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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風雪》 139

他不管不顧,再度上前制住謝知章,失去理智一般往他背上連刺數刀。

一貫沉默的人一旦發,遠比尋常人更加驚駭。

裴長淮看著,卻并未阻止。

衛風臨雙目赤紅,吼道:“只有你弟弟的命是命,小絮的命就不是了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每質問一聲,他就捅上一刀,鮮濺得他滿滿臉都是,可不論怎麼樣,他都沒有辦法發泄出忍多年的仇恨。

謝知章卻本不在乎衛風臨的囂,也不在乎自己挨了多刀,只直直地著前方的懸崖,往前爬,不斷地往前爬……

衛風臨終于松了手,他低下頭,抱住那柄匕首,恨得渾發抖。

謝知章渾的力氣仿佛都隨著一點一點流干,他眼瞳潰散,眼前一陣陣發黑,他什麼也看不清了,口里念念叨叨著“聞滄,別丟下大哥”。

他一頭伏倒在懸崖邊上,臨死前還在死死地瞪著前方,仿佛有滿腔的不甘與恐懼。

衛風臨并無大仇得報的快意,他想要的從不是謝知章的命,他想要世間都給林家一個公道,給林雪絮一個公道。

然而公道總是來得那麼不容易。

他跪地,忍著聲音痛哭片刻。

誰也沒有上前勸他,直到哭聲漸小,衛風臨才起,但他腳仿佛虛了一樣,三番兩次沒能站得起來。

裴長淮走過去,手將衛風臨從地上扶起來,“風臨,本侯會向皇上請旨,徹查當年林雪絮一案。柳玉虎還活著,找到他,定能還林雪絮一個公道。”

衛風臨聽言,咬著后槽牙,單膝跪在裴長淮面前:“多謝侯爺。”

他將懷中淌的匕首凈,雙手遞呈給裴長淮,道:“屬下擅自抗命,殺了謝知章,他日皇上若怪罪下來,屬下會一力承擔,絕不牽累侯爺。”

裴長淮看出謝知章方才已抱了必死之心,所以并未阻止衛風臨,既然他都沒有阻止,又何談牽累一說?

他正想解釋,目不經意落在衛風臨手中那把匕首上,心頭驀地一震。

裴長淮一下奪過匕首,細細看著那刀柄上悉得不能再悉的花紋,花紋上又不知用什麼東西歪歪斜斜地刻了一個“日”字。

這把匕首曾經伴隨裴長淮很多很多年,名為“神秀”。

——

終于寫到這里了。下章掉馬。

好耶!٩(๑•ㅂ•)۶

第129章 是歸人(一)

是夜,風雨瀟瀟。

趙昀率領兵馬,一路追著叛軍行至一荒村,村落中有田舍兩三,但不見炊煙燈火,像是許久沒住人了,四下里都是野草萋萋、蒼木深深。

探子向趙昀稟報道:“叛軍逃了,但太師……逆賊徐守拙沒走,人就在這里。”

趙昀遙遙看見其中一間茅屋亮起燭火,破爛的窗扇上映著徐守拙沉默的影。

他對萬泰吩咐道:“你帶人繼續去追剿叛軍,留一人替我看馬就好。”

萬泰見趙昀翻下馬,似乎打算獨自去見徐守拙,不由地擔心道:“都統,小心有詐。”

趙昀一笑,道:“不用擔心,我與太師好歹師生一場,最后去送他一程。”

萬泰聽令,率人繼續去追,趙昀不疾不徐地走進茅屋當中。

格外簡陋,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氣味,當是長時間沒住過人了,角落里還結著蜘蛛網。

徐守拙坐在窗邊,窗外是點點滴滴的雨珠,冷風從破爛窟窿里鉆進來,吹得殘燭搖曳。

徐守拙沒看趙昀,閉眼聽著雨聲。趙昀也不急,將地上歪倒的長凳扶起來,袍坐下,陪著徐守拙一起聽雨。

半晌,徐守拙緩緩開口道:“你沒來過這兒,這里從前塢,這間茅屋是我第一個家,我就是從這里一步一步走進京都的。”

趙昀了然一笑,道:“這里看著可比太師府差遠了,頂頭還雨呢。”

