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座寂靜,愧汗。
“好一個天下是打出來治出來不是說出來的!”包廂謝遮驚道。
他心頭激,眼中流出濃濃的驚艷。
蕭昀一笑:“好利一張啊。”
謝遮見他仍是一副無于衷的表,還笑得有幾分耐人尋味,心下詫異,謹慎問:“陛下覺得他說的不對?”
默了默,咳了下:“他可是句句夸您。”
陛下養了不溜須拍馬之輩,這人可句句在點,比訓練過的那群貨還踩點準,都夸出花來了,按照以往,陛下應當舒舒服服,大笑直呼這人上道才對。
蕭昀一哂,舒舒服服地坐到一邊:“謝遮,你還是太了,聽人說話不能聽他說了什麼,還得聽他避而不談了什麼。”
謝遮一怔:“微臣愚鈍。”
蕭昀抬頭看他,略帶匪氣的俊臉上有一不清不楚的意味:“他覺得朕不是天下第一男子。”
第6章
謝遮角暗搐了下:“……是微臣糊涂了。”
蕭昀語氣玩味:“但朕還不能治他,因為治他就是爭那點長短,就是心中沒有丘壑,就是不護百姓沒有容人雅量。”
“你說這人聰明不聰明,他給朕扣了多高帽子啊謝遮,聽人拍馬屁哪是那麼好聽的,你得按他說的做,不然天下人都知道朕小肚腸了。”
“……”謝遮靠湛技藝控制好面部,附和道,“陛下圣明,此人該殺。”
“笑,給朕笑。”蕭昀睨他一眼。
謝遮抿,搖搖頭。
蕭昀扯下腰間墜玉,握在手心里挲把玩著,慵懶道:“你想過沒有,他這話是說給誰聽的?”
謝遮一愣。
這人是不可能知曉陛下在逸仙樓的,可陛下問的是“說給誰聽的”。
謝遮如實道:“微臣不知。”
蕭昀意味不明一笑:“京城最大的茶樓,什麼話第二天不能傳到指定的達顯貴的耳朵里?”
謝遮被這麼一提醒,怔了幾秒,神驟然一變:“‘所謂大國者,強而不凌弱,國乃一姓之國,百姓乃天下的百姓’……這是劉韞著作《國論》里的話!”
他說怎麼聽著有點耳。
劉韞劉老先生是聞名天下的文學大家,著作等,桃李遍天下,是當朝翰林大學士,也是這屆會試的……主考。
比起另外幾個……更有話語權,甚至能一錘子敲板。
為人最是剛直不阿、明磊落、心懷天下……
千金難買劉韞眷,說的是老頭子視金錢如糞土,憎惡諂走后門者,多年來閉門謝客,只抬舉同道的有識之士。
“你以為他是在拍朕的馬屁?他那是在拍劉韞的馬屁,”蕭昀嘖了一聲,“這話傳到那老頭子耳朵里,他肯定拍案絕,大喝‘此人兼濟天下,知行合一,有狀元之才’!”
蕭昀甚至還拍案傳神地學了一下。
謝遮已經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瞥了一眼英明神武的圣上,又掃了底下年紀輕輕那人一眼,明明已在場沉浮多年,深諳權謀人心,依舊沉默自了。
陛下那是爬滾打二十余年的老油子,心都是黑的,可底下那個今年滿打滿算……也才十八。
蕭昀說:“他書倒是讀了不,連那麼偏的一句都記著了,學問在呢。”
謝遮察言觀,見陛下不像是在生氣,反倒像是覺得有趣,才小心翼翼地問:“陛下……如何認得這句?”
陛下平時不讀書,尤其不讀又臭又長之乎者也的玩意。
蕭昀要笑不笑看他:“那老頭前幾天還在朕面前來來回回念叨這句敲打朕。”
“……”謝遮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說這人有夠倒霉的。
這句話意思是,國家姓什麼會跟著皇家變,但百姓還是那批百姓,所謂流水的皇帝,鐵打的百姓是也。
所以陛下要勤政民,戒驕戒躁,才能使天下歸心。
蕭昀把手中玉翻過來覆過去,跟擺弄什麼人似的,他遇上有趣的事,慣常有這小作。
“他是這屆舉子,去查查什麼。”
他見謝遮干杵在原地不,還神有異,疑道:“怎麼了?”
