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七便神抖擻的出現在58大隊的移民面前,像接他們來時那樣親自送他們離開。
移民們來時基本兩手空空,去時卻人均大包小包了。雖然提前幾天,大隊已經把農收回,以供下一批準移民使用。但配發的服裝涼蓆布單、鍋碗瓢盆之類,卻全讓他們帶上了,也不值幾個錢……最貴的大鐵鍋也不過百文一口。
雖然到了行政區雖然也會發,但數量畢竟有限,有雙份也好替換著用。
移民們依依不捨的最後看一眼王青嶴,只見稻田中,當初他們移栽的秧苗,如今已經快要。沉甸甸的稻穗低著頭,在風中微微搖,像是在歡送他們一樣……
從王青嶴出來,沿著環島的公路走了五里路,便到了一號碼頭。
去臺灣、呂宋、蘇祿方向的數艘千料大船,早已停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碼頭上人頭攢,都是從各大隊分到這三個行政區的移民。
王七親自將李守忠、高達,還有二十來戶移民送上了去臺灣的阿里山號。
分別前,他不厭其煩的跟每家道別,除了吩咐他們到了臺灣要好好生活。他甚至知道每一家的問題,用最後的時間再做一點思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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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這家人男人有點懦弱,就叮囑他支棱起來,要他婆娘有事兒多上心。
那家有太刺頭,凡事都喜歡爭競,他就勸他們去了要以和爲貴。進了生產隊就是一輩子的鄉親了,遠親還不如近鄰呢,要注意團結。
等到了李守忠和高達兄弟,王七看他倆像看著自己的兒子一樣。挨個抱了抱兩個小子,末了在李守忠耳邊輕聲道:“小子,你心裡也有吧?別憋著,說出來叔幫你參詳參詳。”
“……”李守忠如遭雷擊,囁喏半晌搖搖頭道:“說了也沒用。”
“不說你怎麼知道呢?”王七使勁拍了拍他的臉,滿口白牙笑道:“行吧,等你哪天想說了,給叔寫信。不會回頭就忘了你七叔吧?”
“哪能呢,俺一輩子也忘不了七爺。”李守忠咬著脣,別過頭用手背直抹眼淚。
差點兒就把自己的說出來……
這時船上響起催促啓程的號聲,王七拍拍兩人的肩膀道:“行了,快上船吧!一路平安!”
雖然集團部止行跪禮,兄弟倆還是不約而同給王七重重磕了個頭,這才一步三回頭的上了船。
待他兩人上去船,劉隊副出現在王七邊:“大隊長,真放這倆小子走了?”
王七朝著已經上了甲板的李守忠等人揮揮手,嘆了口氣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再抓兩個屁孩子有什麼用?”
他們這些培訓幹部除了移民委領導外,還要暗中向保局彙報。主要任務是在培訓期間對本大隊移民的份和來歷進行詳細底,並配合保局的一系列行。
通過之前移民辦的初審,和其餘大隊的底,保局便初步查獲了一些別有用心的分子。審訊後得知,原來是東廠訓練了相當數量的細,意圖通過移民打集團的海外領。
但東廠這次的行格外小心,細緻的簡直不像他們的水平——所有細互相都不認識,也不知道自己的上線是誰。
他們的任務是多看多聽,儘量收集一些有價值的證據,等安頓下來後給家裡捎信,日後自然會有人聯繫他們。
保局就此案與特科會商後決定,先不打草驚蛇,只對嫌疑目標進行暗中監控,等上線頭再說。
保局同時下令各大隊,加強底力度,把混進來的細儘可能找出來。
所有培訓幹部都過專業訓練,能通過觀察、閒聊和談心,不痕跡的分辨出細來。
別看王七大大咧咧,一副沒有心機的樣子,反而最適合人老底了。因爲人們很容易對他不設防……