“多雨時節就會這樣,但總比風餐宿、到乞討好太多了。那時候念青又喜歡用木盆接雨水,滴滴答答一整晚,吵得本睡不著。”

徐守拙笑了一聲,很快又沉默下來,想到徐念青,他雙目中有淚

“為了不讓再住這樣的茅草屋子,我一生都在追名逐利,年輕時沒什麼講究,替他們謝家做了不臟活,原以為謝弈登基,一切都將苦盡甘來,然而太師府能有今日的顯赫,還要多虧有一個死去的皇貴妃。”徐守拙仰起頭,嗤笑一聲,“我看錯了人,害了一生,天意如此作弄我徐守拙,實在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他笑起來,笑聲中盡是悲涼苦意。

過了一會兒,徐守拙傲然地仰起頭來,他著那滴著雨的屋頂,道:“趙昀,不勞煩你手,這里就是我的歸。不過在臨行前,我想修一修這個屋頂。”

趙昀道:“好。”

墻角還堆著些的茅草和篾條,徐守拙戴上斗笠,挾抱起茅草篾條,出了屋子。

趙昀將小院里那塊快朽掉的木梯子挪來,徐守拙向他道了聲謝,艱難遲緩地爬到屋頂上去。

篾條做脊,再將茅草層層鋪上去,他似是從前做慣了此事,但又因長久地不做了,作還是有些生疏,大約過了一刻鐘,徐守拙才下來。

回到茅屋中,方才雨的地方果真不再滴雨了,屋中顯得更加寂靜。

徐守拙得有些重,蹣跚著步伐再次坐回窗邊,那殘燭眼見就燒到了底,半明半滅。

徐守拙從懷中拈出一粒藥丸,讓趙昀看著自己服下。

趙昀將自己的斗笠拿起來,朝徐守拙一躬,隨即戴上斗笠,轉要出門去。

徐守拙著趙昀的背影,仿佛從這背影重看到另外一個悉的影,兀自說道:“既然趙昀當年在走馬川就已經接近裴文,為他手下的士兵,那六年前他回到淮州以后,又何必再去找張宗林查問庚寅年科舉舞弊一案?”

或許,找張宗林查問趙家一切的人本不是真正的“趙昀”。

趙昀腳步一頓,斗笠在他眉眼覆下一片影,令人難以看清。

徐守拙艱難地著氣,沉聲問道:“敏郎,是你回來了嗎?”

趙昀輕輕仰起頭,斗笠一抬,黯淡的輝就照在他英俊的眉眼上。

但他始終沒有回頭,一面向前走,一面擺了擺手,算作告別:“老頭子,告辭。”

徐守拙聽后怔了怔,方才低笑一聲道:“還是如此不知恭順……”

他劇烈地咳起來,里涌出一線沫,眼前趙昀的影也變得模糊。

窗前那盞殘燭的火苗越越小,雨珠從窗外飄進來,燭火毫無征兆地就滅了,徐守拙在黑暗中緩慢地低下了頭。

悲歡離合總無,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

前頭逃跑的叛軍不氣候,萬泰沒花多工夫就帶著一車繳獲的兵,回來向趙昀復命了。

趙昀收兵,班師回朝。

回到京都那日,正路過一片荷塘,塘中的金珠重瓣玉荷開得正好。

趙昀見著,想來裴長淮喜歡,就從塘中摘了兩枝才回去。

他先回了將軍府,衛風臨知他到京,早早就在將軍府門口守著。

趙昀見到衛風臨平安無事,當即一笑:“看來小侯爺回來得比我早。”

衛風臨沒吭聲,古古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趙昀看他眼不太對,疑道:“你這眼神,怎麼像要給我送終一樣?”

衛風臨低聲嘟囔道:“也差不多了。”

“說什麼呢?”趙昀將手中馬鞭丟給他,專心捧著懷里的荷葉和荷花,一邊進府一邊問道,“肅王府的那兩個都解決了麼?”

衛風臨道:“解決了。小侯爺說,要奏請皇上重查小絮的案子,還一個公道。”

趙昀轉頭對衛風臨笑道:“那要好好謝正則侯了。”

衛風臨余瞥見什麼,當即停下腳步,垂首行禮,“侯爺。”

趙昀詫異地過去,正見裴長淮正立于庭中,庭中飄落著淡白的花,花瓣落在他的肩頭,像落了一層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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