明白裴承思為何突然提及此事,皺了皺眉:“我沒保拉纖的癖好。再者他年紀也不小了,親事自己做主就是,旁人管什麼?”
這反應,乍一聽像是不耐煩。
但裴承思很清楚,這是沖著自己來的,而并非是不耐煩管傅余的事。
就像前些日子宣芊芊宮時,云喬惱他手得太長,管邊的人。
云喬心里已經劃出了明確的界限。
徐芊芊與傅余都算是那界限之的人,而他曾經是,但現在已經被剔除出去,不再是了。
這樣鮮明的差距,猶如在他心上埋了刺,帶來的是長久的折磨。他沒辦法拔去這刺,就如同再怎麼備折磨,也做不到放走云喬。
兩人正僵持著,侍前來通傳,說是宣召的幾位大人已經在紫宸殿等候。裴承思打破了平靜,起道:“我還有政務要理,就不多陪了。”
云喬隨之站起,略帶敷衍地行了一禮。
也不知是想著留傅余陪靈儀玩,還是旁的緣由,裴承思竟并沒令傅余隨自己過去,而是由他留在此。
等到裴承思走遠,云喬這才往靈儀那邊。
傅余見著過來,隨即站直了,趁著靈儀不注意低聲問了句:“是出了什麼事?”
云喬裝傻充愣:“什麼?”
“不要裝傻。”傅余并沒輕易糊弄過去,劍眉微皺,“芊芊那日回去后便告訴我,說你看起來不對勁……”
“芊芊竟學會背后告狀了,看我回頭怎麼同算賬。”云喬避重就輕,狀似輕松地科打諢。
“云喬,”傅余難得連名帶姓地一回,正道,“你若是真不愿我們擔心,不如將事說明白了,讓人心中有個數。怎麼都好過藏著掖著,人提心吊膽地猜。”
他說這話時收斂了笑意,甚至著嚴厲,幾乎讓云喬生出一種自己在挨訓的覺來。
云喬想說他“沒大沒小”,可對上傅余那認真的目后,卻又說不出口了。垂下眼睫,腳尖踩著塊小石子,來回磨蹭著:“我自己有分寸。”
分明什麼都沒說,傅余卻仿佛看了的心思,直截了當問道:“難道你還怕牽連我不?”
云喬被他接二連三問得沒了脾氣,無奈道:“你有今日,是在沙場上拿命搏來的,該好好珍惜才對……”
“我拿命搏,不是為了權勢名利,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護著自己想護的人。”傅余打斷了的話,反問道,“若是遇著事反而袖手旁觀,就為了保全地位,豈非是本末倒置?”
他興許不夠老練,不夠圓,但自認還算清醒。
權勢,就如手中握著的兵刃,該用來護著自己在意的人;若是瞻前顧后,本末倒置,豈不了被權勢的縱擺弄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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