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老漢看得目瞪口呆,連連稱贊道:“大師就是大師!本領實在是高!”
路迎酒看了他一眼,淡淡說:“帶我去看看吧,那尸在哪里?”
于是,柴老漢又帶著他去了村南。
村南是幾間破舊的草房,四面風,像是許久無人居住。
還沒走近,路迎酒就聞到了極其可怕的臭味。
正值盛夏,放臭了就是這種味道……而且聞起來,還是放了很多天的那種。
柴老漢干嘔了一聲,引著他來到一間草房前,捂住口鼻:“大師,要不然、要不然我還是在外頭等您?”
路迎酒略一頷首,面不改地進了屋。
無數只蒼蠅飛舞,發出嗡嗡聲音。角落有一尸,口被直接破開了,出暗紅與綠織的。
死者是壯年男。
他的目掃過屋。
這人死得凄慘,但屋出乎意料地整潔——準確來說東西本就不多,稱得上是家徒四壁。鍋爛了一半,碗也破了,但是鍋碗盆瓢擺放得整齊。
看不出來掙扎的痕跡。
這男人材健壯,手臂、大都有明顯的線條。而他是在毫無反抗的況下,被殺死了。
路迎酒蹲下來,細細打量死者的傷口。
是被刀……不,不對,是被利爪直接撕開的。除了致命傷,他的軀干、四肢都有可怖的傷口,以及淤青。
據柴老漢所說,這男人死了五六天了,過了那麼久,路迎酒還能到傷口的氣森森。
果然,和村民們想的一樣,是鬼怪作祟。
他了張符紙。
符紙的后半截燃燒,悠悠在空中轉了一圈,追尋氣的蹤跡。
但它和屋的盲頭蒼蠅一樣,只在原地打轉。
——那鬼怪很謹慎,懂得在殺人之后,匿住行蹤。
路迎酒再次審視一番屋,出去了。
柴老漢躲得遠遠的,見到他出來,趕忙扯著脖子問:“怎麼樣?!”
路迎酒輕輕搖頭:“確實是厲鬼,只是時隔多日,追查不到了。”
“啊!”柴老漢臉變了,“那、那要怎麼辦?”他哆哆嗦嗦,整個嗓音都在抖,“萬一它還來殺人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該點符紙在門上?鞭炮有用嗎?”
“我給你們些符紙。”路迎酒說。
他又問:“這個死者,平日里有沒有結仇?”
柴老漢一拍大:“唉我剛想和您提這個呢!他名段康,是村頭村尾有名的惡了,平時無惡不作,游手好閑,還天天調戲別人家的黃花大閨,沒挨過揍。”
“哦?”路迎酒略有興趣地挑眉,“再講得詳細點?”
雖不知道大師為何要問這個,但柴老漢怕得要死,一腦把所有東西倒黃豆般道出來了。
他說:“段康幾乎把村里都得罪了,又沒幾個錢,只能住在這幾間破屋子——這還是我念在他父親的份上給他的。他之前窮得沒辦法,出村搶過旅人的銀兩,結果被打得半死不活,還是我給他墊上了錢。”
說完,他深深嘆了口氣。
路迎酒若有所思,又說:“他做過其他事嗎?比如說刨別人的祖墳,或者拿了死人的,又或者是謀財害命了。”
柴老漢一愣:“您、您是猜想,他是被怨鬼索命了?”
