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慢悠悠開車，路迎酒也靠著座椅慢悠悠補覺。

葉楓邊開車邊說：“對了，這幾天我可能要去一次月山村。”

“去那里做什麼？”

“我二爺以前不是在那里管療養院嗎。昨天村長給我打電話，說二爺還有點落在倉庫了，被他們發現了，我回去拿一趟。”

“你二爺爺……”路迎酒皺起眉頭。

他不是很有印象了。

信號燈變紅了，車子剛好停下來。

“他葉德庸嘛，我給你看過照片的！我找找啊。”葉楓在每個口袋都了一圈，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錢包，打開，“我每次都隨帶著照片……”

他頓住了。

路迎酒見他久久沒說話，掃了一眼。

只見那老照片上，葉楓還是個小屁孩，一個頭發半白、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拉著他的手。背景是一無際的群山，和療養院潔白的外墻。

這一看，他就有印象了：葉楓確實給他看過這合照。

只是現在葉楓的瞳孔小，好像在照片上，看到什麼很不可思議的東西。

他說：“路迎酒，你看看這里。”他指著葉德庸的脖子，“我怎麼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掐著他呢？”

路迎酒定睛一看。

果然在葉德庸的脖子上，看到了極淺極淡的一抹黑。黑實在是太不起眼了，如果不是葉楓太悉這張照片，本不可能看得出來。

那黑幾乎在葉德庸脖子上纏了一圈，仿佛可怖的繩索。

在路迎酒的印象中，合照里，那兩人的神態是很放松的。可是現在，葉德庸的面部繃著，臉發青，像是在承著某種痛苦。

信號燈轉綠，后的車流開始摁喇叭了。

路迎酒就把車停在了路邊的車位。

葉楓還是死死盯著那照片。

他喃喃說：“看來必須得去一趟了啊……”

……

路迎酒回了家。

他準備明天下午和葉楓一起去月山村，今晚就要開始收拾行李了。

“叮——”電梯到了。

他往家門口走，站定了腳步。

他家的大門前還是非常明亮，一個嶄新的電燈泡亮得驚人。

仔細查看一番，門口的符紙也完好無損。

這一瞬間，路迎酒實際上是懷疑自己的驅鬼水平了。

——怎麼又遇到了一個那麼厲害的鬼？

而且這鬼的風格……

路迎酒皺眉，又甩出去一張符紙，碾碎了燈泡。

走廊回歸黑暗。

這次他麻麻在墻上滿了符紙，天羅地網，足夠讓鬼怪無遁形。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開門——

那燈泡又被換好了，而墻上的符紙沒有被破壞。

路迎酒：“……？”

他站在這顆燈泡下，著實很茫然。

符紙甩出去，燈泡碎片散落一地。

他把碎片踢到走廊旁邊，去摁了電梯：他的快遞到樓下了，里頭都是新買的紙，裁剪過后就能在上頭畫符。

下了樓取出快遞，他到快遞箱上有的符紙波。

把包裝翻過來，果然在底部有一個小小的符文：流云與山巒，是平安符。

這符文是印刷出來的，用不大。但賣家應該略懂一點驅鬼，在每個包裝上都印了。

路迎酒盯著平安符看了幾秒鐘。

他想起，自己昨天給老的平安符。

當時他說過：“接死亡確實很難，我也驗過這種覺。”

這句話并不是純粹安人的。

看著眼前白發蒼蒼的長者，他確實是想起了過去。

莊雪去世的時候，他也是不敢相信。

明明早上還在花的人，到了晚上，就只剩一冰冷的軀。

路迎酒經歷了相當長時間的低迷，總覺得他如果好好學驅鬼，就能把莊雪的魂魄找回來。而他越努力，就越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努力帶給他的只有絕。

那時路迎酒已經認識葉楓了。

葉楓比他大一歲，沒上高中，就跟著葉家學驅鬼，平時在街區周圍游手好閑，一覺能睡到大中午。

那段時間，葉楓是真的怕路迎酒想不開，每天定個鬧鐘，一大早就到他家樓下他去上學。等放學了又專門過來找他，去閑逛，去吃飯，去聊天，總之不讓路迎酒一人獨，一定要給他找事干。

很久很久之后，路迎酒才心平氣和地接了事實：

人死不能復生，一切皆為命中注定。

他在這個世界上沒其他親人了。

莊雪是因為車禍去世的，的自行車把手上，還掛著路迎酒畫的平安符。

路迎酒是個很理的人，不會把莊雪的死歸結于“我的符紙畫得還不夠好”。世事無常，一張平安符就算是天王老子來畫，也擋不住死亡。

但這之后他付出了無數個日夜，再然后，他畫的平安符在道上就是最好的了。

如今再回想起這事，恍若隔世。

路迎酒無聲地笑了笑，把包裹拿好，重新上了樓，準備等葉楓過來接他。

到了家門口，他又站定了。

眼前竟然又是一個好端端的燈泡。

路迎酒自認為，從小到大詭異的事多了去了。

但他是真沒見過，門口有個間電燈泡，每次壞了馬上還給他修好了！

路迎酒迷極了。

但在這迷中，直覺在囂。就仿佛在漫人想清楚事的時候，腦袋后面會有一白線閃過——

現在，他腦袋后面就有這麼一白線！

這、這絕對是敬閑干的！

不可能有其他鬼干得出來了啊！

人死不能復生，時不可倒流，潑出去的水回不來。

但是趕走的敬閑能像回旋鏢一樣自己飛回來，快速又便捷，主極強。

說不定飛回來的路上還帶了零食給他。

路迎酒使勁眉骨，頭疼得要死。

他認識到，自己靠符紙是捉不到敬閑了。

他之前還在猜敬閑是哪個有名號的神，現在看來，以敬閑的實力，有名號的神估計都得聽他的。

這算是什麼，神的老板？

路迎酒放棄符文了，打碎電燈泡后直接打開家門，搬了張椅子坐在爛電燈泡下。

符紙捉不到敬閑。

但是電燈泡捉得到啊！

爛電燈泡是現有的、最高效的敬閑捕。

路迎酒坐在走廊。

果然，還沒過十分鐘，走廊里就起了陣陣風，涼到刺骨。

那風一路刮到電燈泡下，吹起了路迎酒的發。

路迎酒了句：“敬閑。”

那風停頓了片刻。

就在這一瞬間，路迎酒甩出了符紙——

事實證明他的時機把握得非常好，在對方措手不及的時候，符紙生效了！

只見敬閑就站在那個燈泡下，一手拿著新燈泡還在換呢。

兩人面面相覷。

周圍死了一般的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路迎酒往椅背上舒舒服服地一靠，十指叉：“來，你給我解釋一下吧。”

敬閑：“……”

敬閑說：“我想給你換個燈泡，每次剛換上去，我剛走，又被人弄壞了。現在間人的素質也太差了。”

路迎酒：“……”他覺自己被罵了。

路迎酒深吸一口氣：“你怎麼又回來了。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神是不該來間的，趕快回去。”

“那不行啊。”敬閑看了看燈泡，“這燈泡不換好，黑乎乎的多危險。”

路迎酒只覺得自己眉心一跳：“你為什麼要幫我換燈泡？或者我換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待在我的邊？你不是告訴我，你沒有未了的執念嗎？”

他是真覺得，敬閑可能腦回路有點問題。他有什麼好的，值得敬閑是要留在間？

這簡直是對老婆才有的待遇吧？他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