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氳的殿,垂掛著層層疊疊的桃紅帳幔。
這些桃紅,曖昧的綻放在這個諾大的空間,約有水聲潺潺傳來。
帳上繪有碧金紋飾,華彩如七寶琉璃,在這份曖昧里,猶自璀璨耀目,直抵人心。
“圣上,夜國國主已返崤禹。”
桃紅帳幔外,一著深灰短裝的男子稟道。
桃紅帳幔,并沒有一的聲音傳來,那深灰短裝男子接著稟道:
“巽國靈州颶風,海水大溢,漂沒人口數萬,醉妃自請帶發于暮方庵祈福三年。”
桃紅帳幔,傳來一稍響的水聲,象是有人在水里移的聲響。
接著,一沉郁的聲音傳來:
“孤,知曉。”
“屬下告退。”
四周復歸沒有人聲的寧靜,除了水聲,再無其他的聲音。
循聲,過,委落于地薄薄的桃紅帳幔,里面,原是一池的溫泉。
那白霧朦朧的水汽,繞縈著點點搖曳的鮫燭,現出一男子英的面容。
此時,他巋然的軀正倚在翡翠玉石雕刻的碧綠龍首。
他本來閉闔的眼眸突然睜開,眸里流淌出不羈的一泓春水,卻毫不會抵消一分他的英姿,更添了七分睥睨天下的氣魄。
他的眸珠是冰灰的,眼梢略略斜上,薄薄的,擁有完弧度的邊同樣浮出一個淺薄的弧度,一塵不染的指甲比子更為瑩潤如玉,淡淡的燭將他的甲尖映淡淡的霞,他的手腕勾出一個優雅的姿勢,儀態高雅矜貴,隨意點了一名伺立于旁的姬。
溫泉池旁,伺立著四名姬,皆只著了桃紅的薄紗,這一刻,被他點中的那名姬輕解薄紗,赤著無暇的,輕輕下池,作很輕,僅讓水面起了一道不大的漣漪,漣漪一環一環的漾開去,隨著一聲,這漣漪漾地更大。
姬白瑩的稍稍凌越出水面,的子被抵龍首一側碧綠的云紋之上上。
低沉的與的輕,和著擊撞的拍子不絕于耳,帶著人類最原始的律與迎合,磅礴地宣泄在這曖昧的空間。
而,一旁的三名姬仍舊垂首伺立,宛如雕塑一般。
隨著水里的姬的間發出一聲抑不住的話語:
“圣上,妾——”
不過三個字,伴隨著的乍現,剩下的話,來不及說出,也再說不出。
原本清澈的水面,剎那,迤邐出一一縷的線,不過須臾,線化為源源不斷的水,將水面,悉數染一種緋。
那男子,不知何時上得池邊,三名姬低首近前,用潔凈的白棉巾去男子上殘留的水漬和跡,們得那麼仔細,臉上,并沒有毫因男子的有毫紅暈染上。
縱然,男子的在空氣里壯的,是那樣令人臉紅心跳。
三名姬知道,圣上在燕好時,是容不得人發出任何話語的,們能做的,只是。
可,每次,凡是和圣上燕好的子,都會不能抑制地發出一些話語,這樣的代價,就是要了自己的命。
包括們,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否還能活著。
做圣上的人,是普天下最好的事,然,這份好,往往又是與死神相隨的。
男子的斜勾起的角帶出一抹邪氣,那春水般的眼里,卻蘊出一霾,這層霾那樣的濃重,乃至于,連桃的明在這層霾里都失了。
唯一,沒有失了的,只是那一泓漸濃的水,濃郁地散發著腥的芬甜。
天永十三年三月初八。
巽國。
宮,坤朗門緩緩開啟,一輛七寶香車,駛門。
宮共分四門,坤朗門是正門所在,能從正門宮,這香車主人的份是顯而易見的尊貴。
香車沿著長長的甬道,一直駛到攏日門,方才停下。這門進去,就是后宮嬪妃的居,是以,任何車至此,都需停下,換輦進。
此時,攏日門前,早躬立著數十名宮人。
其中一名年長的宮行至車前,恭敬地道:
“奴婢莫遵太后慈諭,在此恭迎娘娘。”
車簾掀開,一雙白細膩的纖纖玉手了出來,那宮近前,輕輕攙過,這一攙,一雪宮裝的子,娉娉婷婷地下得車來。
有參差的綠梅,過朱紅的宮墻斜斜探出幾枝來,那梅開得正盛,艷華濃彩,燦爛得襯得四下里,皆一片的彤。
然,這極妍麗的綠梅,在這子的面前,卻都悄然失去了澤。
那子只著了最素雅的宮裝,站在那,略略抬起螓首,著,闊別不算很久的宮。
而,這宮最的春景,在的容華前,皆失去應有的。
攙起手的宮莫,即便在這宮里伺候多年,識得無數,卻,也微微怔了神,怔神間,訕訕道:
“娘娘,太后等候您多時了。”
“有勞嬤嬤了。”宮裝子淡淡一笑,翦水瞳眸凝向那枝綠梅。
三月的天,這梅花依然綻放,約里,覺到隔著不算薄的廣袖,依然有的寒氣侵。
“娘娘,姝人喜歡梅花,所以,這宮里,一年四季,都在樹下用冰塊捂了,使梅花常開不敗。”莫識得主子的眼,忙稟道。
宮裝子臉上的笑意并未因這話斂去,立在那,有風吹過,落英繽紛,有幾片梅瓣飄于烏黑的高髻上,微微,終于墜下。
離開宮的那年,只梳簡單的發髻,再回宮,能梳的,僅是這象征位份和尊榮的高高髻發。
想,或許知道,為什麼,三年期限一到,太后就急急以選秀在即為緣由,命從暮方庵返回宮中了。
這宮里,缺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改變什麼。
但,如果,任何一個人過于耀眼,則一定會改變什麼。
這份改變,未必是這宮里真正的主宰者,所愿意見到的。
所以,審時度勢,是三年前唯一的選擇。
審時度勢地選擇,去庵帶發修行祈福,原本以為,這一輩子,也就在那了。
卻沒有想到,不過三年,期限一到,還是被接了回來。
拂去襟上的花瓣,又一陣風吹過,更多的花瓣打著旋,紛紛揚揚落下,不再去拂,任那花化為雨,飄落一,惟有香如故,不過,這香,抵不過上生來攜帶的香。
慢慢上得一座肩輦。
茜紗簾子覆蓋下,安然地,把手進袖袍。
這個姿勢,會讓覺得安全。
隨著,輦外,太監尖利的嗓音道:
“醉妃娘娘啟駕。”
閉上眸子,神態安然,淡寧。
還是回來了。
仍舊以醉妃之名,回到這,其實一直想避開,卻無論怎樣都避不過的深宮。
慈安宮。
夕緩緩下輦,隨莫一路無阻地進殿。
殿,攏了蘇合香。
這是懿安太后最喜歡的香。
安神,淡雅。
可,越是喜歡用這種香的人,越出心有太多的。
所以,需要這香來抑制。
但,人的,永遠是潛伏在那的,不會因為外界的因素做任何轉變。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一如,也在自欺欺人,不是嗎?
