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帝擺了擺手：“行了，你們都去忙吧，有進展再進宮稟朕。”

說這句話時，他視線一刻都沒離開尤貴妃。

人們還有什麼不懂的？當然是要懂眼：“臣等告退——”

顧停和霍琰轉退向宮門，視線錯間，彼此再清楚不過。

尤貴妃表面好像不在意，其實并不然，會這樣表現，不生事，不過是因為建平帝不想看到，這個時間，建平帝更想看看鎮北王表現，若哪一日鎮北王讓建平帝看了，讓建平帝不滿了，讓建平帝想殺了……

尤貴妃必然是頭一個落井下石的，且毫不留手。

故意輕描淡寫的提起這件事，并不是告訴你我不介意，而是在放話，都給我把皮子繃了，我哥哥的死，我可記著呢！

不是不提，是在憋大招，或許早就忍不住出手小試牛刀，此次這一路上遇到的各種坑，沒準就有手筆！

這一趟皇宮之行，就像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對方已經排兵布陣，做好了陷阱，直接把險局扔過來，事擺到你們面前了，權利給你們了，你們要怎麼拿出證據自證清白，怎麼找回場子？

這一回，你們可是連敵人是誰都找不到喲。

孟楨一出來，眼睛立刻找哥哥，‘護衛’孟策也是第一時間出現，弟弟從頭到腳看了又看，良久，懸著的心才真正放了下來。

“鎮北王留步。”

后有人揚聲，顧停和霍琰回頭看，發現是二皇子。

二皇子面帶微笑：“正好我也要出宮，順便送諸位一程。”

霍琰拱手：“怎敢勞煩二皇子大駕？”

二皇子擺了擺手：“同行一段路罷了，如何擔得起‘勞煩’二字？鎮北王不必如此多禮。”

“如此多謝。”霍琰轉，和二皇子并行。

顧停眼神小小提醒了下孟楨孟策，人多眼雜，注意距離。

“上元過去，天氣就漸漸暖了，九原是否也是如此？”

“九原春日略晚一些，二月底，才會有杏花開。”

“冬寒漫長，人們可是苦了。”

“習慣了，倒還好。”

二皇子和霍琰隨意寒暄著，走過長長甬道，方迎來正題：“鎮北王對京城不，初來乍到就接此重任，怕是困難重重，若人手短缺，或有任何需要——我的府邸就在西街，隨時恭候。”

“二皇子客氣。”霍琰拱手肅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等人走了，孟楨才后知后覺的微微歪頭：“二皇子是想幫咱們？可真是個好人啊。”

好人？

顧停看著已經消失在遠方的背影，哼笑一聲：“可不一定，咱們來時那些坑，沒準哪一個就是他挖的。”

“啊？”

孟楨了自己的頭，覺一進了宮腦子就有點不太好使，這個弄不懂，那個不明白，還有剛剛的事——

“刺客故意留下我們兩府的牌子，明顯就是栽贓嫁禍，為什麼結果卻要我們自己證明清白？”他真的很不明白，“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實麼，連我都看得出來。”

顧停手抄在袖子里：“因為別人想太多啊，越是簡單清楚，想的就越多，篤定咱們兩家關系不好，互相栽贓嫁禍太正常，所以你留我牌子，我留你牌子，不是我們笨哦，是我們太聰明，聰明的想了一個一石二鳥的完計劃，聰明的在同一天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行，還聰明的沒發現另一撥人就是死對頭。”

孟楨捧著小臉想了想：“……有點蠢哦。”

眾人走出皇宮，環境終于安靜安全，顧停聲音低：“甭管遇刺到底是怎麼回事，今日一出，皇上定然是在試探，尤貴妃定然是在幫忙敲邊鼓，尤貴妃和太子是一路的，互相幫襯，二皇子和太子不對付，太子說什麼，二皇子一定要反對，太子想干什麼，二皇子一定要不讓他干，反之亦然，來前我并不曾想到，儲爭之勢竟如此激烈。”

孟策眼瞇：“尤貴妃和太子之間，有超乎尋常的關系。”

