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主屋外,鄭凜低聲說了幾句話,顧微涼面微變,抬眸看了他一眼。
隨即鄭凜便遞過去一只鐲子:“這是從蘅宜姑娘那對爹娘手中買來的,兩個人覺得不值錢,賣得了一些銀子還沾沾自喜。”
鄭凜手在鐲子的銀扣上撥了一下,就見銀扣側繡著個字。
只是這鐲子確實不是值錢的玩意兒,這麼多年在犄角疙瘩里放著,面上都已經發黑了,連帶著那個字也瞧不大清。
雖是瞧不清,但再怎麼看也不像燕字。
顧微涼著這只嬰兒戴的小鐲子,復又丟給鄭凜:“送到燕家,切忌打草驚蛇。”
鄭凜立即領會了意思,這鐲子上的字瞧不清楚,也不知道到底跟蘅宜姑娘的世有沒有關系,悄無聲息送到燕家,若是真有關系,燕將軍定是坐不住,一定會派人去查的。
顧微涼負手立在長廊下,眉眼沉沉的落在某。
其實哪怕是他猜對了,蘅宜真是燕家的兒,也不過是一個庶,離散十八年,如今又是這個狼狽的樣子,一般人家是絕不會認的。
只是當初燕家那個側室姨娘,偏偏是燕衛忠心尖上的人。
這位護國大將軍如今年過半百,不茍言笑,手握兵權,戎馬一生,哪怕是對親生兒燕環,也不曾憐惜,獨獨對姨娘宋氏鐵骨。
只可惜,燕衛忠從軍多年,樹敵太多,十八年前他出征長達三個月時間,宋氏便在燕家被擄了去,當時宋氏肚子里那胎已經八個月大了。
等燕衛忠回京找人時,只在京郊找到了一涼的尸,死狀凄慘。
至于孩子,早就下落不明了,有人說死了,也有人說沒有,總之燕衛忠這麼多年在暗地里一直在找。
當初全京城的家沒有人不知道此事的,后來步場他也多多聽了些,顧微涼也是那時候才得知,那燕衛忠竟還是個癡人。
若蘅宜真是徐氏的孩子——
男人漫不經心彎了彎角,燕衛忠的肋,他可是找了許多年。
——
綠釉巷的宅子,厚重的木門被從里頭打開,一個材削瘦的人恭恭敬敬站在門邊,是這宅子的管家媽媽,姓姚,之前也在顧家做活,與吳媽媽是舊相識,現在看到吳媽媽前伺候的主子,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誰。
姚媽媽低下頭:“老奴見過夫人,不知夫人今日要來,多有怠慢。”
周沅四掃了一眼,宅子雖小,但著致,下人也不,一看就是用心置辦的宅子。
瞧著姚媽媽問:“蘅宜姑娘呢?”
“在屋里,夫人跟老奴走便可。”
周沅點點頭,姚媽媽在前面帶路,三人很快就到了最里頭,也是最清凈的一座院子。
院子門大開著,周沅一眼就看到了蘅宜,沒在屋子里安生坐著,反而扶著大肚子來回走,丫鬟在一旁虛虛攙扶著,一臉擔憂。
原先見蘅宜時并未有什麼覺,經顧微涼那番話后,周沅越看越像皇后。
攙扶蘅宜的丫鬟說了什麼,蘅宜停下步子往門外看,正巧對上周沅若有所思的目。著個大肚子就要走過來,作不便,走的慢,周沅趕忙抬腳迎過去。
蘅宜扶著腰一下跪在周沅面前,著實將嚇一跳。
“多謝顧大人與夫人出手相助,蘅宜激不盡,多謝夫人。”說話時眼眶都紅了,瞧著真是怪可憐的。
周沅扶起來,蘅宜的肚子已經是七個多月大,怪駭人的。
今日是存了心思來,扶著蘅宜到石凳坐下,吳媽媽將食盒呈上,開了蓋,一濃郁的香味兒撲面而來。
吳媽媽笑著說:“蘅宜姑娘懷著子,夫人昨晚便吩咐了廚房,一早給蘅宜姑娘熬的湯。”
吳媽媽確實是老人,懂得分寸,蘅宜一個大姑娘懷著子住在顧家的宅子里,吳媽媽卻問都不問,看蘅宜的眼神也同看尋常人一樣。
蘅宜寵若驚,眼見就要起給周沅道謝,被周沅摁著手坐了回去。
待蘅宜小心翼翼的嘗了幾口湯后,周沅試探道:“待這個孩子出生后,你可愿意跟著我三哥哥?”