李守忠和高達又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王七早把他倆的心肝脾肺腎都看了。
其實哪用王七出馬?隨便一個保幹部,跟這倆貨上幾天,都能看出他們有問題來。
哪有親兄弟整天日你妹日你姐的?而且你媽我媽他媽的,還分得那麼清楚……
不過王七跟這倆小子下來,發現他們真的都是苦出,也沒啥壞心眼。甚至如果標準放寬一點,還可以說是倆好孩子……
但願他們能回頭是岸吧……
~~
那邊兄弟倆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上了保局的黃名單。
李守忠一上船就開始暈,吐啊吐的起不來牀,高達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想漱漱口都沒法子。
好半天,才見高達進來。
“死哪去了……”
高達一邊給他倒水,一邊道:“他們說剛纔路過那個山啊,是觀音菩薩的道場,大夥兒都遠遠給菩薩磕頭呢,俺也替俺爹俺娘你姐俺妹俺外甥都磕了,腦瓜子都腫老高了。”
李守忠暗暗翻白眼,麻痹,就沒給老子磕。
高達給他喂兩口水,忽然黯然道:“姐夫,咱這麼弄,不會多行不義必自斃吧……”
“纔剛出來掃盲班,就滿順口溜?”李守忠白他一眼,左右看看,艙裡沒人。自己也氣短道:“唉,那會兒沒上船,俺差點給七爺撂了實話。可咱兩家十好幾條命攥人家手裡,你說咋整麼?”
“唉,木法整。”高達沮喪的擱下碗,抱頭蹲在地上。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指不定旁人把任務完了,就木咱倆啥事兒了咧。”李守忠安他也安自己。
這時同艙的移民也拜完觀音進來了,看到高達的作便呵斥道:“不準在艙里拉屎!怎麼學的規矩?”
“你才粑屎唻!”高達趕站起來,讓他們看自己還穿著子呢。
再往後艙裡一直人多眼雜,兩人也沒機會再討論這個兩難的問題。
~~
五天後,阿里山號抵達淡水市。
如今臺灣行政區已經有整整十個市了。除了最初設立的基隆、淡水、山、宜蘭、臺南五市外,又增加了臺北、桃園、新竹、彰化、雲林五個市,總人口已經超過三百萬了。
這就近水樓臺先得月。臺灣自稟賦極好,且與福建隔海相,又是集團南下的必經之路,還是南海集團唐董事長的心頭,發展速度冠絕海外十八省,也是理所當然的。
發展越快,對人口的需求就越旺盛,十個市都在鉚足了勁兒搶人。
阿里山號還沒到岸,各市就已經分贓完畢了。移民們一下船,就被各市派來的工作人員直接帶上自家的船,打道回府了。唯恐被別的市搶去了一般。
別人還好說,李守忠可要了親命了。他還沒撈著口氣呢,就又被架著上了去臺南的船。
臺灣海峽本來就暗流涌,六月份又是南風勁吹,頂著風南下要多顛簸有多顛簸,這貨最後直接給整休克了。
船一到臺南,他就被第一時間擡下來,送去醫院躺了一個月。好在所有費用都不用心,因爲是運送途中生病,所以由市政廳支付。
出院那天,高達來接他。
李守忠在櫃檯上簽字辦手續,高達幫他提著,坐在大廳的長椅上左顧右盼。
只見護士們戴著淺藍的燕尾帽,穿著小翻領短袖的護士,著白生生的胳膊,端著托盤輕聲說笑著從他眼前走過。
看著那白花花的胳膊,高達覺心跳都了,呼吸都不勻了。
直到他後腦捱了李守忠響亮的一掌。
“你打額幹啥?”高達捂著後腦勺,有些惱火於在護士姐姐們面前丟了臉。
“你看哈?你那雙賊琉球瞅啥呢?”李守忠哼一聲,拎起包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教道:“我跟你說婚姻不是兒戲,你要專一,俺妹子可等著你呢。”
“就你專一……”高達不服氣的跟在後頭,嘟囔道:“不爲了看白胳膊,你能在醫院一躺個數月?”