孟楨眼睛睜圓，小手驚訝的捂住，這麼兇的嗎！

二人聯盟，利益共，本就不同尋常，孟策再次加重重點，意思當然不是和顧停重復，而是在補充，有些更微妙更深的東西，他沒看到。

顧停驚訝：“他們有一？”分明是兩輩人啊！

可又一想，建平帝和尤貴妃本來也是兩輩人，尤貴妃原本是先帝宮中使，傳聞伺候過先帝，還很寵……人的年紀曖昧起來，就像永遠解不開的謎題，永遠讀不懂的書，和老態一眼就能分辨，可當打之年，風華正茂能持續多久，誰也不知道。

方才大殿中的尤貴妃，皮白皙，材玲瓏有致，眉眼靈嫵，眼角連皺紋都不見，老嗎？一點都不老。能兩代帝王，榮寵加，為什麼就不能迷住第三個？

顧停越想，越覺得這事靠譜，再想想二人間雖未有曖昧之舉，可話語中流出來的氣氛……似乎真的有點不一樣。

孟策沒再說話，只篤定頜首。

他看了眼乖乖呆呆的弟弟，大約因為自己經歷，這份說不出口的忌，他對這種氣氛極為敏，尤貴妃老辣，尚能不端倪，太子眼神有幾個卻很明顯。

霍琰也給出了自己的觀察總結：“從皇城正門開始，守衛全是軍，外層松，層，我特別留意了一下，并沒有看到太子和二皇子的專屬衛隊——大約進了皇宮，所有人都要在皇上監視之下。”

也就是說，皇上對誰都不信任。包括他立的太子。

孟楨眨眨眼：“可二皇子看起來很乖很好，也要防呀？”

顧停了把小伙伴狗頭：“你也說是看起來。”

人心隔肚皮，皇宮看起來威儀恢宏，實則藏污納垢，豢養在這里的人心，是天底下最黑最臟的。

孟策看著弟弟，覺得天下誰乖都不如他的這個小乖：“我也看過了，的確只有軍，沒有外人，皇宮大殿里外除了明衛，還有暗衛，皇上看起來很惜命。”

經此提醒，孟楨也想起來一件事，鼻子了：“對了！我好像在殿中聞到了一特別的味道，是某種藥味，在沉香之下，非常非常淡，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小孩鼓起包子臉，一臉懊惱。

孟策：“沒事，時間還多，你慢慢想。”

“是的！”顧停微笑看向孟策，“不要著急，總之還是那句話，四個人在一起，集思廣益，所有難題就不是問題，你看這進宮一趟不就知道了這麼多？咱們慢慢來……”

他考慮著，不是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兩家關系不好？那接下來要不要將計就計，好好利用這一點？二皇子是好人壞人，心里打著什麼主意，他不知道，但有一句話人家說的很對，他們畢竟初來乍到，人頭不，想要查案困難重重，四外不知道多人盯著，不如主個口子出來，別人就能或坑害或‘幫忙’，水一渾，他們也就能趁機看清疑點……

月華殿。

風過樹梢，銀鈴乍響，殿珠簾晃，清脆悅耳，屋角銅雕香爐燃著特別調制的安息香，香味馥郁，悠遠綿長。

這座宮殿無一不，無一不貴，在這里起居的人，盡人間富貴，極奢華。

尤貴妃纖纖素指撐著額頭，斜倚在貴妃榻上，宛若海棠春睡，慵懶的由宮替捶：“本宮親手煲的湯，送過去了麼？”

宮拿著人錘，小心翼翼答話：“回娘娘，送過去了。”

尤貴妃：“皇上說什麼時候來？”

宮：“……還沒回音。”

“一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

尤貴妃突然發火，一腳踹開了小宮，人錘掃在桌邊，壞了一套雨過天青的茶。

小宮趕跪地磕頭，連痛哭求饒都不敢，怕惡心到了主子，等下挨的罰更重。

很快有嬤嬤進來，拉扯著把小宮拽了出去，殿外很快想起啪啪的板子聲，有手腳利落的宮重新進來，把人錘和碎瓷片收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