“對了,”他想起什麼,笑道,“劉韞那老頭買不買賬,你之后可記得告訴朕……謝遮?跟你說話呢!”
謝遮踟躕片刻,最后還是想著死道友不死貧道,微微尷尬道:“陛下……此人,此人微臣認識,陛下也認識。”
蕭昀一奇:“誰?”
謝遮咳了聲,低下頭:“峻州西城……謝才卿。”
蕭昀手上作猛地一頓,臉眼可見地慢慢黑了下去,好半天沒聲音。
謝遮頭皮發麻。
剛才謝才卿一進來,他就準備和陛下說,結果陛下在他之前說了句“謝才卿有他漂亮麼”,那他也不敢再接那就是謝才卿啊。
謝才卿之前拒絕過陛下,現在又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說陛下不是天下第一男子,結果陛下還夸人漂亮……
過了許久,蕭昀才咬著牙,懶散一笑:“朕說這一張,伶牙俐齒的勁兒怎麼那麼悉,敢是他啊,那是不奇怪了,之前上奏折夸的朕天上有地下無,結果現在擱這兒信誓旦旦地說‘南懷逸配’?果然巧言令之徒不可盡信啊。”
謝遮努力憋著笑,心接道:“此人兩面三刀、心口不一,陛下可要治他個欺君之罪?”
“你樂,著樂。”蕭昀沒好氣指著他。
謝遮恭恭敬敬,面不改。
他附和歸附和,心里清楚得很,這事兒就是個啞虧,陛下不能明著治謝才卿,最多他會試落榜滾回峻州。
“謝遮。”
“臣在。”
“都舞到朕眼皮子底下了,朕不得陪他玩玩?”蕭昀懶洋洋一笑,笑意未達眼底,“嘩眾取寵,無非求名,朕也不能不給他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他東顧西看,最后目落到手里的玉上。
今日微服出來,太監給配的剛好是塊白玉。
蕭昀腦中那人素緩帶、白白凈凈的模樣一掠而過,思忖幾秒,挑了下角,將玉隨手拋給謝遮。
謝遮作矯健接過,雙手捧著玉,湊到蕭昀跟前聽他吩咐,從包廂出來招呼屬下時,為謝才卿嘆了口氣。
得罪誰不好。
不過陛下也不像是真生氣想嚴懲他,大概是覺得他好玩兒,要逗上一逗,看他還能耍出什麼花招來。
事倒是做的缺德的。
……
此時一樓。
江懷楚罵完后,底下好半晌比隔壁白天的青樓還安靜。
被罵的考生面紅耳赤,汗流浹背,指著江懷楚“你”了好半天,最后在一眾考生幸災樂禍的眼中不堪辱,悻悻走了。
江懷楚剛要出去如矢,偽裝茶客模樣的如矢已經進來了,在一樓轉了幾圈,最后走到有空位的江懷楚這桌:“這里有人嗎?”
“閣下自便。”江懷楚溫和說。
周圍并未注意到如矢,如矢坐下后,江懷楚呷了一口茶,低聲道:“去找個人跟著剛才那個考生。”
“做了他?”如矢面無表,眼神冷酷。
江懷楚:“……不是,盯到殿試后就行。”
他一向不與人起沖突,一旦結仇,也絕不會給人任何反咬他一口的機會。
“這時候進來……是有什麼事麼?”江懷楚蹙眉道。
如矢低聲說:“蕭昀一個多時辰前出宮了。”
太妃神一,忙看了過來。
江懷楚眉間輕蹙:“怎麼現在才有消息?”
“蕭昀邊有長翎衛護,眼線不敢跟太近,跟丟了,”如矢撿重要的說,“只知道人現在在京城,還沒回去,在哪兒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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