這一欺,就是三年。
以為,用自己的帶發修行,為國運祈福,能換回王府該有的一切庇護,而,也能置于宮闈紛爭之外。
到頭,還是被一道懿旨召回宮。
這道懿旨的主人,此刻,就坐在這殿的金帳后,起初對,一直有著敵意的當朝太后。
“臣妾參見太后,太后長樂無極。”夕止步,跪拜如儀。
“孩子,這三年,辛苦你了。”太后一反之前對的態度,聲音里滿是慈祥,“快,讓哀家好好瞧瞧你。”
“諾。”夕仍舊低著螓首,起,行至太后跟前。
太后牽住垂于襟前的手,這一牽,太后的聲音都蘊了笑:
“好孩子,來,抬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瞧瞧,這三年可真難為你了。”
不想抬。
可,不能不抬啊。
即便,也知道,太后是不喜這張臉的。
“為民祈福是臣妾應該做的。”恭謹地道。
緩緩抬起螓首,依舊眼觀鼻,鼻觀心的恭謹。
恰是這一抬,太后的眸底,是有一刻的震驚。
是的,震驚。
三年,不算長,不算短的三年。
竟出落得更為讓人驚嘆。
倘若說,三年前,的容貌已是傾國姝。
那麼,三年后,的容貌不單單是這四字所足以形容。
的周仿佛暈著一圈淡淡的華,在這份華的暈照下,讓人的目不能視,卻又忍不住想要將這份完印于心底。
,比母親更。
縱然,當年,母親的名是讓三國為之傾倒的。
太的子,大多是禍水。
然,現在,這樣的禍水是太后所需要的。
如此想時,太后的眼底笑意更濃:
“哀家的兒,清修三年,果然出落得越發標志了。”
“太后謬贊。”
“呵呵,謬贊也好,名副其實也罷,總之,兒這次回來,不得又要辛苦些。”太后語鋒一轉,復道,“眼瞅著,三日后,又是一年的選秀,往年,總是皇上一人定奪,不得選些不省事的進宮,今年啊,哀家的意思,是讓兒隨著皇上一起去兩儀殿擇選秀,也算是,替皇上掌一份心。”
“太后,臣妾惶恐——”夕方要俯跪請,太后的手卻拉著,不容跪下。
“這宮中,即便隔了三年,還是以兒的位份為尊。”
這一句話,生生阻了夕任何的婉言推辭,僅能繼續選擇噤聲。
太后復道:
“按著兒為國祈福,也該晉位才是。但,兒尚未侍寢,于禮法又有所不合。等哀家和皇上合計合計,待兒侍寢后,就晉一位吧。”
太后悠悠說完,牽著夕的手卻用了些力,似不經意地道:
“對了,你二哥納蘭祿傷得了名醫診治,如今大好了,皇上預備,再過兩月,就讓他隨軍先拉練起來,日后,也算繼了襄親王的軍勛。”
這一句話果然起了作用,太后滿意地看到,夕眼眸起了一喜意。
只要一個人有可以要挾的肋,這樣的人,哪怕,存在對太后而言,是種威脅,卻也可以為己所用。
納蘭夕,如是。
“莫,傳司寢、司帳伺候醉妃娘娘回宮,這兩日教娘娘一些必要的禮儀。”
太后吩咐道,夕的眸底喜意,卻隨著這句話,轉為另外一種愫。
這種愫與欣喜是無關的。
再回到冰冉宮,一切,依舊是三年前離開時的樣子。
雪蔓延于整座宮殿,連窗外的春,都不進幾分的旖旎來。
離秋早候于宮門口,后,是兩名宮。
三年前,夕去暮方庵時,是沒有帶一名宮人隨行的。
因為,祈福,不僅要心誠,更要以作則。
不要任何宮人隨伺,一切的起居飲食都如庵諸尼一般清苦。
這些,方是祈福最真實的本質。
出生于候門的子,大多是熬不住的,所以,當宮要遣嬪妃去暮方庵時,惟有一人,是主請纓。
是有著計較的。
而這計較,如今看來,還是為王府換得了轉圜的時機。
二哥,康復了。
真好!
三年的祈福,不僅包括社稷蒼生,也包括,的一隅私心。
離秋該是遵了太后的囑咐,緩緩敘述著,這三年,宮中發生的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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