“只是一種思路。”路迎酒說。
柴老漢就皺起眉。
隔了半晌,他說:“說起這個,還真有那麼一回事……”
他清了清嗓子:“當然,這事沒有個準信。簡單來講,咱們村子西邊住著一個姓劉的老太。年時家族經商,攢了不銀兩,后來家境破敗,才一人輾轉到了此。”
“雖然手頭沒多錢財,但有不金銀珠寶,像是手鐲、發簪之類的首飾。老太太老眼昏花,經常東西就放在外頭,村里人都知道那些傳家寶。”
“后來……”
柴老漢頓了一下,臉上浮現出幾分猶豫,但還是繼續講:“后來段康總往家去,有人還聽過他們兩人爭執。”
“老太太一人住著,獨來獨往,平時也沒有人照應。在那天晚上,又有人約聽到在和人爭吵。結果第二日,已經死了,口就著一把菜刀。門戶大開,所有銀兩、首飾都不翼而飛。”
“這明顯是謀財害命。”
“村里人都懷疑段康,可沒有證據,我們也不好信口雌黃。您今天提起這件事,我才想著和您說一下。”
路迎酒問:“劉老太太是何時死的?”
“七月廿二。”柴老漢回答。
也就是說,是七日之前。
時間并不算太久。
路迎酒重新回到茅草屋中,拿出紙張,疊出小人模樣。
小紙人得了他的命令,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左顧右盼,四翻找。
最后,它們掀開最角落的一口倒扣的鍋。
一個棕黑的麻袋在底下。
路迎酒將它提起來,沉甸甸的,一打開全是華的首飾。
他提著袋子出去,放在柴老漢面前:“確實是他殺的。”
柴老漢驚得直瞪眼,然后口中喃喃道:“那難怪,那難怪……”
半晌后,他問:“所以報復他的厲鬼是劉老太太?”
“難講。”路迎酒說,“一般來說,暮年老者死去時的怨氣不會很大,難厲鬼——即便是變鬼了,也是些不流的小鬼,沒法讓一個壯年男毫無抵抗地死去。”
“那您的意思是……”柴老漢小心翼翼。
“我先住上一個晚上,再說吧。”路迎酒回答。
于是他燒了段康的尸,回去竹屋。
夜,點了蠟燭,火搖曳。
他從行囊中取出厚重的卷宗,攤在桌面,就著燭閱讀。
尸完好無損,那鬼怪不食腐;懂得抹去自己的行蹤,那鬼怪很小心謹慎;段康上有不傷痕,但是口的致命傷卻是干凈利落的,也就是說,鬼怪有強大的力量殺害生者,卻刻意吊著,折磨人,最后玩膩了才直接殺死……
他提筆,細細寫了幾列文字。
惡鬼。
標標準準的惡鬼,恐怕極其難應付。
狼毫筆懸停在空中,他微皺起好看的眉。
直到一滴墨水落下,在紙上洇開。
他才再度落筆:“殺之。”
字跡鋒利,像是冰冷的審判。
“呼呼——”
一陣猛烈的山風刮過,吹得樹海作響,也在瞬間吹滅了燭。
屋漆黑,唯有一汪潔白的月,落在他的白之上。
路迎酒靜默地坐在黑暗中,看向漆黑的山林。
七月半,鬼門開。
百鬼躁,他要在那個時候將厲鬼揪出來。
他就這樣在村里待了幾天。
村民們不敢怠慢他,第二天就殺了一只,加了山菌,燉一鍋香噴噴的金黃湯送過來。
路迎酒喝了一點,就讓柴老漢拿回去分給村民,又說:“以后不用搞這些東西,我既然是來了,肯定會盡心盡力。”
這村子窮苦,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柴老漢應了,果然把湯拿回去與眾人分。
之后,路迎酒一邊等著中元節,一邊幫忙村里:比如給窗戶、大門上平安符,或者是用紙人,幫哪戶人家找不見的東西。
一時之間,村民們都是對他贊許有加。
加上他本生得俊秀,眉目如畫,有兒的人家還在打聽,他可否有妻妾了。
路迎酒總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如此幾次后,眾人只當他對婚配毫無興趣,也就不再打擾他了。
畢竟是大師,飄逸出塵也正常,對俗世的掛念可能與常人不同。
不知是路迎酒的平安符起了作用,還是那鬼早已離開,直到七月半,村一片祥和。
七月十五,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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