李守忠氣得回頭揚手,高達趕捂住頭,不敢再廢話。
兩人出去醫院大堂,瞬間便被亞熱帶毒辣的夏季驕籠罩。
李守忠覺又是一陣眩暈,高達趕把自己的草帽給他扣上。
“你咋又把頭髮剃了呢?”李守忠發現高達又了頭。他已經知道集團對髮型沒有強制要求了,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生頭蝨。
兄弟倆蓄了半年多了,眼看好容易能重新束髮了,沒想到高達又剃了。“咋麼,這邊得剃頭?”
“沒,太熱了,剃了涼快。”高達從一旁用竹蓆搭的車棚中,牽出了一輛驢車,得意道:“隊長知道俺來接你,把生產隊的驢都派給我用了。”
“牛。”李守忠高興的坐在另一邊,大熱天有車坐,真是活活死。
高達便把驢車牽出了醫院,出門時還遞了個條子給門衛,門衛看了看車屁,這才擡桿放行。
“那啥?”李守忠不解問道。
“出門條。”高達道:“進門的時候給的,得對上車牌號才放行,不然丟了車算誰的。”
“車牌號?”李守忠發現自己這一個月,了很多事。
“就是掛在後頭的那個鐵牌牌,是市政廳發的,一車一牌,沒牌不能上路。”高達道。
“這又是個啥?”李守忠又看到驢屁上掛著個油布兜子,裡頭裝著一團團的東西,還熱乎乎的。“你咋把吃的掛驢屁上了呢?”
“哈哈哈。”高達笑得前仰後合道:“那是糞兜子,給驢粑屎用的!不帶這個城管會抓的,抓著往死裡罰!”
“乖乖,真講究。”李守忠訕訕的回手,要不是小舅子提醒,他就進手去一塊嚐嚐了。
再看寬闊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馬車、驢車、牛車,果然都掛著糞兜子。也正因如此,那寬闊的馬路上才能保持乾淨吧。
馬路兩旁種著高大的棕櫚樹和椰子樹,李守忠雖然不認識,卻覺著怪好看的。
高達便去道旁的小賣部裡,掏錢買了兩個椰子,讓人開好了口子,上麥秸回來,遞給李守忠一個。
“這紙片片真能當錢使啊?”李守忠驚呆了。
離開舟山時,大隊裡將所有人沒用完的工分,全都給他們兌了白銀票。他倆幹活賣力氣,花錢又不多,兌了整整十兩銀子呢。
不過李守忠一直不把那種花花綠綠的紙片片當回事兒,覺得太糊弄人了。這會兒卻見小舅子用一張最小面額的‘十文’紙片片,買了倆椰子,還找回來八個銅錢,又是一陣驚訝。
“廢話,集團啥時候騙過人?”高達白他一眼,滋滋的著喝起來。
李守忠也嚐了嚐,冰冰甜甜的怪好喝哩。
“分地了麼?”喝一通消了暑,他問道。
“分了,一人十畝旱田,十畝水田。”高達嘆口氣道:“不過咱太虧了,人家人,老人和孩子都頂人頭,能分個一兩百畝呢。”
“你可惜啥,你還真打算種地啊?”李守忠翻翻白眼道:“你不想回家,額還想回家看額娃呢。”
“你這麼說,那正好。”高達一抹道:“咱隊長說了,咱們市的頭等大事,就是修大圳。每個生產隊都得出勞力。像咱倆要是去的話,咱們分的地隊裡給種,打了糧食算咱的。還能另拿一份工錢,而且還管飯。”
“去,幹嘛不去!”李守忠一拍手裡的椰子道:“既然這紙片片能用,能掙錢就比種地強!”
“那咱回去就報名了?”
“報!”
兄弟倆說著話,驢車漸行漸遠,消失在熱氣蒸騰的馬路上。
ps.這回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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