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盯著二老爺，輕描淡寫：“老王妃不喜你那個陶姨娘，讓我問問你，你是發賣還是趕出去？”?

二老爺面紫漲起來，盯著四姑，子都氣得有些哆嗦了。只是四姑到底是長輩，他也不敢造次，半晌才恨恨的斥道：“還請四姑別和晚輩開這種玩笑！壞人姻緣，可不是什麼好事！不是說，寧拆十座橋，不拆一樁婚？怎麼四姑要反其道而行了？”?

雖然不敢明著頂撞，可是卻也是夾槍帶棒的。?

顧婉音卻是覺得納悶——陶氏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妾，如何又能談上姻緣之說了？寧拆十座橋，不拆一樁婚？若是二太太的話，這樣說自然是沒有半天問題。可若是換陶氏……那就是有些讓人覺得貽笑大方了。作爲妾侍，如何稱得上是婚姻？妾侍自古以來，就從不能與正室太太相提並論。縱然背地裡私下裡，丈夫寵妾侍多一些的，可是到了外面，卻是沒有人敢將妾侍放在正室前面的。?

二老爺到底是糊塗了，還是本就忘了，二太太纔是他當初明正娶的正妻？若是忘了，真不知道二老爺將二太太這個正妻放在那裡？又將二太太替他生的這些兒放在那裡？別忘了，現在二房之所以以風，全靠了周語妍！?

怪道有人說，男人心最爲善變，今日一見，若真如此。如周瑞靖這般的，到底是如珍珠般稀。而如二老爺這樣的，卻是多如牛。每看二老爺一眼，聽他說一句話，顧婉音便是深深慨——何其有幸，今生竟是遇到周瑞靖！?

四姑眼睛一瞇，眼神便是如刀一般鋒利，語氣卻是有些玩味：“二老爺覺得老在騙你？”?

二老爺虎著臉，對著四姑一揖到底：“還請四姑千萬別和晚輩開這種玩笑！”?

四姑便是看向周瑞靖。微微一拱手：“那就請世子來轉告二老爺一下，老王妃臨終之前，到底是如何說的。”?

周瑞靖言簡意賅面不改更是不講面的將話跟二老爺說了一遍。要麼趕走陶氏，要麼。二老爺就只能被逐出周氏一族。從此之後，再不是周家之人。?

顧婉音很好奇，二老爺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自然，好奇的也並不是一個人，此時所有人都是看向了二老爺。尤其是以二太太和周瑞明爲最。若是二老爺選擇了陶氏……二太太就是個木頭，怕也是覺得傷心的。還有周瑞明。?

看著周瑞明拳頭攥得死，面容更是繃著的樣子。顧婉音有些不忍的別開了頭去。直覺，今日怕是周瑞明和二太太都要再一次的失了。若是真的二老爺不執迷不悟，或許在那日老太太去了的時候就該大徹大悟了。?

那樣的形下，二老爺不僅沒有大徹大悟，反而仍是執迷不悟。可是陶氏在二老爺的心目中是個什麼位置了。?

二老爺面上出惱之來，冷冷的一摔袖子瞪著周瑞靖：“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周瑞靖卻是淡淡道：“這是祖母的意思，並不是我的意思。二老爺還請弄明白。”說完頓了頓，頗有些譏諷的看了二老爺一眼便是緩緩移開了目。彷彿是怕髒了自己的眼睛：“其實二老爺要如何與我是沒什麼關係的。”以前總還覺得二老爺雖然自私些，可總好歹是一家人。可是現在，卻是徹底的不想再和二老爺有任何的牽扯。二老爺的所作所爲。真真讓人寒了心。有這樣的親戚，不僅不能在關鍵時候幫襯一把，反而是會在最要命的時候踩上你一腳。說真的，這樣的親戚，誰敢要？就是個普通人，也不一定會落井下石。?

周瑞靖這樣的態度，這樣的語氣，都是極爲冷淡的，這個時候，自然就等於直接下了二老爺的面子。並且傳遞出一個信息——他是不打算認這個二叔了。?

顧婉音自然是深深的覺得贊同——這樣的二叔，要不起。雖然不知道那日從書房裡到底翻出了什麼信件，可是從這些日子府門外頭日益增加的兵丁，以及不論周家誰出門，輒便是後頭跟著尾的況，心裡便是明白。怕是十分嚴重的。?

之所以周家沒有被立刻置，那也是因爲太子的緣故。或者說，就是聖上或許也並不是那麼相信周家會叛國。所以，聖上在等，在看。至於等什麼，看什麼，那自然是在等邊關那頭調查清楚事的真相。可是如今鎮南王已經失蹤了。而這麼久也沒有消息再傳來，可見……形不容樂觀。甚至，在心裡想過，鎮南王是不是已經被人所害。也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只是若真是這樣，周家這一次，怕是在劫難逃。?