咳——咳咳——
蘅宜忽然嗆到,捂著咳了好一陣,臉都咳紅了,一雙眸含著水霧:“夫人,您別拿蘅宜打趣了,蘅宜份低賤,子也不干凈,配不得三公子。”
周沅沉默下來,心事重重的抿了口茶。
份也許未必低賤,至于子——
大楚本就民風開放,親和離,二嫁三嫁的都不是沒有,只是帶著孩子的卻是數,但若是不說,若是沒人知曉,等燕家給蘅宜一個干凈的份,沒什麼不可能的。
當然前提得是顧微涼的猜測是對的。
周沅佯裝鎮定的放下茶盞:“蘅宜姑娘家中可還有兄弟姐妹?”
蘅宜頓了一下,似是很不想提起:“有個哥哥。”
當初親自將綁著送到花樓的,也是那位哥哥。
周沅輕輕點著頭,目一下一下的落在隆起的肚子上:“若是你愿意,將來給三哥哥當個側室或是通房也好。”
蘅宜聽周沅這樣說,指尖微:“夫人您不會懂的,三公子不過是憐憫我罷了,日子一長他便能想通。”
周沅沒說什麼,只是手輕輕了下蘅宜的肚子,蘅宜一愣,臉隨即和下來:“其實于我來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將來夫人有了孕便會知曉。”
周沅似懂非懂的抬了下眸,慢吞吞收回手。
蘅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下略有唏噓,淡淡垂下眼睫。
花樓許久,一個人到底經沒經過事兒一眼就能瞧出來。
還在周家的時候周沅就已經出嫁了,兩個多月過去,竟還是模樣…
蘅宜也不敢多做猜測,忙收回思緒,低聲問:“不知夫人想留蘅宜在此多久?”
周沅輕輕一頓,下意識捋了一下鬢間的發:“你且寬心住下,不用心其他,也不必多想,我做這些不過是為了三哥哥罷了。”
能得顧家庇佑,住在這個小宅子里安安心心的養胎,于蘅宜來說自然是最好的選擇,吶吶一笑:“還是欠了三公子許多。”
說話聲音極低,周沅是沒聽到,但也沒想深究,只又看了一眼的肚子,隨即收回目。
約莫又陪了一盞茶的功夫,周沅這才起離開,蘅宜一直送到小院外頭才被吳媽媽給勸進去。
這宅子本就不大,從正門到小院只有一條路,偏巧,正撞上前來的鄭凜。
鄭凜兩手都拎著藥包,反而是不好行禮,只虛虛彎了下背脊:“夫人。”
見周沅的目落在他手上的藥包上,鄭凜忙解釋道:“公子吩咐了要照料好蘅宜姑娘,本該請岳大夫來替調養子的,可岳大夫今日不開,屬下只好先送安胎藥過來。”
周沅聞言應了聲,卻也沒立即讓開子,走過去拿了包藥在鼻間聞了下,一濃郁的不算好聞的藥味兒剎那間漫開,周沅蹙了下眉頭,又還了回去。
鄭凜不解:“夫人,這藥可有問題?”
周沅搖頭,抿了抿問:“你家公子同護國將軍府很要好麼?”
啊?
鄭凜略有驚訝,別說要好,這麼多年公子可沒找機會想削弱燕衛忠手里的兵權。
但鄭凜不好同周沅說這些事,只含糊道:“大人與燕將軍一文一武,平日里也沒什麼,算不得要好。”
周沅抬了眸,下往小院的方向一撇:“你去吧。”
鄭凜不著頭腦,忙應了聲猶猶豫豫的朝小院走。
周沅一張臉耷拉下來,角向下的抿,輕輕咬著下,顯然是緒不高。
說來也奇怪,明知蘅宜的份,也知曉這是三哥哥的心上人,但顧微涼對未免太過上心。
周沅用力了角,才讓耷拉著的角放平。
極力下心中那點莫名其妙的不適,佯裝不甚在意的樣子,扭頭朝吳媽媽道:“您吩咐這兒的管事媽媽,蘅宜姑娘懷著子,平日補子的湯藥不了,們注意著些。”
吳媽媽連連點頭,頗有些費解的皺了皺眉,這位蘅宜的姑娘是什麼來頭,能讓公子將鄭凜差來辦事,還夫人特意為探跑這一趟…可顯然,夫人興致并不高。
那姑娘腹中的孩子,總不會是…
吳媽媽連忙甩了甩腦袋,下心中那駭人驚悚的想法,不可能的。
但是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吳媽媽便沒忍住一直往周沅那平坦的小腹上瞄。
憂心的收回目,不說旁的,夫人若是能為公子誕下個孩子也是極好的。
雖然夫人年紀還小,可公子已經不小了,別的男子到這個年紀,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可吳媽媽為奴仆,這話說到底不應由來說,只好將話憋了回去。
就這麼憋了一路到顧府,吳媽媽也沒能將話說出來。
那邊夏荷從沁雪苑里迎出來,打著傘遮去正曬的日頭:“顧大人方才出門還未回來,姑娘可要等大人一道用午膳?”
周沅神懨懨的掀了掀眸子,悶悶道:“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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