想得到的，周瑞靖和王妃自然都能想到。可是誰也沒有提起——這個時候，是不能提起。否則一旦了人心，那就是最壞的局面。就是京城裡，這樣的消息也並沒有傳遞出去，至外頭是一謠言也沒有的。大約宮裡的人，也怕了民心吧？?

王妃這些日日早已經生生瘦了一大圈，骨頭嶙峋的，看著竟是有些滲人了。就是最爲冷靜鎮定的周瑞靖，也是看著清減了。?

若是再這麼下去，王妃怕是第一個撐不住。?

顧婉音心中自然是深深擔憂的。自然，對二老爺的恨意也是深深的。甚至，恨不得親手將二老爺痛打一頓，不甚至這樣也沒有辦法平息心中的怒氣。二老爺做出這樣的事，真真是人神共憤。親兄弟，按說這個時候二老爺應該不餘力的幫襯鎮南王纔是，可是沒想到……?

也不知道鎮南王有朝一日歸來，知道了這樣的事，又該如何看二老爺？?

二老爺被周瑞靖一番話弄的面上青青白白，最終二老爺憤然的一甩袖子：“你們妄想用這個脅迫我？沒門！我爲何要休了陶氏？陶氏又何錯？這件事，我不同意！除名就除名，終有一日，我讓你們求著我重新族！”說完這句話，二老爺便是氣鼓鼓的往門外走去，憤慨不屑，不可一世。?

幾乎是同一時間，周瑞明的肩膀頹然的垂了下去，面上的表也是說不出的古怪——像是悲涼，又像是鬆了一口氣，有哭有笑的樣子，讓人看了心酸。?

二太太面上則是幾乎沒有表，一片木然。?

二老爺走到門口，見周瑞明和二太太都不曾跟上去，便是扭過頭來，瞪著兩人惡狠狠的斥道：“還杵著做什麼？”?

周瑞明擡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言道：“我不走，我是周家的子孫。”?

顧婉音有些訝然的看著周瑞明。沒想到周瑞明竟是有這樣的魄力和勇氣。雖然這意思老太太臨終的時候囑咐過周瑞明，可到底沒挑明瞭。而且，畢竟是嫡親的父子，哪裡能說斷就斷？所以，一直以爲，以周瑞明的子，不會做出這樣決絕的事。可是……?

二老爺同樣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甚至問了一句：“你說什麼？”那樣子，看上去竟是有些傻氣。?

周瑞明似乎被刺激到了，忽然聲音便是拔高了，將方纔的話重複了一番。字字鏗鏘，容堅毅，帶著一從骨子裡出來的狠。?

顧婉音想，大約也是被二老爺急了吧？周瑞明這樣的子，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我是對二老爺有多失了。爲了護住陶氏，二老爺甚至寧願被逐出家族，甚至不顧周瑞明和幾個兒的將來。這樣的行爲，自然是讓人寒涼徹骨的。若換是，大約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二老爺等於親自將周瑞明上了絕路。?

顧婉音有些不忍的別開頭去。只覺得這段時間發生的這些事，像是鬧劇一般。旁人家裡，再沒有聽說過這樣好笑的事。?

二老爺的面容扭曲起來，似乎怒髮衝冠，“你別忘了，你是我兒子！”?

周瑞明看著二老爺，似乎衍生出無限的勇氣，竟是紅著眼睛朝著二老爺吼道：“是，我是你兒子沒錯！若你要認我這個兒子，你就回去將陶氏送走！只要送走陶氏，我就是跟著你一起上街要飯，我也無怨無悔！”?

二老爺呆了。印象中這個兒子從小就弱溫和，從來就不敢違逆父母半句，他曾經不喜歡周瑞明這樣唯唯諾諾的樣子。可是現在他才覺得，他竟是有些想念那個唯唯諾諾，卻是孝順無比的兒子。周瑞明這樣的態度，讓他覺得恐慌。?

難道他錯了？這個念頭在二老爺的腦海裡一閃而逝。最後二老爺用力的搖搖頭，不，他沒有錯。錯的是周瑞明，錯的是旁人。於是二老爺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開口言道：“總有一日你會後悔的，總有一日你會明白，誰纔是對的！”這番話與其說是說給周瑞明聽的，倒不如說是給他自己聽的。?

二老爺有些踉蹌的出了屋子，腳步都有些虛浮起來。一路走著，也不知口中喃喃唸叨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